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墨清早起来。
带着其他孩子们晨练,晨练之后,浑身都冒着热气。
此后,西山医学院便有专门的人来,开始对每一个孩子,进行粗略的检查。
看看有没有头昏脑热,此后,孩子们开始出发了。
朱载墨领着孩子们到了县衙,此时,唐寅或刘文善又或者江臣,一般都会在此。
王守仁来的少,他是刑部右侍郎,公务繁忙,可但凡有一点时间,都会出现。
便在此时,朱载墨要开始办公了。
差役们会将县里发生的事,整理成册,送到朱载墨的案头。
朱载墨开始低头读着案头上的奏报,几乎,多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作为县丞的方正卿,也会将大致的文牍清理一遍。
西山最大的问题在于,偷牛的事屡禁不绝,可偏偏,一直查不到任何的头绪。
还有一些可疑的户籍,也需要清理,对于这一点,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亲自去走访,实际看看,该户的情况。
再加上西山的成年男子,有不少务工,因而,附近的工坊,也需去走访一二。
总而言之,这些琐事,就是朱载墨的日常。
孩子们,则开始各司其职。
有任何疑问,都乖乖去问唐寅、刘文善等人。
刘文善是理论大师,唐寅有实际在地方上的经验,还带过兵,赈济过灾情,江臣在河西开过矿。
还有王守仁,王守仁更厉害,他在交趾不但教授过许多人读书,还亲自砍过人。
有了从前的经验,朱载墨不敢再掉以轻心了。
他阅览过县里发生的事之后,不会急于做决策,而是亲自带着人,开始走出县衙,走访各地。
偷牛贼光顾的,主要是哪些地方,只有亲眼看过之后,才能判断出,偷牛者主要的活动范围在哪里。
他一户户的走访,虽然效率很低,可至少要做到,对于每一户人家,心里有数。
到了傍晚时分,朱载墨有些疲倦了。
随来的差役和文吏,还有数十个护卫耐心的等候着皇孙。
皇孙是个性情极好的人,每一个人都喜欢这个孩子,他冷静,待人谦和,却又不似寻常孩子那般的好糊弄。
皇孙从一个庄户家里出来,这庄户男人不在家,妇人将他送出,文吏便忙上前,低声道:“殿下,是否坐车,时候不早了……”
“不必坐了,我再走走,这里……距离蒸汽研究所不远吧。”
“是的。”
“我要去那里看看,见一见我的父亲。”
…………
蒸汽研究所里。
一台试制的蒸汽机在工棚里,匠人们开始烧煤,随即,蒸汽机便哐当哐当的颤抖,烟囱上,冒着浓烟,噗嗤噗嗤的,仿佛大地都在震撼……
朱厚照眯着眼,检视着每一个环节,他脑子里飞速的运转,似乎又有了什么主意。
朱厚照已经连续发了十几篇论文了,通过蒸汽机车的制造,每一个难关的攻克,对于朱厚照而言,都是一篇论文的诞生。
朱厚照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看到这蒸汽机轰隆隆的启动时,他便高兴的像过年一样:“停下来,停下来,去检视一下阀门。”
他刚开了口,有人匆匆而来:“殿下,皇孙来探望殿下了。”
朱厚照一听,眉飞色舞,随手拿抹布擦拭了手,一面道:“这孩子,有良心啊。”
说着,走出了工棚,果然看到,朱载墨如小大人一般,背着手,安静的在等候。
朱厚照上前,先摸摸朱载墨的头,随即大笑:“哈哈,又长高了,想爹了吗?爹过几日,等你沐休了,带你看烟花。”
“父亲。”朱载墨不喜欢别人摸他头。
他是县令,是西山县的父母官,必须要有威仪,否则,会被人轻视。
他后退一步,却还是恭恭敬敬的朝朱厚照行了个礼。
朱厚照见他如此,乐了:“不错,果然像本宫,为父也是这般的,你没有回去看你们的姐姐和妹子?”
一想到满屋子的姐妹,都住在叽叽喳喳,且喜欢给弟弟头上绑红绳的年龄,小的妹子们,则还是扯着兄长的衣襟怪叫的年龄,朱载墨便觉得头痛:“没有,儿子近来,比较繁忙。”
“啊,这样也好,少和女孩儿们在一起。”朱厚照颔首点头,表示理解,他觉得他人生中坑他最大的不是方继藩,而是自己的妹子朱秀荣。
朱厚照道:“进里头坐坐?”
