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老将军跟韩镇北到底有什么恩怨,竟大到这位久居高位的老将军连一个死人都不放过。
没人知道。
人们只知道这位在军方跺跺脚,无数军官便要胆战心惊的首脑级人物并不是来吊念韩镇北的,而是找茬。
这是一个很荒诞的画面,也是一个很让人捉摸不透的场景。
一位军方大佬竟向一位过世的商界大亨发难,还有什么比这件事儿更加诡谲呢。
第一个做出反应的不是韩小艺。
她正陷入无匹的愤怒之中,根本没回过神来。
谁也没料到在这个场合下,第一个做出反应的竟会是他,陈瘸子。
这个白头发比诸葛将军还多,走路的步伐比诸葛将军还要踉跄,穿着打扮比诸葛将军还来得土气的年轻人一个闪身上前,毫无障碍地站在了棺木与诸葛将军中间,浑浊的目光中透出一抹淡淡的冷意,那宛若被撕碎的嗓音吐出一句话:“你再动手,我便动手。”
哗。
现场再度震惊。
这死瘸子什么人。
说得好听点是韩家门神,说得难听点,不过是韩家养的一条狗,纵使那位被无数大佬惦记上的林泽,江湖人称小林哥的韩家保镖,恐怕也未必做得出如此惊人的举措吧。
他想干什么,动手,殴打诸葛将军。
笑话。
他当真以为韩家能保得住他。
即便韩镇北在世,恐怕也保不住这个青袍白发的死瘸子吧。
“汪~汪汪。”
门外,一条被锁在旁边的藏獒探出脑袋冲诸葛将军狂吠起来,以此来表达对诸葛将军的愤怒。
一条狗,一个死瘸子。
两个最不可能发难、出手的家伙做出了惊人举动,,向诸葛老将军放下豪言。
你再动手,我便动手。
诸葛将军细细扫视面前这个浑身透着苍老气息,头发比自己还要苍白,微微佝偻着身躯,浑然感受不到半点危险气息的年轻人,,他的jīng神气比自己还要差,死气沉沉,浑然不像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可就是那双浑浊不堪,甚至有些发黄的眼眸中,却透着一股让诸葛将军不敢轻视的坚毅。
老将军深深地知道,只有经历过天大磨难的人,才能在任何场面,都无惧一切,坚硬而强大。
别说眼前的年轻人只是瘸了一条腿,哪怕他像当时的韩镇北那样无力动弹地坐在轮椅上,都是一个可以用气势压倒旁人的存在。
“陈瘸子,退下。”韩小艺疾步上前,拉了一把陈瘸子的袖口,却并没拉动这个看上去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下的家伙,韩小艺不由眉头一皱,急切道,“这没你的事。”
“有我的事儿。”陈瘸子一字字说道。
“我的人身安全并没受到威胁。”韩小艺极具大局观地说道,哪怕她内心再沉重,她也没打算跟诸葛将军正面对抗,她唯一要做的,便是忍,忍到林泽完成她交代的事儿,并顺利抵达这儿,到时,这场闹剧才可以圆满顺利地收场。
跟诸葛将军对着干。
她没这个想法,也不能这么做。
如今的韩家风雨飘摇,她绝对不能节外生枝,跟一个虽说不是同一位面,却足以影响到韩家局势的大人物斗得不死不休。
“但你的身心,。”陈瘸子浑浊的目光扫了韩小艺一眼,淡淡道,“正受到巨大煎熬与挑战。”
“对我而言,保护一个人,不止是保护身体不受伤害,还有身心。”陈瘸子面露坚毅地望向韩小艺,“既然我答应他保护你,那我便会做到。”
一番简洁明了,却极具杀伤力的话语登时让韩小艺心头一颤。
“可是,。”韩小艺呢喃道,“即便你死了,我也做不了什么,这一点,你应该知道。”
“我何时成你韩家的人了。”陈瘸子洒脱一笑,“我只属于林泽,他的一条狗,除了他,我不受任何人摆布,包括你。”
韩小艺讶然。
