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了。”爱丽莎的语气平静而克制,像是在阐述一个注定会发生的事实。
她的目光正注视着那片遥远的松林,透过夜色看着从那里憧憧的人影,猎鹰团、AOA与Enigma的人终于按捺不住,开始行动了。
妲利尔转过手中的剑刃,令剑上的寒光映在眸子间,上面用精灵的文字铭刻着一行细小的花纹,如同火焰在剑刃上生长,刻下——当严冬来临,阴影与之随行。
剑刃雪亮,犹如一片坚冰。
经历一战之后,三人都有些体力都有不约而同的损耗,但猫人小姐仍沉得住气,女仆小姐更是面不改色地侍立于一旁,用目光注视着自家小姐的背影——
希尔薇德正一手放在船舷边上,另一只手捏着一只瞄准镜,眯着眼睛看了看,回过头向爱丽莎问道:“要不休息一下?”
“希尔薇德小姐,你来?”爱丽莎眨眨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问。舰务官小姐是最优秀的领航员,舵手,制图师甚至兼任着七海旅人号上的通讯官与一部分后勤职务,但除了自保之外,对方还很少会参与战斗。
一般来说,谢丝塔会保护好她,那位女仆小姐也是船上最重要的战力之一。
希尔薇德拔出银色的手铳——狮子手铳送给艾小小之后她又换了一只新的,当然也是一对,另一只同样在方鸻手上——用拇指扳开击锤,然后拍了拍悬挂在一侧的长枪的枪套,笑着说:“让我试试看。”
爱丽莎默默看了前者一眼。
她黑宝石一样的眸子中搀杂着一抹淡紫,那是影舞者职业能力带来的改变,使她可以参透阴影背后的秘密,甚至进入那扇灰暗的门扉之后的世界——但希尔薇德笼罩于阴影之下并无任何改变,无处不在的以太脉流之中只闪烁着微不可查的光尘,像是一层无形的阻隔,令阴影于这位贵族千金周遭止步。
夜莺小姐曲起手指轻轻从前往后扫了一下垂下的弯曲的发梢,苍白的面色上犹如映着清冷的月光,面上并无太多表情,心中却无比明白那是元素祝福的力量。
“大地的祝福来自于那位元素的暴君阿尔方斯,肯定不仅仅只有感知的能力——她或许不满足于仅仅是站在众人身后,为大家所保护,也想要和我们一同并肩作战……”
她心想,一时不由有些感叹他们那位船长大人的好运气。
在星门另一边,已经很难找到这么难能可贵的女孩子,甚至包括她自己在内也是一样。
她向着对方轻轻点了点头,并收回了紧握在手中的长匕首:“我帮你掠阵。”
希尔薇德对她回应以感激地一笑。
爱丽莎毕竟不是圣骑士小姐那样的怪力女,也不是不知疲惫的女仆小姐,只是一位体能并不太高的夜莺,连番战斗的确令她感到有些吃力起来,更何况方才那一战她出力还最多。
她也不怎么需要特别休息,在后面随时准备替下希尔薇德便好。
“那那那……我负责给布偶姐姐打掩护。”天蓝连忙举起手。
她好像已经意识到自己一个人留下更不安全,再说诗人的确有一些辅助能力,比如激发勇气的三段诗,扰乱敌人心神的冷笑话,不论等级如何,在魔导琴的增幅下总会管些用。
妲利尔杵着自己的大剑看了她一眼,“在影树林,都是司祭与我们同行,小天蓝你的能力与圣职者们的圣唱比之如何?”
“放心吧,交给我,保准不拖你的后腿,布偶姐姐。”
妲利尔点点头。
巴金斯也拔出自己的弯刀,舞了一个刀花:“船上人手不足,这一战我们也参战吧?”
这位水手先生向后瞥了一眼,虽说七海旅人号的修复争分夺秒,但这一战关系到生死存亡,只要打退了猎鹰团、AOA与Enigma的人马,他们接下来才会有一段安稳的时间。
希尔薇德闻言看向一旁的塔塔,妖精小姐不知何时也从主控室来到了这里,看着众人轻轻颔首。
阿德妮站在所有人背后,面上犹豫了一刹,她的目的并不是把自己引入危险当中,不禁怀疑起自己之前的决定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判断?
