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个比方吧,这社会上有些人行善、有些人作恶,无论是行善的还是作恶的,就一定是被xìng格所驱动的吗?就一定是社会模式化的结果吗?我觉得未必。无论是行善的、还是作恶的人在行善作恶的时候,有很多应该只是一时之念属于个体的随机行为,与这个世界、或者社会模式无关。”顾沾侃侃而谈起来,和唐玟呆在一起的这几个月里,他的哲学品味和口才也在不断地提升着。
当然了,顾沾对哲学根本没有任何兴趣,他研究哲学的动机,全部都只是受到‘要讨得唐玟欢心’这个目的的驱动而已。如果唐玟真正了解到了他此刻的动机,或许会直接把他拿来做她《社会模式论》哲学研究的范例了,而且还是很典型的那种。
“你的论述并不成立。”唐玟摇了摇头:“人xìng本源上的作恶是xìng格驱动行为的前提。大概率上,人只会为了某种目的才会向善,比如名声、功绩等等。普通人行善是为名声,有了名声才可能上位并进一步拥有地位和金钱。而官员行善则是为了政绩,有了政绩就可以在官场中获得晋升。这是这个社会的规则,规则形成了社会固有的模式。”
“而从这种社会模式推演中,你基本可以判断出一个人会做什么,会说什么话。即使他当时做出的事情和说出的话和你所推演的不一致,那也仅仅只是一种表面的掩饰而已。时间久了,你再看他,一切行为和言语仍然脱离不了社会模式的框架。”
“所以呢,xìng格决定行为,社会模式建立运行规则。这世上的人,就和电脑中运行着的一段一段的程序没有任何区别。他们在任意场景中会说出什么样的话、选择什么样的行为方式,都必须遵从他所生存的这个社会模式。就象一段程序的运行,永远无法超脱整个系统的框架,否则就会被视为异类、病毒,被系统的规则所排除、查杀,以维持这整个系统运行既定的模式化。”
“而社会模式化的根源,起源于人xìng本恶论,一个人自出生之rì起,便向这个世界伸手讨要一切,从不想着要向这世界付出什么。即便是付出,也只是某种规则下的被迫付出,为了在未来能伸手向这个世界讨要到更多。”唐玟一说起这些便是长篇大论,甚至会进入某种忘我状态。
“唐总,我举个例子……最近报纸上报道的那位陈大标先生,一直坚持行善,您能说他本xìng作恶吗?”顾沾举了个实例反驳了一下唐玟。
“陈大标先生行善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名声。名声对他来说就是一种信誉。有了名声和信誉别人才会愿意和他进行生意合作,才有助于他生意规模的扩大,让他挣到更多的钱。”唐玟很快就回答了顾沾。
“我觉得吧,陈大标先生高调行善的目的,并非是你所说的为了达到他的生意目标。”顾沾摇了摇头:“他这么做是为了唤醒,唤醒更多的人注意到慈善事业。至于他的生意,是为了让他获得进一步行善的资本,这一点上唐总您有些本末倒置了。”
“我本末倒置了么?好吧,顾沾,不说这些报纸上的,你能举一个例子,一个生活中活生生的例子,一个人向善而没有任何功利和目的xìng的、就发生在我们身边能亲眼所见的、而不是报纸和网络上描述的,你能吗?哪怕一个例子都行。”唐玟饶有兴趣地和顾沾说着。
顾沾一时有些语塞……这种人现在哪儿找去?没有功利和目的xìng地做好人好事的人,除了那些正统的官方媒体中有报道,现实中还真没遇上过。
可巧不巧……正当两人说着话的时候,有一名六十多岁的老人从前面几台车前小跑着横穿大街,刚到街边,就被一辆从车缝里快速挤出的电动车给挂了一下。
云丰市每年百分之四十的交通事故,都是电动车引起的……
老人身体被电动车带着摔出去了好几米,躺倒在了大街上,电动车也歪歪倒倒地刹停了下来。电动车后座上坐着的女子看到情况不对,连忙催了一下前面骑车的男子,男子连忙一调车把,加起速度从前面的车缝里逃窜开了。
