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号人,拉着几车粮草两门大炮,本就行得慢,再加上林将军有意拖延时间,一路上走走停停,半天行军半天练兵,日子悠闲得很。
杜修元和胡不归卯足了劲,要将这几百军士练成精兵,他们两个有些别苗头的意思,练完单兵练阵型,谁也不肯落下,那所谓的末位淘汰制,被他们执行得很是严格。第一天的时候,果然有八成兵士没有吃上晚餐,第二天大家的训练热情明显高涨,第三天更胜,两位百户看得大喜,竖起拇指称赞林将军带兵有方,实为军人之楷模。
林晚荣倒是想得开,老子练兵不是为了杀敌,就是为了敌人上来,我打不过逃跑用的。将这人马放心交给了胡不归与杜修元二人,自己乐得不轻松自在。
这一路走走停停,经凤阳、宿州淮北等地,五天方才到了徐州。到了徐州却得知,徐渭昨夜已经开拔,前往丰县,无奈之下,林晚荣只有率领人马继续向前,进行观光之旅。
“自昨日起,徐大人率领的浙江、山东两地骑营步营,北从郓城、宁阳、泗水,南从定陶、滕州、山亭,南北两方同时夹击,将白莲教人马压缩在巨野、济宁、邹城一线,已形成合围太势。徐大人方才发来最新将令,着我们一行人等于明日赶到丰县,与他帅营会合。”
胡不归在简陋的作战地图上指指点点,详细比划着说道。他是野战出身,对这地形图解甚为熟悉,便由他给林晚荣、李圣、杜修元三人讲解目前形势。
林晚荣带的三营人马,眼下所处的位置已到沛县,离着徐渭前线的帅营所在地丰县不过几十里的路程。他对这什么地图之学不感兴趣,听着胡不归讲解一番,却是不断地打着呵欠。
杜修元道:“我们离着徐大帅的帐营,仅仅五六十里路程。明日一早行军到了大营,将粮草大炮交给了徐大人,我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胡不归却道:“瞧眼睛这形势,大军昨日方才逼近,那些白莲教却连抵抗都来不及,等到明日我们这粮草送到,徐大帅怕是已经到达济宁,剿了白莲老巢。我儿郎这几日辛苦操练,却还没来得及拉上战场练练,实在是无趣。”
林晚荣拍拍胡不归肩膀,笑着道:“胡大哥,你这种心情我能理解。但打仗是要死人的,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的兄弟,伤了谁我都心疼,还是这样平平安安的好。最好这仗永远打不到咱们头上。大家都安生回去过年。”
这林将军做事虽然麻利,只是这几句话却忒没志向了些。胡不归无奈摇头,心里有些瞧他不起。
“三位大哥,嘱咐下去,今日便在这里扎营,按照杜修元大哥平日演练的队形驻扎,同时增强守卫,尤其是各位将军营外,更应加强巡逻,毕竟这里已经是战区,常备无患嘛,万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将领安危是重中之重。啊,哈哈,那个就这样说定了。”林晚荣一本正经地道。
直接说你怕死便是了,哪里这么多借口,胡不归鄙夷地哼了一声,眼中闪过几分轻蔑。倒是杜修元深表赞同地道:“林将军此言极是,此地已是白莲盘踞之所,又紧邻微山湖畔,那些白莲贼匪地形熟悉,若是借着夜色搞偷袭,也是防不胜防。”
这个杜修元揣摩上意,大有可为啊,胡不归性格耿直,从千户被降为百户,性子也没收敛多少。不过有本事的人都是有性格的,譬如我,林晚荣嘿嘿一笑,便带着人马安安稳稳驻扎下来。
沛县紧邻着微山湖,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夕阳西下,阵阵清风吹来,林晚荣舒服地长出了口气,忽然想起那首脍炙人口的老歌,扯开嗓子便唱道:“微山湖唉,金光闪耀,朵朵白云好像云儿飘——”
方才唱了几句,那边便传来一阵大笑声,却是正在操练的将士们听了他这奇怪的腔调,被他逗得大笑起来。
林将军讲义气,不摆架子,待兄弟们双诚恳,每日与大军同吃同住不开小灶,已经有了些爱兵如子的美名。虽说那什么末位淘汰制变态了点,但通过近几日的训练,每个兵士都能感动自己身上的进步,如此一来,反而激起了他们的训练热情,对这淘汰制,也没多大抵触了。
“笑,笑个屁,谁有本事谁唱一个我听听。我估摸着你们这些家伙,也就逛窑子唱唱十八摸在行。”林晚荣淫笑着说道。
听将军与自己开玩笑,那边的兵士们更是哇哇大叫,一时气氛极为热烈。林晚荣早已采纳了胡不归的建议,将浙江和山东两地的兵士执照一比一的配比混合训练,效果极为出色,这起哄的人群里面,浙江的秀才兵有之,山东的彪形大汉也不少。
林晚荣见正指挥着训练的,却是那日夜里巡营时拦住自己的少年兵士,便笑着道:“你叫许震,是也不是?”