当初决定和这些人在一起,究竟是对是错?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就算自己独身一人,也并不能那么轻易地脱身,当初若不是借助了七海旅团众人之力,她也不可能那么快发掘出自己父亲的实验室。
而灰雾一旦消失,外面那些人一样会发现这个地方。
她微微沉下目光,何况自己的确需要借助七海旅人号前往那儿——她又看向一侧谢丝塔的背影,心中稍稍安心了些许——如果这些人和那个有关系的话……
少女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从皮带的挂钩上取下自己的锻锤握在手中,紧了紧手心。
而希尔薇德细致入微地察觉到这边的变化,看向她口道:“阿德妮小姐,你只需保护好自己就好。”
“不必担心我,各位,”阿德妮摇了摇头,“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既然答应和你们一道,至少在这船上时我们仍是盟友的关系,我怎么可能一个人躲在一边。”
她这话并未打消爱丽莎与希尔薇德心中的疑虑,两人显然都察觉到了这位小姐别样的心思,但至少赢得了众人暂时的好感,舰务官小姐也代表着七海旅团轻轻对她点了点头。
“那我们各自负责一个方向,”希尔薇德道,“空战甲板就交给你了,妲利尔小姐,待会帝国人发起进攻时想必一样会以灵活构装为先导,我们必须保证制空权。”
猫人小姐颔首。
个人各自前往各自防范的区域,而爱丽莎取代了女仆小姐的工作,谢丝塔临走之前有些怀疑地看了她一眼,包含深意的目光像是带着什么告诫——要是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唯你是问……
夜莺小姐只回应以优雅一笑。
她既回过头,看向舰务官小姐的侧颜,当月光停留在贵族千金鼻尖时,不禁怔了一下——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绝世的容颜?——她轻轻吸了一口气,问:
“她总是这么担心你?”
“谢丝塔从小陪伴我到大,”希尔薇德看向她,答道,“在我心中,她就是除了父亲之外唯一的亲人。”
“那船长大人呢?”
希尔薇德神秘一笑,但并不作答。
“我只是好奇你和船长大人到了哪一步了,”爱丽莎追问,“有‘那个’么?”
饶是机敏如舰务官小姐,闻言也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爱丽莎小姐。”
“我明白我明白,”夜莺小姐露出十分八卦的神色,“可你真的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什么?”
“比如那位突然到访的海之魔女——”
希尔薇德看回对方。
目光中继而露出一丝恍然,只微微一笑:“你说弥雅小姐……她毕竟比我们中任何一个人都要先认识艾德,我知道每一个人心中都会有一方净土,而有些记忆一经埋下就会永久铭记。”
“我不会因此而怪谁,那么爱丽莎小姐呢?”
“我?”夜莺小姐浅紫色的眸子里迷茫一闪而过,转而变得有些惊慌。
“这和我、我有什么关系,”她咳嗽一声,用力摇摇头,“我对你的那位船长大人可是一点不感兴趣,我只喜欢真正成熟的男人,那呆头呆脑的家伙就算了。”
“艾德他帮了你一个大忙,我知道你在七海旅团留下来是有些愧疚心理。”
希尔薇德轻声打断她:“我们都知道这里面有军方的因素,但爱丽莎小姐,你不必有什么负担,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也没什么错,若公平的竞争,我不会介意。”
爱丽莎当即败下阵来。“希尔薇德小姐,我们还是说正事吧……咳咳。”
希尔薇德看着对方脸红一直到脖子根,不由暗暗感到好笑,但既然这位小姐自己不坦率,她当然也没有义务主动告知此事。
她自然还没大度到那个程度,可以与人分享所爱。
她微微抿起嘴来,举起手中的魔导铳,瞄向森林方向,月光落在银白的枪身上,镀上一层荧光,“你很关心谢丝塔的事?”
爱丽莎脸上红晕未褪,暗骂自己多此一举,本来想用这个问题分散希尔薇德的注意力,没想到反而挖了一个坑把自己给陷了进去。
不过她仍有些疑惑,心想自己有什么可心虚的,但那时怎么会感到惊慌失措?
难道她真对那家伙感兴趣,但夜莺小姐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心想这必不可能,“我只是对八卦与消息感兴趣而已,”她告诫自己,同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问这个?”
“你平时可不会问谢丝塔的事情,”希尔薇德笑道,同时看向那个方向——黑暗中那位贸然闯入的传奇铸匠去了另一个方向,与巴金斯一道。她问:“你是不是想问问阿德妮小姐?”
