木英雄似乎早已经料到郑国宝会这样回答,倒是也不惊慌,依旧笑道:“钦差息怒,方才我说的是我们大王的意思,下面要说的,才是小人自己的意思。”
“哦?你的意思,倒可以说来听听。”郑国宝两眼盯着木英雄,觉得对方这话说的,开始有些味道了。
“苗人之所以肯帮杨应龙,是因为他给我们盐巴。在西南这个地方,盐巴比银子还要好用。其实不单是盐,花布、粮食、阿芙蓉,在我们这,都比白银更好用。汉商利用这一点,赚取差价,也发了横财。我们苗人不懂你们汉人的规矩,也不明白你们的道理,我们只相信手里的东西,谁肯给我们财宝,我们就听谁使唤。谁出的价码高一些,我们就为谁卖命,这些年来一直如此。白腾蛟他是个很传统的人,在他心里,认为老规矩从来不能变。这块地方是属于苗人,而不是属于汉人的,所以他对大明没有什么归属感,自然不要指望他对皇帝有什么忠诚。他对杨应龙,也没什么好感,只是杨应龙的兄弟,娶了白腾蛟那丑陋的闺女,两家就是亲戚,而杨应龙又肯给我们盐巴,花布,我们自然就为他效力。可是从心里,我们看不起杨应龙,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取而代之。其实说来很有意思,如果不是在乎朝廷的想法,怕引来大明的官兵,白腾蛟早就想对播州搞武力吞并,不会等到今天。杨应龙反倒是靠着朝廷。才活到今天。若是钦差在这里搞改土归流,白腾蛟将是第一个反对者。他会杀你们的汉官,放火烧毁官衙,捣毁你们的学堂。总之他不会让这里打上任何明朝的记号,这里只属于苗人。”
“听你的意思,似乎木将军你对他的做法并不是很认同?”
“是啊,白腾蛟太传统,又太不合时宜了。实不相瞒,我到中原学过武艺。虽然没学到传说中,那些如同神仙一般的手段。但是却见识过你们汉人的文化。我读汉书。学汉字,说汉话。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让苗人融入到你们汉人的圈子中去,做大明的子民。白腾蛟一直认为自己是大山的主人。却没想过。他只是这十万大山的奴隶。一辈子不走出大山。也就一辈子受穷。我与他不同,我知道,该怎么跟大明相处。知道该怎么带着族人,走向他们真正的幸福。”
“那你的真正意思是?”
“苗人需要苗王,但白腾蛟不适合再做这个苗王了。我妹妹前不久生了个儿子,我认为他才是苗人真正的主人。至于白腾蛟,他过时了。”
郑国宝点点头,“你的意思,本官似乎明白了一些。但是,白腾蛟是你的妹夫,你就不考虑一下,你妹妹的感受?”