朱载墨想了想:“我来此,是有一事相告,父亲……不要再偷牛了。”
朱厚照脸一红:“你胡说什么……”
朱载墨盯着朱厚照,一字一句道:“牛被偷的范围,大多都在蒸汽研究所附近三里之内,这是惯犯,经验丰富,可是任何人要去‘偷’,不,要去牵牛,往往都会选择自己熟悉区域,根据数十家牛被牵走的情况,其主要分布,就在这一区域。可是衙门里,至今没有找到真凶,其实要找真凶并不难,这一带人烟密集,牵牛的人,如此招摇,不可能不被人发现,所以,儿子断定,一定是有人目击,只是可惜,他们看到了牵牛人的身份,既不敢阻拦,也不敢张扬,说明牵牛之人,身份一定很不一般。第三,事实上,儿子还发现,除了报案的数十户人家之外,还有很多户人家,明明牛被牵走了,却选择隐匿不报,父亲,牛对于一个家庭而言,很是贵重,没有人,不希望官府将牛找回来,哪怕是这个希望,微乎其微。除非,他们知道是被谁牵走的,他们因而不愿意报官。”
“儿子还走访过,所有屠宰的市集,都没有发现,大规模屠牛的记录,可是市面上,牛肉却是不少……这就说明,牵牛的人,有私人的屠宰场地,这个地方,就在研究所里吧。要不,儿子去后院看看?”
“……”朱厚照脸微微一红,忍不住道:“不许去……我……我……”
朱载墨道:“父亲,亲亲相隐,你是我的父亲,我怎敢将你的罪行公诸天下呢,只是……一头牛,对于寻常百姓人家而言,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啊,许多人将父亲视作是他们的大恩人,可是父亲,为何要夺走他们的贵重财物?”
朱厚照气的鼻子都歪了,你懂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
他刚想继续说下去,似乎觉得,说这些,不太合适。
朱载墨道:“儿子来此,是希望父亲不要继续下去,对于失牛的农户,我可以从大父给我的体己银里,取出一些,去补偿他们。这个案子,也到此为止,儿子不该揭发父亲的过失,这是大不孝的行为……儿子给父亲认个错,请父亲责罚。”
说着,他拜倒下去,给朱厚照磕了个头。
朱厚照:“……”
朱载墨站了起来:“父亲在我的眼里,何等的伟岸,实在不该,和这些事牵连在一起。父亲曾横扫大漠,诛杀无数胡人,保我大明边镇平安,父亲的医术,曾救活了许多人。大父一直说,父亲聪明伶俐,才智远胜其他人。最重要的是,儿子的一切,都来源于父亲,身体发肤,俱受父亲之恩……”
“好了。”朱载墨站起来:“儿子要回县衙,而后,还要回保育院去,父亲……您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且慢。”朱厚照恼羞成怒:“这是方继藩教唆的,你怎么不说他。”
朱载墨沉默了一下,回头,微笑,他看着自己的父亲:“父亲,将无辜的人,来为自己分担罪责,这么做,不是君子所为。恩师是个德才兼备之人,他教授儿子学问,传授儿子做人的道理,他……”
“……”
朱厚照已经想找刀了,小兔崽子,白养活你了啊。
朱载墨,却已远去。
…………
“老方,老方……”
次日正午,朱厚照前来兴师问罪。
方继藩凛然坐着,见了朱厚照来,忍不住道:“殿下,你这是……”
朱厚照本是怒气冲冲而来,可随即,表面上,却是脸色怪异起来,他古怪的看着方继藩:“我告诉你,我们东窗事发了。偷牛的事,被发现了。”
方继藩一副很欠揍的样子:“偷牛,和我有关系吗?我方继藩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我爱牛,牛也爱我……”
“住口!”朱厚照火冒三丈:“是朱载墨那个小子发现的,说来真奇怪啊,我现在细细琢磨,发现……这个小子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城府,来来来,我来和你说,他先是摆出了证据,使我无可辩驳,借着,作势要进蒸汽研究所里寻找屠宰场地,那时,我竟有些慌了。再此后,就更可怕了……他接着,便和我说大道理,说百姓的艰辛。转过头,他给本宫戴一顶高帽子,说本宫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在他眼里,是很了不起的父亲……我当时听了,竟是惭愧的无地自容,而后,他又说什么亲亲相隐,会对农户进行补偿。这小子,除了中了你的邪之外,竟是……竟是……说不清……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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