爱丽莎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头一次有一种被一位原住民看穿的感觉,“她对谢丝塔有异乎寻常的关注,你也发现了。”
希尔薇德点了点头。
“谢丝塔是帝国人,阿德妮和你们年纪也相差不大,你父亲见过林恩爵士,而她父亲说不定又正是我们正在找的那位与林恩爵士的合伙人,她会不会认出了谢丝塔?”爱丽莎皱着眉头,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爱丽莎小姐,你能认出二十年前的玩伴么?”
“我当然不能,但是谢丝塔小姐……”夜莺小姐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你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是怎么样的。”
“和我一样,是个小女孩,那时我还不到五岁,前往帝国的父亲将她带到我身边,告诉我,要我保护好她……”希尔薇德答道。
她用手铳瞄了一会儿,又不太满意,将之收回来,插入枪套中。一边取下自己的魔导铳来,打开保险,架在肩头,瞄准了森林的方向。
“我从来没拿她当过下人,”希尔薇德像是知道爱丽莎想问什么,“只是谢丝塔自愿穿起女仆的装束,我不愿弗了她的好意,因此将自己的生活起居委托给她照顾,这十多年间她和我一起成长,和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其实你也是怀疑过她的来历的,”爱丽莎问,“其实大家都对谢丝塔小姐的身份有过猜测,但是因为她自身的意愿,她不愿意谈起帝国的过往,我们也没追问过。”
“现在我们都知道莱拉小姐的情况,林恩爵士并不是她真正的父亲,而是……”
“嘘,爱丽莎。”希尔薇德轻声打断。
夜莺小姐看向她。
贵族千金正将魔导铳架出船舷边,偏着头,腮贴在枪托上,眯着一只眼睛,枪口所指向的方向,阴影弥漫的林间已经漫出了第一波人影,那正是猎鹰团、AOA与Enigma的人马。
“他们来了。”
希尔薇德开口,同时扣动扳机,击锤在药室上撞出火花,引燃了后面的多重法阵,并激发了早已安置在那里的魔法水晶,绽放的元素能量将子弹推出枪膛,化作一道尖啸的气流。
她是专业的铳士,所使用的魔导铳可不比夜莺小姐手上那把‘装饰品’,更高等级的元素水晶带来了更强大的力量,这种配置高阶水晶的魔导铳固然无法普及到一般军队手上,但在专业人士手上却杀伤力惊人。
她用的魔导铳名为‘银火’,是市面上罕见的型号,虽然在受到元素祝福之后她等级才追上大部队,还没来得及更换更高等级的魔导铳,但这支魔导铳也足以对下面这些人产生威胁。
方鸻可舍不得让自己的舰务官小姐用次品,何况铳士的攻击能力本来在远程职业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魔导铳唯一的缺陷是太容易被防范,只要一开枪,声光效果自然会引起对方的注意,果不其然,七海旅人号上一开火,下面的人便有所察觉。
一个Enigma的夜莺下意识往一侧一滚,子弹就在他原本所在的位置上打出一蓬飞灰,希尔薇德见着这一幕有些悻悻地收起枪来,有些可惜——她看向一旁的爱丽莎:
“我不会干涉谢丝塔。”
“如果你对她的过去有什么疑问,不妨开诚布公地问问她,但如果她不想回答,我是不会强迫她的。”
“她从来都不是我的仆人。”
爱丽莎轻轻点了点头,重新从刀鞘中拔出那对匕首,希尔薇德这一枪让她产生了些新的点子,若要她一个人拦住对方她固然办不到,但若有一个神枪手在后面掩护那就不一样了。
她看向对方:“刚才那是元素祝福的力量?”