“尊敬的钦差,我有很多姐妹,苗王却只有一个,这就是问题核心所在。我要考虑她的感受,更要考虑我的家族,以及我苗家的万千黎民。楚金洞已经被您的怒火夷为平地,他们的一切,都被朝廷接收,听说男人要做奴隶,女人要官卖。我不想步其后尘,让自己的子民遭殃。所以,白腾蛟必须死。他的妻妾儿女,除了我妹妹和我外甥以外,其他人也都要死。如果钦差您喜欢,我妹妹可以任您享用,这根本就不是问题。我要的,只是我的外甥当上苗王,白腾蛟和他的宗族死光。”
“那你能付出什么呢?别跟我说苗人两不相帮,我手下有大将刘大刀。当年你们苗人第一勇士,在刘大刀手上也没走过三个回合,就被劈死了。从那以后,你们见刘大刀就腿软,疆场上,只要他的旗号立起来,我保证你们苗人的士兵,先自己乱了阵脚。就算没有你当内应,一样会有许多人逃离战场。苗王虽然是苗人共主,可是他的统带能力并不出色,苗人若是能做到令行禁止,也不会混成现在这个惨样。”
木英雄也不辩解,点头认下。“钦差说的对。苗人缺乏纪律,不懂得服从。即使是苗王,也只能命令他们,却不能约束他们。战场上,见了刘将军的旗号,我军军心必乱。不过这种骚乱,不成规模,动摇不了阵线。在下的家族,在苗人中有相当大的影响力,我到时候,可以顺势带队先撤。我们的撤退,是成建制,成规模的撤,还会大喊大叫,破坏整个部队阵线。白腾蛟的藏身处十分隐秘,我们可以为官兵领路,帮你们将他的几个藏身地,全部扫荡一空。他这些年积蓄了不少财宝金珠,你们也可以全部搬走,以充军实。”
“怎么,这些东西,木将军您自己不想要么?据我所知,苗人生活不易,都喜欢积累财宝金珠,若是您他日想扶助外甥上位,拉拢各部头人,怕也离不开钱财吧。”
“只要当了苗王,就不愁没有财宝,这个道理,在下是懂的。再说,只要将白腾蛟和他的其他子嗣宗族全都杀光,没有人能和我的外甥争夺王位,他不继承,谁来继承?即使是各部落里最顽固的头人,也无法对这个安排说三道四。而国舅您的友谊,将比任何金银财宝都要珍贵,大明的部队,也是我外甥戴上王冠的最佳保证。”
郑国宝暗想,等你羽翼一成,自然就要把你外甥解决,自己取而代之。看来中原学艺期间,武功虽然没能学成,但各种阴谋权术,学的倒是不错。他又问道:“本官怎么觉得,这些东西似乎还是不太够啊。木将军的筹码,仅止于此么?”
木英雄道:“在下还有最后一件筹码。海龙囤虽然不及娄山关险要,但是却是杨家八百年心血结晶。三道关口,七道营垒,皆是用心修筑,坚固异常。守卫那里的,也是杨家的宗族子弟兵,个个肯出死力,对杨家忠心耿耿。即使朝廷用火炮轰击,也要打上不知多少时光。不过海龙囤山后,有一条小路可通山顶,这条路,又名山神道,即使是杨家人也没多少人清楚。乃是我部落一位采药老人少年时发现的,知道者寥寥无几。我的人,会为朝廷带路,帮你们偷袭海龙囤。”
“好,此事成交。只要你言而有信,我就捧你做新的苗王。不过改土归流的事,是大势所趋,不能更改,我方才说的话,也不是吓唬你,无规则无底线柔远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果你敢对朝廷耍花样,这大西南或许就再也不需要苗王了。”
木英雄完成了目的,满意的告辞而去。其他长老们,则答应到苗人里去做思想工作。他们本来就接近巫蛊,在迷信的苗人中,极有地位。由他们进行分化游说,加上峨眉和尚的劝说,庞大的苗兵队伍里,不知有多少峒主,会产生了动摇情绪。
任盈盈问道:“白腾蛟固然是个鼠目寸光的人,木英雄就一定可信么?若是他成为苗王之后,继续反对改土归流,与朝廷做对可怎么办?我看他非是等闲之辈,若是由他领导苗人与朝廷作对,只怕比白腾蛟更为可怕。”
“盈盈,他或许比白腾蛟更出色,只是他的野心太大,这就是他自取灭亡之路。这一战,苗兵参战者近十万,可以说苗人青壮,全都在此。你以为他们可以全身而退么?等到会战时,我不管他们是跑也好,是降也好,我都会对他们进行追杀,最少也要杀去他四成人马。损失了这么多青壮以后,即使木英雄再怎么了得,也休想有力量反抗朝廷。我还会派人,把他勾结朝廷的事进行散布,动摇他的威信,将来的苗人里,是不会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苗王的。”
“既然夫君早有准备,妾身就不多言了,就等着看夫君如何大破敌兵,生擒杨应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