“禀将军,小人正是许震。”这许震虽是十四五岁的娃娃兵,却已是个总旗,又能统领一帮比他大得多的汉子练兵,肯定是有些本事的。
林晚荣拍着他肩膀道:“好好,许震,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能耐,以后定然是前途无量。你带着大家好好练,练得好了,本将军向徐大元帅保荐你领百户、千户。”
许震见这个年轻的将军胸怀宽广,和蔼待人,心里很是激动,大声道:“谢将军栽培之恩。”
林晚荣满意地点点头,心道,上战场打仗不是老子长处,但是培养几个人才还不是手到擒来。好手下的三个百户都是有才之人,这个许震也是潜龙。一定要向徐渭好好保荐一番。
高酋跟在林晚荣身后,见他面露得意之色,忍不住笑着道:“林兄弟,瞧你今天的兴致似乎好得很那。”
林晚荣哈哈一笑道:“高大哥,这微山湖湖光山色,美妙得很,倒不如我们划个小船去看看吧。”高酋见他兴致甚好,也不阻拦,便就近找了条小船。胡不归见他二人要下湖,急忙道:“林将军,眼下天色已晚,这微山湖里怕是不太平,万一潜藏着贼寇,那可就麻烦了。”
林晚荣一脸正气地道:“胡大哥,你误会了,我此番下湖正是要查探贼寇而去了。我怀疑——”他眼珠一转,神秘兮兮地道:“这湖里藏有贼人——”
胡不归听他瞎扯,有些不屑地道:“林将军,你有所不知。眼下寒冬已到,这些贼寇若是躲进微山湖里,那定然是死路一条。”
“哦,这是何故?”林晚荣奇怪地道。
“将军请看——”胡不归大手一指远处湖中密密麻麻的芦苇,大声道:“末将生在微山湖边,对这地形甚是熟悉。微山湖绵延数十里,芦苇茂盛,利于隐藏,这是不假,但此时正值寒冬,芦苇皆已枯萎,若他们真躲进了微山湖里,只要我一引燃这芦苇丛,那他们便无藏身之所。即便是火烧不能将其全部歼灭,但只要我大军坚壁清野,不出一月,大雪落下,躲在湖中的贼寇便会饥无粮,寒无衣,有用大军清剿,他们也熬不过今年冬天。所以末将认为,他们绝不会愚蠢到自寻死路的地步。”胡不归的话,听着似乎大有道理。
我*,想划船玩一玩,这个老胡也来这么多理由,林晚荣正色道:“胡大哥此言有理。不过你这是以常理度之,这白莲贼人狡猾奸诈,或许正要利用了胡大哥你这样的想法,在这湖里快进快出,打我们个措手不及,那也说不定的。”
胡不归犹豫了一下,林将军的话似乎也很有道理,他点点头道:“那末将便与将军一起去吧。”
林晚荣见他神态坚决,不好拒绝,便微笑着点点头,三人上了小船,向远处行去。胡不寻虽生得鲁莽,却有一身好水性,小船便由他来划,行得极稳。高酋虽然武艺高强,却是个旱鸭子,只能紧紧站在林晚荣身边。
湖面无处,水天一色,斜阳已然落下,将那湖水映得一滩血红。点点微风吹过,芦苇荡轻轻随风飘舞,发出一阵沙沙的轻响,便像是婴儿的呜咽。几只晚归的水鸟扑腾着翅膀,落到芦苇深密的丛中,转瞬便消失了踪影。湖面上除他们所乘小船之外,再无他人,小桨轻拍水面,啪啪地声响便似是从无穷远处传来。落霞孤鹜里,微山湖仿佛一个害羞的处子般静谧安定。
林晚荣懒懒地伸腰,行军多日,早已疲累不堪,今日泛舟湖面,才算是心里放松了些。见高酋东张西望地不断打量着,林晚荣笑道:“高大哥,此情此景之下,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喝酒,**!”高酋想也没想地回答道。正在划船的胡不归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高壮士真乃率性之人也。”
我*,你们两个粗人,这样美好的景色,就不能想些高尚的事么?洗个鸳鸯浴就好了,嫖个什么妓啊?林晚荣无奈摇头,老子真比这俩小子文明多了。
天色渐黑,三人将小船划得远了,*近一处芦苇荡前,胡不归当真地四处仔细搜索了起来,周围空空荡汇安静之极,连个鸟影子都没有。他细心凝听一阵,摇头道:“林将军,这芦苇荡里没人。”