诸葛老将军却微微眯起眼眸,缓缓道:“年轻人,你已经断了一条腿,打算连另一条也不要了。”
“有能力,随时可以拿去。”陈瘸子猛地往前踏出一步。
铿锵。
震耳yù聋的声音响彻灵堂。
“好小子,你当真以为我手下无人。”诸葛将军冷笑一声,手臂一挥,不冷不热地说道,“甲子,把他撵出去。”
话音甫落,他身后那自打进了灵堂便不曾挪动一步的军人竟身形一闪,以一种快若闪电的速度奔腾而至,单手呈爪探向陈瘸子胸膛,yù一把提起他,将他扔出去。
叮。
陈瘸子那浑身透着金属死亡气息的身躯猛地一弹,亦是扭曲了人们对瘸子的印象,右臂一提,勉强隔开军人的攻势后身形再度一晃,yù从侧面攻击被称之为甲子的军人。
灵堂面积极大,除开灵台与摆放棺木的地方,空余下来的空间足有百平,陈瘸子并不担心因为两人的格斗而破坏盛放韩镇北的棺木,故而完全大开大合地跟甲子恶斗,半点没有留下一条残命的打算。
这样打倒不是他被诸葛将军的行为激怒了。
绝对不是。
韩镇北如何关他什么事儿,哪怕他的尸首被这位老将军抽打,他也半点不会动怒,甚至连任何情绪都不会有,他的眼里只有林泽,也只听林泽的摆布,在林泽当初赠他陈瘸子这个名字时,他的命已属于林泽,林泽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哪怕是韩小艺,他也只记得烈酒的恩情,为此,他不会爱屋及乌,不会因为对韩小艺略带感谢而强加到韩镇北身上。
如今的陈瘸子,没那么多多余的感情。
他如此发疯似地恶斗,单纯是因为甲子的强大超出他的想象。
他斗不过甲子。
在开场不足一分钟后,他便猜得出结果。
但结局是固定的,过程却可以很jīng彩,很惊险。
陈瘸子从来不是一个服输的人,怕死的人,即便面对再强大的敌人,他也能保持一颗平稳的心态,战斗,战斗到底。
砰。
甲子凌空一脚抽在陈瘸子胳膊上,措不及防的陈瘸子竟被硬生生横着抽出数步,而后他左脚猛地一跺,稳住颓势后双臂一错,堪堪格挡甲子强劲无匹的后招。
啪啪。
连续两记重拳被陈瘸子挡住,甲子剑眉一挑,右臂猛地斜切上去,朝陈瘸子咽喉击去。
啪。
这一次,陈瘸子并未躲避,而是双臂一夹,硬生生裹住甲子那气劲强大的拳头,溢出血丝的嘴角牵扯出一丝狰狞,一抹寒笑。
“撒手。”
多年职业生涯练就的敏锐力让他嗅到一股浓烈的死亡气息,情急之下他左臂探出,狠狠抽在陈瘸子面庞之上,试图凶狠霸道地抽飞陈瘸子。
可死意坚决的陈瘸子又岂会罢手,他扛着,硬扛着,只想为韩家争取宝贵的时间,为林泽争取宝贵的时间。
即便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不怕死,从前不怕,现在也不怕,他只怕完不成林泽交代的任务,他只怕不能保护韩小艺的安全。
扑哧。
被连续抽打数掌的陈瘸子口鼻中喷出腥味浓郁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青袍,也浸湿了洁白的地板,半张脸庞浮肿得老高,几乎不chéng rén形,可他仍是狞笑着,直至甲子连续施力过猛而出现间歇xìng缓冲,陈瘸子方才张开满嘴鲜血的嘴角,一字字yīn郁道:“你知道吗,当面对一个不论如何也斗不过的高手时,最有效的方式是什么,拼命。”
砰。
被铁箍架住的左腿猛然提起,狠狠朝甲子胸腹踢去。
扑哧。
一道血箭从甲子口中喷出,他刚毅的面庞上猛然浮现一丝妖艳的cháo红,下一秒,他眼中杀机毕露,被陈瘸子夹住的右臂一横一拉,硬生生从强弩之末的陈瘸子双臂中挣脱,啪。
又是一巴掌毫无征兆地抽在陈瘸子脸上,另半张还算完好的面庞也在顷刻之间浮肿起来,甚至连眼角,也因大脑的剧烈震荡渗出鲜血,惨不忍睹。
