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兰州一役后,西夏出兵夺取河湟一带的计划受挫,而李奇又软硬皆施,令西夏接受了两国加强贸易合作的计划,其实对宋贸易,西夏一直都非常重视,也十分的需要。而宋朝又常常用这一招逼迫西夏俯首称臣,这令西夏很是恼火,现在对方竟然主动提出加强贸易合作,他们怎会反对。而且,还有一个金国在边上虎视眈眈,这让两国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免得被人坐收渔翁之利。
而如今西夏经济萧条,国内也是民怨沸腾,所以,李察尔才会恁地着急的赶来东京,商谈贸易合作一事。但是你已经臣服金国,那么宋朝廷自然是按他国藩国的待遇接待你,况且,再怎么说,宋也是中原“大国”,你不臣服我,臣服女真族,这不是打我脸么,宋徽宗当然不会像以前那般,举办盛大宴席去替李察尔接风洗尘,甚至连面都不愿意与他见。但是由于李奇提出了轻重戍的策略,所以宋朝廷又十分看重李察尔此行,故此,才派赵桓去接见李察尔。
原本这种事宋徽宗都是交由赵楷去处理,但是如今赵楷失势,赵桓太子一位稳固了下来,再加上赵楷与李奇已经是水火不容,而赵桓却与李奇的关系日益渐进,打得火热,所以,这任务落在他头上,也就是顺理成章了。
“太子,王爷大驾光临,李奇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李奇慢悠悠的来到前院,随后才快步进到前厅内,连忙朝着赵桓和李察尔以及参与这次谈判的官员拱手行礼,那一脸虚伪的笑容,令人唏嘘不已啊。
李察尔这一行已经受到了足够的冷待,主动上门来找李奇,他也没有感到脸上无光,毕竟如今是他有求于人,哈哈道:“经济使言重了,是我等打扰了才是。”
“哪里,哪里,王爷言重了。”李奇呵呵一笑,道:“原本在下准备今日就去拜会王爷的,可是拙荆怀有身孕,实在是抽不出空,见谅,见谅。”
李察尔哦了一声,道:“那真是可喜可贺呀。正巧今日我带来一些薄礼,寒日降至,或许令夫人能够用得着。”他说着朝着身边两个随从挥了下手。
这是必须的,你丫不带礼物来,老子门都不让你进。李奇心中一喜,只见是一块块雪白色的毛毡,约莫十余块,但绝不是羊毛做的,比羊毛看上去还要美丽、大方,一眼瞧去,便知非凡品。
李察尔微微笑道:“这十五块毛毡是用本国最上乘的白骆驼皮毛做的,还请经济使笑纳。”
“白骆驼?”
李奇面色一惊,即便是后世来的他,都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白骆驼的毛,心中连呼,极品,极品呀,若是将其做成大衣,想必红奴她们一定会喜欢,笑纳,笑纳,一定会笑纳的。
正在暗自窃喜的李奇,余光敏锐的捕捉到了赵桓眼中闪过的那一丝厌恶之色,他忽然醒悟过来,这赵桓有一个非常明显的优点,那就是节俭,是非常节俭的那种,朝中大臣都知道赵桓最恨别人送礼给他,要知道他可是连蔡京的礼物都敢摔的男人,对于一个太子而言,这真是难能可贵,但同时他的缺点也十分非常明显,那就是软弱,没有主见,这对于一个太子而言,又是致命缺陷了。
李奇收回原本想去试试质量的手来,轻轻一笑,道:“王爷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在下,一定是别有用意吧?”
李察尔一愣,心想,我就送给见面礼,何来用意一说?忙道:“经济使见笑了,这哪算得上什么贵礼。”
“是吗?”李奇一惊,大咧咧道:“哎哟,不过我对这毛毡倒是挺喜爱的,要不这样,王爷,我与你做一笔买卖如何,若是这毛毡的价位在一贯钱左右,你有多少,我手多少。”
一贯?
