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
谢迁显得有些不安,心里,有些系着宫中。
不过这主考官之职,关系重大,谢迁不敢怠慢。
只是这一科,有些奇怪。
这种奇怪的感觉,很浓……
浓到了什么程度呢,就是谢迁发现,有为数十数张卷子,所作的答题,堪称完美。
这种完美,绝对不是说文章读出来,能让人拍案叫绝。
而是他发现,这十几封的试卷,几乎每一封,你都挑不出一丁点的错来。
他们的行书,你没办法拍案叫绝,却是端端正正,一丝不苟。
全文之中,没有一个错字。
要知道,许多考生因为只有短短一日的时间,考的很急,所以偶尔有一两个错字,其实……考官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这些文章,莫说错字,便连一个修改的痕迹都没有。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他们的破题,恰到好处,堪称收放自如,此后的承题、起股、二股、三股,每一个段落,哪怕在挑剔的考官,居然也挑不出一丁点的毛病。
谢迁是有才情的人,毕竟,他是状元出身。
可是看到这般‘工整’的答题,他有点懵了。
今岁的考生……出了一群怪胎吗?
所有的考生,学问有高低,才情有高低,哪怕是情绪,也有好坏,正因如此,所以考官能从中读出每一个考生答卷时的紧张,或是某些好文章的背后,那种挥洒自如。
可在这里,谢迁一丁点情绪都没有读到,他努力的想挑点儿错,却发现,这些文章,堪称是范文,它压根不该是考生写出来的,而是在无数次修改之后,用来教授子弟读书的八股文章。
谢迁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其实其他的考官也发现了问题。
这就好像他们发现了某种怪异的事,因为在他们看来,考卷是不该完美的,即便是他们,让他们花费一天的时间做文章,也一定会有漏洞。
于是有人卯足了劲,便是希望,能从这文章之中,寻出什么破绽。
十几个考官研究了几天,一丁点错误都没挑出来。
可怕的是,文章的行文,每一个用字,甚至每一个押韵,都是恰到好处,就好似,这个字,它本就该用在这里,哪怕是里头所用的之乎者也这样的字,也绝不会有任何混淆。
考官邓毅乃是礼部抽调来的,他是成化年的二甲进士,在努力的挑错之后,他发现自己失败了,于是寻到了谢迁,将文章放到了案头上:“这些文章,太老辣了,谢公,这已不像是一日作出来的文章,倒像是一片八股文,经历了无数人的增减和修改,才最终作成,谢公,您说,这背后,会不会有问题?”
谢迁看着邓毅:“考题,乃老夫临考时,才想出来的,在放牌之前,不曾和任何人说过,若是有问题,问题就出在老夫身上。”
邓毅吓了一跳:“下官绝没有怀疑谢公的意思,谢公清正,天下谁人不知。”
谢迁倒还真不担心,有人指责自己舞弊,一方面,是自己乃是内阁大学士,又是此次的主考,能收买内阁大学士的人,这世上,还没有生出来呢。其次,是自己本就以清正廉明而著称。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相信,陛下一定无条件信任自己。
谢迁沉默了片刻:“其实,你若是不说,老夫也觉得奇怪啊,这几日,老夫故意让大家多阅卷几次,也正是因为如此,倘若出了个一篇两篇这样的文章,倒也罢了,毕竟,这世上说不准,还真有这样可怕的做题高手。”
邓毅沉默了:“不知谢公有何打算?”
谢迁苦笑:“还能有什么打算呢?这些文章,哪一篇放出去,都堪称完美,唯一的不足,就是感觉……感觉……对了,老夫的感觉就是,他们的文章,没有任何的风格。”
邓毅颔首点头,不错,谢公的这句没有任何风格,太准确了。
谢迁又道:“可是,你忘了吗?”
“……”邓毅看着谢迁,不解。
谢迁淡淡道:“八股文的初衷,就在于代圣人立言啊。代圣人立言,岂可有自己的想法?”
