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白相间的走廊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快步而过,发出的声音,仿佛都能令花架上的绿萝颤动。
一株失去了叶片的绿萝拼命的蜷缩着枝条,仿佛这样就能召回被揪走的肢体。
旁边的吊兰同样损失惨重,但还是用另一边完好的身体抚慰着绿萝。
几名推着输液架的病人痴痴的望着前方,极其缓慢的迈着步子,无聊的肺都不想动了。
贺远征一把推开消防门,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再掏出电话,待拨通就急不可耐的问道:“老霍心衰了?”
电话另一头停了两秒,叹口气道:“别想着天上掉馅饼了,好吧。”
“没有啊?”贺远征有点失望。
“恩,这会儿戴着氧气骂人呢。”
“装的?”
“恩,好些人都说呢,你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贺远征呆了呆,问:“好些人,是多少人?”
电话另一头的朋友也愣住了,这个对话的信息量就有些超纲了。
“有消息灵通的医药代表,应该已经知道了,估计很快就全院都知道了,就瞒着他的家属呢。”电话里的声音略停,又道:“你现在也算是知道了,别想太多。”
“我能不想吗?哎……”贺远征叹口气,他当年也是消息灵通人士来着,类似的消息,可都是他给朋友说的。
对方只能安慰道:“从好的方向想,凌然的肝切除做的少了,你以后的机会也就多了。”
贺远征一晒:“那是他做的更快了,而且,张安民都有点起来了,病床也不够用了。”
外科实操的难度是极高的,一方面,太多的信息和关键点是需要上手操作才能获得的,这让善于读书的医生并不能简单直接的自我提升,同时,也大大增加了学习的成本。另一方面,手术面对的终究是人,参与手术的压力和责任都是极重的,这就使得机会成本变的极高。
在别的行业,技术人员只要下得了狠心,俯得下身段,可以很快得到提升。
而在外科行业,下得了狠心,俯得下身段只是学得技术的充分条件而已。所以? 许多医院的普通外科医生需要十几年的时间才能成长起来,若是狠心与身段差一点的,干二十年干不明白的也多的是。
但是,所有这些阻碍? 都有一个极好的题解:一个好师父。
如果有一个好师傅? 那他所能传授的关键点,他所能提供的信息? 首先就是超越平均值的。其次? 做手术遇到了危险或阻碍? 也有师父来帮忙。
而且,越强的医生带徒弟,越敢于放手让他去做。
尤其是那些技术掌握的极好的医生? 非常清楚自己、徒弟和病人的技术边界在哪里,那所能提供的护持力是毋庸置疑的。
许多京城的顶级医院的名校生,明明赚的没有还没有一个装修工人赚的多? 却是自动自愿的007,日复一日的顶着巨大的压力继续熬着? 为什么?
如果世俗一些的去理解的话? 他们相当于将自己的所有家当? 都存在了医院? 而医院提供的是超高的“理财”回报。这些名校生只要能在顶级医院的顶级教授手下多干一年,就相当于获得了“理财”资源的100%,200%,乃至于1000%的收益。
所以,大家只希望呆的越久越好,直到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才会离开这些顶级医院和顶级教授,兑现自己的投资。
云华医院原本只是地区顶级医院,但也有许多名校生来“理财”了,现在加上了凌然,收益却是瞬间爆炸。
如张安民这种已经从主治起步的医生,因为本金较多的缘故,现在已经资本雄厚了起来。
对此,贺远征没辙,他的朋友更没辙。
安慰了两句,对面结束了通话,贺远征只能将手机收起来,呆看了几秒钟楼道里的绿萝,再毅然前往急诊中心。
急诊中心。病区。
独立病房里,霍从军笑呵呵的跟人聊着天。
探视时间已经过了,霍从军的家属被他绷着脸全都给赶走了,再能到病房里来的,都是借故而至的医护人员。
贺远征想着心事,低着头走路,进到走廊里,快到病房了,才注意到对侧过来的是心脏外科的康主任。
两人不约而同等站住了。
“康主任。”贺远征问候了一句,心里不由想:我刚耽搁了不少时间,走的也慢,说明这老康比我还晚得到消息。
“贺主任。”康主任也问候了一句,心道:我刚才自怨自艾太久了,走的也慢,说明这老贺比我还晚得到消息。
“哈哈哈。”两人再次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康主任您先进。”
“贺主任您先。”
“一起一起。”两人挽着胳膊,像闺蜜似的一起走进了病房。
病房内的霍从军等人,不由看向康主任和贺远征。
众人的脑海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凌然真牛!
一番例行公事的问候,康主任和贺远征略显遗憾的准备告辞。
这时候,医政科的雷主任匆匆而来。
“院长过来了。”雷主任向众人点点头。
在三甲医院里,院长比副院长的职权地位要大的多,病房内的一众医护人员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啥时候来?”有人问。
“一分钟。”雷主任的脸上没太多笑容:“现在应该到电梯了。”
霍从军的脸颊顿时一垮,别是兴师问罪来的。
不等他想清楚,院长已是带着好几个人进来了。
“老霍,闯过鬼门关了?”院长的笑容,带着一丝丝的安慰,带着一丝丝的温暖,带着一丝丝的狂野。
霍从军的手,缓缓的挪向心脏的位置。
“看你这个心电图,恢复的不错呢,怪不得这么快就从icu 出来了。”院长哈哈的一笑,眼角瞥向监视器。
云医单人病房里用的监视器,比美国中情局用的测谎仪贵100倍,实时精准的反应出了霍从军的情绪变化。
霍从军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是几天前用来拍桌子得手,也是今天用来装心衰的手,同样是连着监视器的手。
他忍不住将手在床单上蹭了蹭,勉力道:“没……还没呢。”
“还没好?”院长一脸的不信。
霍从军诚恳的道:“不是,是还没闯过鬼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