砰。
陈瘸子栽倒的那一刻,又是一记铁腿抽在甲子腰际,将他硬生生抽飞了出去。
扑通。
扑通。
陈瘸子原地倒下,甲子却飞出数米方才倒地,几乎是玉石俱焚的打法,两人恶斗不足五分钟,便双双倒地。
“呼哧~呼呼~”
甲子深深吸纳几口凉气,按捺住胸腔与腰际的窒息疼痛后,吐出一口血水爬起来。
他连受两次重创,身体上的伤害颇为严重,但更大的,却是自尊上的,他不是没败过,败给那位东北虎,败给那位身体素质远超自己的北方军区头号单挑王,可即便败,他却并未败得如此出丑,即便败,也只因身体和能力上有差距,败,并不可耻,不可违抗的身体上的差距让他败,他能坦然接受。
但此时,他败的不甘心,倒下的怨念极重。
他斗得过陈瘸子,他完全可以击溃陈瘸子的防线,将他狠狠地踩在脚下。
可他没做到,不止没做到,还被陈瘸子倒地之前,硬生生将要自己抽飞在地。
奇耻大辱。
甲子深吸一口冷气,挺直了脊梁。
他是军人,是有军魂的军人,他除了毫无目的地服从命令,便只剩下作为军人的军魂。
他敬佩陈瘸子的勇气与无畏,但更愤怒与自己的失败。
军人不能失败,失败便是对人民的不负责,对国家的不忠诚。
甲子这个极端的军人永远地坚守着自己的信念。
抬起右手,甲子翻了翻手指,面目刚毅地朝挣扎着起身地陈瘸子吐出一句话:“起来。”
他要在斗一场,他要真真正正地打败这个从一开始就轻视的瘸子,此刻,在甲子眼中,陈瘸子的形象高大威武许多,在甲子眼中,陈瘸子成了他一生中除东北虎之外最强大的对手,双眸在这一刻扩散出浓烈的敬意,以及无法消弭的敌意。
“扑哧。”
身受重创的陈瘸子再度吐出一口鲜血,双臂撑在地面,以极为诡谲的姿态站起来。
铿。
最后落地的左腿发出金属碰击声,陈瘸子面露一丝坦然,抹掉嘴角的血水,目光决然地凝视甲子,一如既往。
哗,。
现场的大佬们惊呆了。
为甲子的战斗力。
为陈瘸子的倔强坚毅。
这个瘸子,可真够坚挺,真够霸道,他或许不是战斗力最强大的,却绝对是最忠诚的。
拥有他,岂非正是这帮缺少朋友的大佬最渴望的。
嗖。
甲子如一道利剑劈出。
陈瘸子如一把巨锤撞出。
两人突起的身形已显露出他们的身体状况,毫无意外地,陈瘸子被甲子一记重拳放倒,倒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鲜血狂喷。
甲子却冷冷地扫视着匍匐在地板上挣扎着yù起来的陈瘸子,沉声道:“你败了。”
“我还没死。”陈瘸子气息紊乱,却极力让这四个字沉稳刚毅,双臂一撑,再度从地上爬起来。
“把他踩下去。”
诸葛将军冷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甲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却还是服从命令,抬起右腿,狠狠地向陈瘸子后背踩去。
“啧啧,。”
一道yīn冷森然到极致的话语从门外飘入,那宛若刀锋刮在铁块上,刺耳且让人头皮发麻。
“诸葛老儿,你大闹追悼会,是为不仁,以大欺小,是为不齿,倚强凌弱,是为不义。”
一名拥有一头比常人头发漆黑一些的年轻男子叼着烟卷进门,神sè漠然而讥诮地嘲弄道:“你说,你是不是全世界最大的老不羞。”
话音甫落,这个年轻人身后忽地窜出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屁孩,yīn阳怪气地跟风年轻男子道:“还是个臭不要脸的老不羞,老子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