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众人都知道了目标所在,陈文强拍了拍手中的步枪,说道:“这是我第一次拿到手里吧?如果是刚刚训练或训练时间不长的士兵,要在这个距离打中那块石头是很困难,对吧?”
众人纷纷点头,别说是新兵,就是老兵,具有这样射击水平的怕是也没有几个。
陈文强端枪靠肩,屏住了呼吸,轻轻扣动了板机。并不意外,子弹没有击中目标,但却给了陈文强重新调整的依据的标准。又是一枪,离目标更近了一些;陈文强想了想,又调整了枪枝,再次稳稳地地击发。子弹击中了目标,石屑迸射,位置也被改变。
“好枪法。”邓子敬放下望远镜,冲着陈文强伸出了大拇指。
“我打了三枪。”陈文强把枪抛还给越人,沉声问道:“你们呢,你们觉得要练多长时间,要打多少子弹,才能准确击中目标?”
邓子敬看了看自己的护卫,都苦着脸不作声,显然是没有把握,或者是不知道上如何回答。
“这就是长期训练的结果。”陈文强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所在,“武器不在新旧,熟悉了,掌握了,就是杀敌利器。反之,再好的武器到了新兵手里,也发挥不出威力。”
“这个道理呢,我们也懂。”邓子敬一边表示赞同,一边做着最后的争取,“加强训练是肯定的,但枪械弹药的数量,对于要发动河内起义来说,还是很不够的。”
“在我看来,要在今年发动河内起义很有些仓足,很容易引起法人的大规模报复。”陈文强微皱起眉头,耐心地解释道:“准备得要充分一些,联络的力量要广一些,在明年发动比较好。那个时候,革命军应该已经打败了当面之敌,将有更大的余力来支援你们。”
“明年——”邓子敬沉吟着。好半天才点了点头,说道:“那陈先生能不能说个具体的数量,如果不够的话,我们也可以想办法外购一些。”
陈文强盯着邓子敬看了一会儿。微微一笑,说道:“一千枝,至少一千枝。”
邓子敬暗自松了口气,符合他的心理预期,但他还想——“那个。机关枪和手榴弹呢?如果再有这两件利器,我们能把法国佬赶出越北。当然,我们希望革命军能在保证自己够用的情况下,适当地供应一些。”
“如果有富裕,当然会供应友军。”陈文强答得干脆,心中却不以为然,按照目前的战斗情况,机枪和手榴弹是越多越好,哪里会够用呢?
至于法国人,陈文强不想与他们冲突。但真要冲突,他也不怕。而且给部队下了命令,若有法人干涉阻挠,不必退让,以强硬的姿态予以坚决还击。
要知道,在越北,丛林、山峦、河谷纵横,地形地势极为复杂,成为法国人难以切实占领的最大障碍。同时,兵力不足。不熟悉丛林游击战,也是法人很大的缺陷。如果真的交战,革命军在人数、装备上是占有优势的,且没有清军畏洋如虎的毛病。
而革命军跨境作战。法国人不可能不知道,但却未敢贸然采取行动。中越边境的游勇尚且摆不平,何况这支实力强大的武装。
“如果贵军需要我们帮助,我们也可以派兵助战。”邓子敬显然是觉得出力多些,得到的也多。
“感谢贵方的热情,但借外兵革命。是我们复兴会所严禁的。”陈文强委婉地拒绝了他的提议,“倒是贵军哪,我们是可以提供教官,加强军事训练的。另外,虽然不需要贵军前来助战,但多派些向导,多提供些便利,对我们双方的真诚合作也是极大的促进。”
“这没有问题。”邓子敬痛快地答应下来,又与陈文强客套地谈了一会儿,得到了五十枝短枪后,带着满意的笑容告辞而去。
看着邓子敬的背影消失在山路拐弯处,陈文强不由得摇头,颇有深意地说道:“又是急躁的毛病,民众的觉醒还不如中国呢,就想着发动起义,赶跑法国人。就不能隐忍发展,等待更有利的时机?”