老人显然摔得不轻,躺在大街上试了几次都爬不起来,此时正是上班高峰时间,街边行走的人不少,但经过时都只是向这边看上一眼,然后就匆匆离开了。街上被堵住的车辆里也没有人下车去查看老人的伤势,而且车流只要稍有松动,在老人身边的几台车就连忙打动方向盘想从老人身边绕行过去。
正当唐玟准备开口让顾沾下去看看的时候,一名在街边跑步的二十多岁年轻人从老人身边经过,看到躺在路上的老人之后立刻跑过来在老人身边蹲了下来。
“唐总,有人在行善了,你说这年轻人有什么功利xìng和目的xìng吗?他扶那老人,不仅达不到什么功利和目的,反倒有可能给自己惹上麻烦……”顾沾刚才还因为找不到现实范例论证自己的观点,正语塞着呢,这就送上门来了一个。
唐玟没吱声,皱着眉头向窗外看着。那位被电动车带倒的老人可能骨折了,年轻人没敢直接扶他起来,在询问了老人一番之后,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大概是在报jǐng或是叫救护车。
躺在地上的老人向年轻人拱了拱手感谢了几声,然后伸手向他讨借了手机,也打了个电话出去。年轻人一直背对着这边站着,偶尔回过头来的时候无意中和唐玟对上了一眼,唐玟连忙把头向车窗内缩回去了一些。
“或许,他是想见义勇为被人拍照发到报纸上去吧。”唐玟向顾沾辩解了一句。
“唐总,这些年您一直在国外,可能对国内有些偏见。国外的报纸对国内的报道太过于片面和倾向xìng,什么小悦悦啊、摔倒老人没人扶啊……多数都有些夸张的成分。国人没有那么不堪,好心人还是占了大多数。”顾沾回头向唐玟笑了笑,他听出了她刚才辩的那一句多少有些底气不足了,这可是很少见的现象。
“你看他打电话出去,不就是想让人知道他做了好事吗?除非他做好事不留名,才能证明这社会上确实有人不为名、不为利地行善。”唐玟向顾沾说了一下,然后透过车窗继续观察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街上本来就堵得厉害,老人倒地之后更是把这一段路给彻底堵死了,所以唐玟和顾沾也没地方可去,只能在这里现场研究她的哲学课题了。
大约五、六分钟后,年轻人电话叫来的救护车停在了附近的一个小巷口,因为主街道上堵得很严重救护车过不来,几名医护人员只能小跑着抬着担架向这边赶了过来。
唐玟的车子在这几分钟里只向前方移动了几米,然后又被堵死住了,正好停在了老人倒下的地方,打开车窗的唐玟甚至可以闻到那见义勇为的年轻人身上的狗屎味儿了。
“不行!等我儿子过来再说,是他把我撞倒的!不能让他跑了!”老人拒绝医护人员抬他上担架的声音传到了唐玟的耳朵里,这让她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发楞。
“老人家,不是我撞倒的您……您忘了吗?我经过这里的时候您就已经摔倒了,我是过来扶您的。刚才您感谢了我,我还借了手机给您打电话的。”年轻人有些无奈地向老人解释了一下。
唐玟很有些惊讶地看着外面的老人和被老人拉扯住的那个年轻人,她刚才可是亲眼看到老人是违规横穿马路被一辆电动车给带倒的。这年轻人见义勇为跑过来问他的伤势,还帮他叫来了救护车,怎么的……就成了年轻人把他撞倒的了?
“人xìng本恶,从这老人身上体验得淋漓尽致。一个人的本xìng需要恶到怎样的程度,才能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反咬上一口?”唐玟向顾沾说了一下,语气中已然有些掩饰不住的愤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