*,我当然知道没人了。老子本来就是出来看看风景的,又不是看人的。他摇摇头,正要说话,耳中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声响。这声响似乎隔得极远,但林晚荣功夫不错,耳力尤甚,这一下虽远,他却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高大哥,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林晚荣朝高酋问道。
高酋点点头道:“好像是划浆的声音,隔着咱们有一些路程。”
三人放目四望,看不见任何船只的踪迹,但那浆声却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不像是一只浆,倒像是千万只小浆一齐拍击水面。
远远的,几只早已安歇了的水鸟从芦苇当中飞起,扑腾的翅膀带着一阵哗哗的轻响。“快看!”胡不归大叫一声道。
林晚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相隔数百丈远的芦苇丛中,忽然涌出无数的小船。每只小船上都站着数十个人,手持钢刀,杀气腾腾。林晚荣粗略一扫,这小船怕有百只之多,竟有小一千来人。
“胡大哥,咱们这次清剿,徐先生有带水军么?”林晚荣颤抖着声音问道。
“有是有,但都是大船。绝不只有这等规模。这些人望着似是——”他眼睛一睁,猛地醒悟道:“白莲教,这是白莲教!”
*,你老小子太后知后觉了吧,林晚荣狠狠地咽了口口水。
“林兄弟,我们怎么办?”高酋急忙道。
“逃跑!”林将军的回答干净利落:“胡大哥,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划船啊。”
胡不归也醒悟过来,手执双浆掉头往回划去,口中却是哈哈大笑道:“林将军神机妙算,这白莲教果然在湖中设伏,末将佩服万分。”他竟是越笑越高兴,回头看了一眼,兴奋地往湖水里吐了口吐沫:“***,正愁找不到这群兔崽子,没想到他们竟然送上门了,我的儿郎终于派上用场了,今日,我便要全歼了他们。”
你娘的,林晚荣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你再耽搁,别说是全歼他们,我们便要被他们**了。”
胡不归得意之下,对林晚荣的“先见之明”敬佩万分,浑不在意地哈哈大笑,手上加劲,小船箭一般地向岸上冲去。
林晚荣回头看去,只见那数百只小船亦在加力,正飞快地向他们冲来。
娘的,他懊恼地一拍脑袋,老子下湖游玩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哪里知道要把白莲教给招来了,而且一下子来了一千人,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三人将小船划上了岸,林晚荣冲在最前,大吼一声道:“杜修元,结阵奋战。李圣,掉准炮口,瞄准湖面,准备射击——”
“冲啊——”撵在他们身后的白莲军的小船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的怒吼,数百只小船一起向前冲锋,林晚荣三人刚刚上岸,回头一望,只见远处的人头黑压压一片,直向岸上冲来。
杜修元气喘吁吁地跑来,数百名神机营的兵士匆匆列好队形,手执弓箭瞄准湖面。
“林将军,这是哪里来的敌人?竟有如此多人!”杜修元急急问道。
林晚荣脸色铁青,妈的,这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今日要不是老子来了骚兴,怕真的被人戳了屁股都不知道。
“林将军神机妙算,这敌人来袭早在他算计之中。”胡不归是真的佩服林将军了,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步步玄机。他大手一挥道:“儿郎们,刀枪准备——”
关键时刻,这些日子的苦练起了作用,兵士们稀稀哗哗按照平日里操练的队形站好,紧张地凝望着湖面。
妈的,都是新兵蛋子啊,林晚荣望着自己手下的手七百号人马,大部分都是新征召入伍的少年兵,面孔里还带着点点幼稚,虽是阵型严整,但眼中还是忍不住射出丝丝的恐惧。