“心情可以理解,行动却是仓促。”葛智初比较中肯地接口说道:“或许之前法国人奈何不了他们,也给了他们一种错觉。”
“可他们的行动若是引来的法国人的增兵进攻,对咱们来说,也是一件不好处理的事情。”陈文强有些为难地摊了摊手,“帮是肯定要帮他们,但就影响了咱们的计划和行动,牵扯了咱们的精力。”
“如果能在国内打下稳固的根据地,可能就不需要越人的帮助了。”葛智初说完又摇头自己否定道:“恐怕不容易。击败了广西的清军,还有广东的,还有南方其他省的。战斗可能会一直持续,不会停止。”
“所以说,能够长期坚持,能够越打越强,是很困难,也很严峻的任务。”陈文强伸手指了指远远的镇南关,“也不是所有问题都要在战场上加以解决。比如龙济光,我已经放回了两个伤兵,给他带信儿。如果他上当了,那我们就有了一举解决当面全部敌人的机会。背靠越境,建立以龙州、宁明为核心的根据地,便有了很大的把握。”
秋J看了葛智初一眼,见他轻轻摇头,便把想询问的话头咽了回去。显然,若论洞悉人心、搞阴谋诡计,这位陈执委是个行家,陆荣廷不是着了道,在压力下乖乖地反正了。而且,陈执委还是个玩枪的高手,可见其能刺杀满酋成功,确实是凭着真本事。
………………
增援炮队在途中遭到了打着荡虏将军旗号的武装的伏击,火炮或丢或毁的消息,令苦盼转机的龙济光如同冷水浇头。
如果能对峙下去,他当然不必如此烦闷,可朝廷和巡抚的严令如同悬在头上的利剑,当面的革命军又是如此难啃。虽然由于陆荣廷的反叛,使得巡抚有了向朝廷宽限的理由,可争取到的几天时间又哪里够用?
坏消息还在传来,陆荣廷投降革命军,不仅成了将军。还带着一哨人马潜过边境线,杀入了龙州。此时各地清军相继调动,地方守卫十分虚弱。陆荣廷这个广西地头蛇在接到家眷后,在他熟悉的边境地带可谓是如鱼得水。或奇袭,或潜入,或说降,连破大新、天等、靖西三县,队伍发展到一千余人。震动左右江地区。
什么荡虏将军,还有荡朔将军陆荣廷,这就是革命军的牵制力量啊!龙济光有些明白过来。清军集兵于镇南关,可侧后两翼却有敌人的伏兵,截杀信使、伏击辎重,形成了越来越不可忽视的威胁。
按住了葫芦,浮起了瓢。本以为在镇南关已经困住了乱党,谁知道人家根本不是全部,还有余力在其他地方骚扰袭击。
军队、装备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龙济光之前还觉得自己的人马很厉害,起码在广西是擎天之柱。但现在,他的信念动摇起来。即便不说战斗技能和装备优劣,乱党顽强、不畏生死的战斗意志,更是巡防军所万万不及的。
这么不怕死的战斗,该有多少金钱在后面悬赏,又该是多少严酷的军法啊?龙济光本着自己的治军理念,胡乱作着猜想。但猜想和感慨救不了他,上压前顶,使他愁闷不已。
而恰在此时,两个被俘的伤兵被放了回来。带着乱党头子“陈胜”的书信。书信的内容,似乎给了龙济光一个摆脱困境的机会。
两万银元,三百条枪,五万发子弹。陈文强的要价看起来并不高,起码是龙济光能够拿出来的。只要物资交接,革命军便撤进越境,不再与龙军作战。
艰苦奋战,身先士卒,收复失地。龙济光付出了代价。但也会得到更多。巡抚的奖赏,朝廷的赏赐,金钱、官位都能到手。至于以后——还是先考虑眼前吧!