李察尔暗吃一惊,你还这跟敢说,就送你这几块毛毡,那都是我们皇室用的,有钱都买不到,而且这白骆驼制成的毛毡可是世上最好的,即便是一般的那也得三四十贯,一贯,你卖给我呀。
李奇见李察尔一脸尴尬,又呵呵道:“王爷勿要见怪,我说笑的,其实我知道,王爷送礼是假,真意乃是想借此推广这种白骆驼皮,明白,明白。”
李察尔又是一愣,但立刻就想起这边上还站着一位太子爷,他深知宋朝廷规矩甚多,连忙道:“哎哟,看来我在经济使面前,真是藏不得半点事啊!正是如此。”
赵桓虽然无主见,但是人也不傻,他当然看出李奇这番话是做给他看的,其实这点礼李奇要收下,那也是礼数,无可厚非,不过由此可见,李奇还是非常尊重他的,脸上露出一丝高兴,呵呵道:“王爷他盛意拳拳,李奇,你就收下吧。”
李奇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颔首笑道:“既然殿下都这般说了,那在下若再不收下,反而显得有些做作了。”他说着又朝着李察尔拱手道:“那就多谢王爷美意了。”
赵桓又道:“好了,好了,咱们还是坐下说吧。”
三人又在坐下来。
那些下人也适时将茶点奉上,这可能宋朝自开朝以来,最寒碜的一次接见外宾了。
但是没人在意这些,在坐的三人想得都是国之大利。
李察尔这一坐下就迫不及待的朝着李奇道:“经济使,实不相瞒,我主对你上次在兰州提出的加强双边贸易往来的设想,十分感兴趣,故此就派我前来商谈。”
李奇呵呵道:“贵国陛下乃是明君,这种双赢的局面,他怎会拒绝。”
李察尔笑着点点头,道:“不过,我朝上下均以为想要加强双方贸易往来,首先,贵国得解除对我西夏青白盐禁令。”
西夏朝廷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一是畜牧业,二就是盐。西夏地处内陆,盐资源相当丰富,其中即有盐池如乌池、白池、吉兰泰池、细项池、瓦窑池、古朔方池、龟兹池等产的散盐,也有河西走廓一带盐山所产的岩盐。青白二盐更是成为了西夏的代名词。但是西夏人口稀少,庞大的盐资源超出了人口不知多少倍,若是只在本国吃,那么每年不知道要浪费多少盐,所以他们只能需求更多的出口贸易,毫不夸张的说,盐的出口就是西夏的经济命脉,由于西夏的盐非常便宜,而且味道还相当不错,所以对其它国家百姓的诱惑力十分大。
人口众多的宋国,自然就是他们最大客户,但是问题又来了,盐在大宋可是朝廷专卖,你的盐便宜、味道也好,假如百姓都买你的盐,那我国产的盐怎么办,当饭吃啊?
为此宋和西夏也经常是争得不可开交,禁、不禁也是反反复复,其实自太宗以后,宋朝就一直主张禁盐贸易,但是有些时候迫于西夏武力压迫,只好松一松,也就是大禁、小禁之分,但凡只要西夏和宋关系一旦破裂,宋朝必定禁盐,谁若敢走私,严惩不贷,这就让西夏就头疼,当初李元昊不可一世,甚至有人说竭天下之力,不可敌也,但是最终他还是屈服在这盐上面。
赵桓微微笑道:“王爷,难道贵国就只做盐的买卖?”他作为太子自然知道这其中缘由,他心想,若解禁,你们西夏每年光盐利润就得从我大宋赚得几十万贯回去,你们是富国强兵,谁能保证不会对我大宋出兵。
汗!今日太子转性了,一出口,就舌枪唇剑的。李奇差点没有笑出声来,但是也没有做声,这盐可是官之大利,其中的利益庞大且复杂,所以他也不敢贸然开口。
李察尔面色稍显尴尬,道:“那倒不是,但是既然要加强你我双方的贸易往来,首先必须得公平,不管是禁什么,这都不妥,贵国的盐也可以卖往我国,我们也十分欢迎。”
你们西夏盐多的都能当粮食用了,我们的盐还怎么进去?你有本事把粮食全卖给我大宋啊,你有多少我要多少。李奇笑道:“王爷,做买卖可从没有公平一说,凡是都有赚有赔。”
赵桓点点头道:“经济使说的不错,众所周知,在我国西北一代,包括东京、西京都是行销山西解池的池盐,而解盐的收入也是西北等地财政的重要来源,你们的青白盐若是全部销往我国的话,那么我们的解盐怎么办?”