“杜大哥,有没有派人求救?”林晚荣大声道。
“禀将军,一发现敌人来袭,属下已经派出快马向六十里外的徐大帅求救。”杜修元急忙回道。
林晚荣点点头。这个杜修元办事稳妥,很让人放心。
胡不归看了那冲来的白莲军一眼,脸色严肃道:“林将军,这白莲军阵容齐整,绝非乌合之众,看来似是他们的精锐。”
“精锐?”林晚荣差点晕倒,老子只是统了几百号残兵,运了些干草,你们这些精锐找我做什么,有种你们找老徐去啊。你娘的,欺负我们这些新兵蛋子算什么英雄。
“高大哥,临阵脱逃是什么罪?”林晚荣悄悄问道。
“斩立决!”高酋小声道。
我*,谁订的规矩这么不人道,还有没有天理了?管他个屁,打不赢的话,老子是肯定要率领兄弟们逃命的。
“林将军,我们只是运战马粮草的残兵,人数又少,这白莲军的精锐怎么会找上我们呢,而且似乎潜伏了不少时间——”杜修元皱起眉头问道,他逢事不慌,善用阵谋,倒是一个军师之才。
林晚荣正盯着李圣调整大炮的角度,闻言想也没想道:“我怎么知——”话说了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一变:“神机大炮,他们想抢神机大炮——”
杜修元一惊之下,蓦然醒悟:“此地正处湖边,他们夺炮之后正好随船运走——”
“怕不是远走这么简单——”林晚荣摇头道:“此处距离徐帅大营仅有五六十里的路程,他们若是反其道而行,放炮轰那帅营——”
“他们的目标是徐大帅——”正在林晚荣身边的高酋、杜修元、胡不归三人一下子惊得跳了起来,这实在是一个大胆之极的推断,也只有林将军这等天资绝顶之人,才能做出如此大胆的论断。但细细想来,却是合情合理。
胡不归原本有些看不起这嬉皮笑脸的年轻将军,但听他这几句话,句句都说在别人看不见的点子上,这林将军的本事,绝不是吹出来的。他恭敬一抱拳,诚挚道:“林将军,我胡不归对你心服口服,胡某唯将军之命是从。”
林晚荣哈哈大笑着扶着他,面对众将士大声道:“兄弟们勿要慌张,此乃是徐大帅安排的计谋,故意诱使白莲军上当,徐大帅亲率数万人马,已将敌人合围,半个时辰之后便要全歼他们。我们只需要坚守半个时辰!!我神机营已备好巨炮数门,炮弹千颗,要让他们尝尝神机大炮的厉害。李圣——”
见白莲军已经进入火炮的射击范围之内,林晚荣大叫一声:“放炮——”
李圣早已将两尊大炮调好角度,闻听林将军呼喊,同时点燃两根引线,炮弹冲天而起,带着点点呼啸,正中行进中的两只小船。哗啦巨响中,木船破碎,二十余白莲军魂飞魄散。
“打得好!”李圣一炮中的,极大的鼓舞了众人的士气,三营将士一起吹呼起来,对敌人的恐慌早已烟消云散。
李圣又接连放了数炮,炮炮不落空,眨眼毁了白莲军十数条小船,同时神机营百余火箭齐射,又有数十白莲匪寇落水,这一轮番打击之下,白莲军尚未登岸,便已损失了近两成。三营将士看得热情高涨,恨不能立即披挂上阵,与敌拼杀一番。
“兄弟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只要坚守半个时辰,你就是百户、千户、万户,你将拥有数不尽的封地美女,还等什么,跟我冲啊——”林晚荣大声鼓噪道。
林将军的鼓动之法**裸而又带着实效,众将士大多是十五六岁年纪,正是血气方刚,哪里受得了这般教唆,浑身兽血早已沸腾,见林将军手里持着一把两根筒的短武器,英武勇猛地冲在最前,当下倍受鼓舞,便如一群下了山的猛虎般,向着敌人冲去。
“林将军,你是一军之首,不可轻易冲锋陷阵。”胡不归猛跑几步,撵上林晚荣,紧紧拉住他衣袖道。
*,你小子总算赶上来了,要不老子就只能硬着头皮冲了。
“放开我,放开我。”林晚荣往后退了几步,脸上却是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兄弟们需要我,国家需要我,大华需要我——”
“好汉子——”胡不归热泪盈眶,猛地将他推后了几步,一挥手道:“兄弟们跟我冲啊——”他魁梧雄壮的身躯,便像山一般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