“可信否?”龙济光招来心腹,进行了紧急商议。
半晌的沉默之后,心腹龙海山试探着说道:“若是乱党狮子大开口,定然有诈。现在这条件,咱们马上就能拿出来,或许乱党也急于脱身,转进他地。”
“乱党急于脱身?”龙济光想了想,恍然道:“以一隅敌全省,敌全国,乱党就算能打,又岂能扛住不断的攻击。不说人员,单说物资,他们也供应不上吧?”
“其实,这倒与万宁的暴乱有些相似。”龙江也依自己的理解,作出了分析,“之所以能够平息,不是乱党被打败了,而是他们不想打了,或者打不下去了。所以,才体面脱身,再图他举。”
“嗯,确实很相似。”龙海山连连点头,说道:“谁知道平息万宁暴乱花了官府多少钱财,才买了个平安。”
龙济光本来就有接受条件的心思,只不过还有些狐疑,听心腹如此讲,便差不多已经决定下来。
“陈胜是乱党的大头领,杀伐果决,比那个宋复华更厉害。想来,如此大名鼎鼎的人物,应该不会出尔反尔,自损声名吧?”龙济光这样说着,想寻求最后的安慰。
“既是亲笔书信,应该不会虚言欺诈吧?”龙海山却不肯作出确切的回答,眼珠转着,也用了疑问的语气。
“估计乱党已经作了撤退的准备,想在临走捞一把。”龙江抚着额头,也模棱两可地说道:“毕竟他们打了这么长时间,声势已经作足,避实击虚也是合情合理。”
龙济光在屋内来回走了两圈,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吧,咱们也花钱买个平安。先送走这伙煞神,以后再说以后的。”
“大人英明。”
“大人高见哪!”
龙济光苦笑一下,摆了摆手,慨叹道:“弟兄们死伤太多了,不少人都是从云南带来的老人儿。唉,无奈之举啊!可我想着,明天再试探性地打一打,没准乱党弹药已经不足,会抵挡两下就撤退呢?”
“大人睿智,卑职竟忽略了这一点。”
“大人此计甚妙,试探两字正合兵法要义。”
………………
轰,轰,轰……哒哒哒……
望着革命军阵地居高临下的猛烈反击,龙济光的脸都绿了。试探啊,佯攻啊,你们到底懂不懂啊?一开始倒是枪不鸣、炮不响,连人影也见不着几个,自己还以为得计,没想到人家是在憋着劲儿爆发呢!
“撤退,撤退!”龙济光又悔又急,赶忙下着命令。
轰!巨响震耳欲聋,残肢断臂在尘烟中飞上半空,炮台上的大炮也没闲着,炮弹落地,立刻在清军败退的队伍中炸出了十几米的空地。
龙济光咬牙切齿,气极败坏。这就是惹恼乱党头子的下场,轻重火力全开,真是往死里打呀!
算了,算了,事已至此,咱们就商议一下这个物资交接的事情吧!龙济光重重地叹了口气,四下打量着,寻找着那两个心腹。
……………
广东新军第二标,自从前来援助平乱后,几乎是没打过仗。可人家会捡便宜,钦州、防城可是兵不血刃就收复了的。人员没有损失,还立了功,标统赵声还得了体恤士兵的好名声。
而龙济光的部队占了镇南关,向着金鸡山等炮台发起猛攻,新军第二标则驻在不远的凭祥,不慌不忙地看着。看似不争功,但龙济光曾提出让新军来攻打,赵声带着些军官观摩了实战后,却以缺乏火炮,攻坚甚难,需等待增援为借口拖延了下去。
不动是不动,可赵声还是派了些人在镇南关,或是侦察,或是表示对战斗情况的关注。
谁也不知道赵声与谋刺出洋五大臣的党人吴樾是知交好友,同是暗杀团成员。从加入北洋陆军任队官,后到江南江阴任参谋官、江阴新军教练,后又至广西任管带,再回宁任三十三标二营管带,不久升任标统;及至萍浏醴起义爆发,赵声又随主官徐绍桢前往镇压,赶到萍乡时义军已败。赵声遂走广东,任新军二标二营管带,因治军有方升为标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