希尔薇德轻轻点了点头。
从七海旅人号上距离下面直线距离超过五百米,不是顶尖的游侠都很难有效在这个范围上察觉敌人,毕竟对面也并非普通人,Enigma、AOA和猎鹰团放出的第一波攻势必定是他们团队中精锐的夜莺,游侠与影舞者。
这些人本就精擅于潜行,更何况还是在黑夜中的密林这样适合的环境下,方才那一枪要不是希尔薇德开火,爱丽莎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那里还有一个人。
而那一枪的精准程度不言而喻,要不是对方机敏此刻Enigma已经出现减员了,以舰务官小姐正常的等级而言这显然不能归功于对方高超的枪技上,那就只剩下那个可能性了。
那是来自于大地的暴君,阿尔方斯的元素祝福之中的感应能力,只要目标没有脱离于大地的接触,他们就像是行走在蛛网之上的猎物一样,顺着每一条蛛丝将他们的动静传递到贵族千金处。
她也是方才才发现元素祝福还有这样的用法,因此才会主动请缨。
“请小心一些,爱丽莎小姐,”希尔薇德对爱丽莎道,“体力不支就退回来。”
爱丽莎轻轻点了点头,她本来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她向前一跃,再一次化作一道黑烟飞出了船外。
而希尔薇德那一枪也提醒了下面的人马。
“对方有铳士,”那个夜莺一头冷汗在通讯频道之中汇报,“等级很高。”
他遥望了一下那个方向,估算了一下距离,得出结论:“至少四十级往上。”
远在后面的Enigma,AOA与猎鹰团的一众指挥者们自然也看到了那个方向上传来的火光,老实说,灰狼、马绍尔与罗诺斯并不太清楚七海旅团有些什么成员,甚至不知道有多少人。
从帝国方面传来的信息含混不清,甚至连团队人数也有多有少,各不一致。
这个团队名声最大的自然是其团长,那位声名在外的龙之炼金术士,以及对方的舰务官小姐,马魏爵士的女儿,为考林—伊休里安所通缉的叛党之女。
但关于后者的职业却众说纷纭,有说是妖精使的,也有说是航海士、制图师的,也有提到对方使用一把魔导铳,因此拥有铳士职业的,但关于这位女士的等级推测都不会太高。
毕竟对方是一位原住民。
“四十级往上的铳士?”灰狼接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质疑,消息上说七海旅团可能拥有的唯一一个高阶职业者可能是一个巫师,女性,对方曾经在占星术学院大闹一场,并且使用了超环法术。
但一个高位格巫师还算不上什么,再说他们的等级也都不低,但这突然钻出来的四十级往上的铳士又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七海旅团的团长也才接近三十五级而已么?
一个团队中哪来那么多比团长等级还高的成员,大号带小号是吧?也没听说过这个在此之前名不见经传的小团队有什么靠山,难道是第三赛区的军方?
但军方应当没有这么明目张胆吧?
三人不由互视了一眼,这一开战又冒出一个高阶职业者来,这个七海旅团还真是让人惊喜连连,更不用说对方的工匠团长本身的战斗力就几乎等同于一个二转职业者——
方才他们也亲眼见证过了。
他们三方的任何一个战斗工匠都做不到那个水平,加到一起能不能办到还是未知数。
那么加上这个新出现的铳士,就是三个强劲对手了,何况先前的战斗当中,对方的影舞者,与那个来自第二赛区的圣骑士都表现出了不俗的战斗力。
还有那个女仆装束的少女。
一个拥有自己浮空舰的团队当然不可能只有七个成员不到,在他们预想当中最少有二十人也是可能的,要是人人都有这个水平,甚至还要超过——
三人一时不由有些打退堂鼓。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攻击命令已经下达了,再怎么说也得应付一轮了事,否则让在这山谷中的其他人怎么看?
那些其他公会的团队其实还并未远离,只是在等着看他们的表现,在那些人心中他们三家合力,要倒霉的多半是七海旅团的人,但要是他们就这么撤退。
说不定那些人会生出些什么别样的想法。
他们背后的公会固然不如普罗米修斯,GrayField与..D这样的庞然大物,但在这个地方,在方尖碑的诱惑之下,谁又能说得好呢?
说不定那些人会和七海旅团的人联手也不一定。
因此灰狼心中此刻虽然已经产生了一丝不安,但还是下定了决心,总而言之,先攻击一轮再说。他看向一旁的马绍尔,显然后者也是如此判断的,三人当中只有罗诺斯显得尤为不安。
灰狼看向对方,总觉得对方有些过头了,忍不住问道:“罗诺斯,你在担心什么?”
然而对方只摇摇头,“没什么,就按你们说的办。”
说罢,他转过身去,不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脸色。
他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个传闻和第二世界发生的某件事有关……
当帝国的龙骑士在艾音布洛克殒落之时,其实当初就已经有人那么猜测了,占星术士们不止一次观测到了那条命运之线从两个世界之间相坠,而同样的事情已经不是发生了头一次了。
会不会和那个女人有关?
罗诺斯脸上阴霾更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