邓毅一脸诧异,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啊,所谓八股,就是代圣人说话,也就是说,读书人做题时,不是用自己的口气,而是以圣人的口气,来对题目进行阐述。
这样说来,这些文章,才是真正的八股,反而是此前的所有八股文,都不够代圣人立言,这是因为,其他的文章,无论是好是坏,都难免,添加了考生的情绪。
“至于你问老夫怎么看,老夫能怎么看,老夫只是考官,考官是根据文章的好坏,来决定是否录取,这些文章,放在哪里,都是有资格录取的,不只如此,还完全称的上范文……老夫无论怎么看,他们都得上榜。”
邓毅苦笑:“下官只是担心,外头会有风言风语。”
谢迁道:“若是让这些文章落榜,这所有的文章,无论上榜的还是名落孙山的,可都需公诸天下的,这样的文章都落榜,那才会引来无数人的风言风语啊。无妨,只要没有作弊即可,其他的,都不是你我所考虑的事。”
“下官明白了。”
谢迁低头,看着案头上的文章,苦笑。
哎……
这榜放出来,可能……又要引发天下人的汹汹议论了。也罢,也罢……
………………
朱厚照端着碗,进了蚕室,在这蚕室里,一个手术之后,渐渐恢复过来的鞑靼人平躺着,在一旁,还搁着他的‘腰子’。
这是第四个鞑靼人。
除了起初的第一个不治身亡,其他三个,割的还算不错。
朱厚照这才知道,原来人的体内会有血管,因而他特制了一个止血钳,为其止血。不只如此,酒精的作用很大,手术的过程和后期的处理过程之中,及时用酒精对他们的身体进行消毒,能大大提高他们的存活几率。
当然,开刀时,切口也很重要,切口一定不能过大,否则无法止血,因而,这就需他只开一个小口子,在这小口子的基础上,对其腰子完成切除的工作。
缝伤口的时候,要注意的事也很多,缝线不必花哨,简单直接为好。
术后这蚕室也是关键,不可让人轻易进来,过了几日之后,那伤患之处换了包扎,人也渐渐清醒,便算差不多了。
当然……时机的选择也很重要,最好……是在冬天时做手术,在低温的情况之下,手术的成功率很高,术后的养护,几率也大了很多。
第一次握刀的时候,朱厚照还很担心,总觉得这是极难的事,可现在,他一面的吃着面,一面低头看着病人后续恢复的情况。
恢复的还不错,以后挖煤还是一把好手。
他将面吃完,今日要做的一例手术,事关重大,是一个真正的肠瘫患者。
得了肠瘫,几乎已形同于死亡,所以但凡得了此病的人,几乎已买好了棺材,预备后事了。
当得知自己可能还有救,求生的本能,立即占据了上风。
这患者叫钱贤,是个寻常的小商贩,他这两日,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不过喝了一些稀粥,接着被洗了个干净,已在隔壁的蚕室里被绑了起来。
朱厚照吃饱喝足,接着到了另一旁的消毒室。
这里,有一股浓重的酒精味。
不过朱厚照已习惯了。
而戴着护目镜和口罩的方继藩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作为‘助手’,方继藩有些苦逼,他得负责进行清洗和消毒,等着朱厚照这大爷来。
朱厚照站定,为了防止臭麻子汤的麻醉效果不好,所以在这钱贤吃过了臭麻子汤候,方继藩直接用毛巾塞住了他的嘴巴。
朱厚照和方继藩的配合,很是默契。
朱厚照率先道:“刀。”
方继藩将消毒过的刀递了上去。
朱厚照轻车熟路,迅速的在胯骨上方一指左右,轻轻松松的一刀下去。
有些麻醉的钱贤似乎感受到了疼痛,打了个激灵,清醒了,接着呜呜呜的发出了声音。
他是来治病的啊,可是……怎么感觉这是在杀人,而且还是不给自己留全尸的那种。
将死之人,若想活下去,这是本能。可即便不能活了,人也希望留个全尸,下辈子投胎转世时,也好有个完整的身体啊。
他开始挣扎,可惜浑身早已被绑了个严严实实。
朱厚照低头,看都不看他一眼。
倒是方继藩风趣的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别闹,小心连带着将命根子一道割下来。”
“……”
世界安静了。
虽然钱贤还在呜呜呜的吃痛,想要叫唤,却至少,没有挣扎。
朱厚照对方继藩道:“止血钳。”
方继藩很快递上去。
护目镜之后的朱厚照,眼里古井无波,他大抵止了血,接着,将那‘腰子’钳’出来了一些,这腰子显然比鞑靼人的糟糕许多,鞑靼人的腰子很新鲜,而这腰子,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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