这都是老话题了,该说的前人都已经说烂了,也分析透了,李察尔也明白宋朝为何这么做,但是你若不开盐路,那这加强贸易从何谈起啊。道:“殿下,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西夏每年从你们大宋买进的货物远高于你们购买我西夏的货物,即便你们解除禁盐,那我们所赚的也不及你们一半,而且我们只需要每年入中青盐十万斛,你们乃是中原大国,何必斤斤计较了。”
赵桓道:“这跟中原大国无关,每个国家的国情都不一样,你们的盐在我大宋卖多少,朝廷就得损失多少,你们何不直接问我们要钱得了。”
说的真好,看不出太子还挺有做生意的头脑吗。李奇心中暗笑,其实他也明白,赵桓如此坚决,就是怕他松这口,由此可见,这盐是多么的重要。
但是李察尔可也不是善茬,他可是做足的功夫,笑道:“可是殿下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们百姓会喜欢我们的盐,因为我们的够便宜,换而言之,若是贵国肯解禁盐的话,那贵国百姓必定是最大的受益者,你们百姓受益,不就是整个大宋受益么,这不正是双赢的局面吗。”
赵桓听得眉头一皱,这话可真不好回答,因为李察尔说的一点没错,宋朝廷为了增加国库收入,在这盐上面可是下足了功夫,不禁贵,还得收税,种种加在一起,那价钱高的真是离谱,说是最赚钱的买卖,那也无可厚非,百姓单单就在这方面,也不知道被朝廷剥削了多少,说来说去,最受罪的还是百姓,所以,百姓们都非常青睐西夏那廉价的青白俩盐。
看来是时候该我出马了。李奇突然呵呵道:“王爷此言差矣。不错,你们的青白盐的确是便宜,但是,这不是我们大宋必需品,我们随时可以根据我们的政策调节盐价,但是一旦贵国的盐进来了,那么我们对本国盐的调控就大大的减弱了,殿下方才那句话说的非常不错,每个国家的国情不一样,再说直白一点,你们的西夏的决策权是掌握在百姓手中的吗?”
言下之意,就是百姓无权做主,做主的都是朝中那些大臣,而那些大臣还得靠盐敛财的,他们怎么可能会允许你这个强大的竞争对手跑来抢他们的钱。
恁地直白的话,倒是让李察尔无计可施,他这番话对那些既想当*子,又想立牌坊的伪君子或许还有些用的,但是放在李奇面前,那简直是不堪一击,他也知道李奇做买卖都做成精了,对付李奇不能从局部买卖去下手,还得从全局出发,笑道:“既然如此,经济使为何又要提出加强我们二国的贸易,若是这盐都不能卖,那这贸易我真不知道从何谈起了。”
赵桓算是听明白了,这厮来此还就是为了盐而来的。
李奇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双手一张,道:“王爷勿要着急,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有一句口头禅,就是世上只有做不成的媒,没有做不成的买卖,买卖这东西只会产生一种结果,那就是利润,哪怕这一笔买卖只能赚一文钱,双方都可以掰开来分。”
李察尔点点头道:“你说的非常有道理,但是我却听糊涂了。”
李奇呵呵道:“我要想说的很简单,那就是,我们能从这笔买卖中获得什么。这买卖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假如我明知这买卖要亏钱,我还屁颠屁颠的跑去跟你做,那这就不是做买卖了,那就是施舍了,殿下说的很有道理,你不如直接问我们要钱,给你钱还能算份人情。”
李察尔微微皱眉,他知道李奇是在讨价还价,但是他又不知道李奇究竟想要的是什么,索性就问题扔给对方,道:“既然经济使说天下没有做不成的买卖,那不知要怎样,这笔买卖才能做到双赢。”
李奇一笑,道:“恕我说句得罪的话,麻烦贵国在向别人提出的要求的时候,首先先审视下自己。我们对你们盐禁,你们何尝不对我们实行马禁,哦,你们的马就可以禁止对我大宋出售,不仅如此,你们甚至凭借掌握丝绸之路的要道,从中破坏我们从六谷部、甘州回鹘、西域等地购买马匹,我们就不能盐禁,我靠,你们也太会做买卖了吧。而且,我们卖向你们西夏的货物,你们也可以禁啊,我们真不愁卖不出去,就说那茶吧,我可以卖去高丽,卖去日本,卖去交趾,你们有本事就不偷偷从我大宋买粮食回去,那就佩服你,够有骨气。”
这人果然是个人才,幸亏当时三弟与他闹翻了。赵桓微微一笑,道:“我们儒家的祖先,孔圣人曾有一句话唤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李察尔脸上出现了一丝为难之色,道:“这马匹我们也不是不愿意卖,只是当初你我双方屡屡发生大规模冲突,我们卖马给你们,你们骑着我们的马来攻打我们,用你们中原的一句话,就叫做作茧自缚,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李奇呵呵一笑,道:“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这么说,我们送钱送粮给你们富国强兵,等你们强大后,再来攻打我们,这难道就不叫做作茧自缚了吗?”
谈判无疑陷入了僵局。
李察尔听得面色阴沉,沉默不语,他原本以为这次既然是李奇首先提出来的,那么不管怎么样,李奇总会想办法让宋朝廷拿出些诚意来,纵使他明知来此会受到冷遇,当他还是放下身段来了,可是没有想到,李奇言词恁地强烈,极具攻击性,几乎都快话说绝了。
哼!你真当我李奇是凯子呀,任你们左右。李奇微微瞥了眼李察尔,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道:“王爷勿怪,我也只是就事论事,别无他意。”
李察尔挤出一丝笑容,道:“这我知道。”
李奇叹道:“其实说来说去,你我都是忌惮对方,才会如此。但是我不知道为何会出现这种忌惮,你说我们两国打来打去,打了将近百年,可是得到的是什么呢?就是资源浪费,谁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反而失去了很多。”
李察尔仿佛见到了一丝转机,道:“撇开一切不说,我非常赞成经济使之言,打仗对于谁都不好。”
“这不就是了,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要对彼此设防了。”李奇耸耸肩,笑道:“想要打破这种维持数十年的局面,只能有一方先伸出手来,我们大宋愿意做这第一个人,盐你们可以卖,只要价格合适,也没有必要设定什么数量限制,反正只要开了这个口,那些限制等同于虚设,不仅如此,我们大宋甚至可以对你们完全敞开环抱,但是,我想知道,你们能否同样对我们坦诚相见呢?”
赵桓听得心中一凛,但是也没有做声,毕竟在谈判的过程中,你再怎么也不能出言反对自己的人,况且这又不是李奇能够一锤定音的。
李察尔听得不禁心花怒放,若是大宋能完全对他们敞开贸易的怀抱,那对他们而言,真是本世纪最振奋人心的消息了,而且他们本身就得靠卖马赚钱,若是一匹马能换得这么多的利益,那这笔买卖当然可以做。道:“若能如此,我们当然会对你们坦诚相见,只要你们不犯我国,我们其实很愿意卖马给你们的。”
李奇道:“所以,在这之前,我们以为我们有必要签订一份和平条约,大家放下武器,拿上货物争取一个双赢的局面。”
李察尔哈哈道:“经济使之言,与我想的真是不谋而合啊!”
李奇摆摆手道:“王爷不要急着答应,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了。”
李察尔听得心中又是一跳,道:“经济使请说。”
李奇道:“我们还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你们必须对我们开放丝绸之路。”
李察尔呵呵道:“我还当是什么了,这是当然的。”
李奇摇摇头道:“我非常信任王爷的为人,但是不代表我能信得过贵国每一个人。”
李察尔皱眉道:“此话何意?”
“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这事你们答应与否不是关键,关键是我们要得到一个非常实用的保证。”
“非常实用的保证?”
李奇点头道:“不错,你们西夏每个月必须得向我们大宋交一笔押金,数额就先别讨论了,这押金的作用就是为了保障我们大宋商人和西边来我大宋做买卖的商人的权益,但凡我们商人或者想来我大宋做买卖的商人在经过你们西夏的时候,受到了任何人为的损害,我们将会直接从这笔押金中扣除对等的金额来赔偿我们的商人,多退少补,我们不会多要你们一文钱的,当然,我们商人在进入你们西夏的时候,你我双方都得进行详细检查。”
“这。”李察尔听得眉头一皱,他万万没有想到李奇会提出这要求来。
其实仔细一想,倒也不难明白,李奇的根本目的还是在回纥、西域一代,怎么可能只是你区区一个西夏,不然他岂会让出这么多利润来,什么买卖李奇都愿意尝试,唯独这亏本的买卖,他是拒之千里之外。
李奇又笑道:“我们这样做,并非为难你们,把话敞开了说,我们就是希望得到最基本的安全保障。而且,这对你们西夏而言,可是有莫大的好处。”
李察尔听得一愣,道:“哦?恕我愚钝,还请经济使明言相告。”
李奇道:“你想想看,你们西夏自东往西,可非一两日的路程,那些过往的商人最基本的食住还是要的,这些可都得付钱呀,无疑带动了贵国的经济,要是长久下去,过往的商人越来越多,这笔财富远不可估量,傻子才会拒绝了,我真不搞懂,你们以前做的那些缺德事究竟是处于何种目的?导致如今很多商人宁愿多走几倍的路程,也不愿意往你们西夏过,你们这才叫做作茧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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