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在码头上,穿着随便的陈文强迎上了一身官服的李准,且毫不在意地拱手打招呼,这令李准感到有些无奈。
陈文强亦官亦商,既是实业家,又是享誉国内外的发明家,不仅光环围绕,而且顺应潮流。不说其名声,只说顺应潮流,那就是立宪和改革,便使其如鱼得水,左右逢源。
当时在国内,立宪、改革已经形成风潮,就连扼杀戊戌变法的慈禧,也没有顽固也阻扰过改革,甚至可以说,只要能救朝廷,她是绝对支持改革的。而朝廷官员的政争和党争所围绕的,其实是谁来主导改革,以及在立宪上的缓立和急立之争。
而党争是官员的事情,可谓“在朝”,“在野”的名士富绅那可是都要争取的助力。比如老状元张謇,袁世凯既与其联络,岑春煊也出资帮助其设立宪团体。陈文强呢,作为立宪派的青壮力量,也有了相似的待遇。岑春煊想借他的成绩提高自己在工商界的声望,以便压政敌袁世凯一头;继任的两广总督张人骏,也想结好陈文强,为自己的儿女亲家袁世凯呐喊助威。
“天气酷热,李大人亦宜节劳啊!”陈文强拱了拱手,样子很是随意。
“本官为朝廷办事,难比陈大人清闲自在啊!”李准还礼,打了个哈哈。
陈文强淡淡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为广东水师添舰买炮一事,陈某既已答应,就不会食言。只是还需些时日,李大人切莫心急。”
李准与陈文强走了个并肩,轻轻摇头道:“我自是知道非短时可成,此次前来倒也不为催促。嗯。既然陈大人说起,本官便多问一句,那马尾造船厂的接手工作可还顺利?”
具有二三千人规模的马尾造船厂于一八六六年崛起在马江之畔,占地六百亩,设备齐全,规模宏大。当时在远东地区首屈一指。此后的三十多年里,马尾船厂为清王朝造出了四十多艘舰船,占当时国内总量的70%,组建了第一支海军舰队——福建海军,并为北洋、南洋两支水师配备了大量舰船和将领。
但随着中法马江海战和中日甲午海战的两次失败,满清不仅败给教自己造船建军的法国老师,还败给同样刚刚起步的日本海军,马尾船厂也进入了惨淡经营的阶段。今年年中,清政府饬令船政局停止造船。马尾船厂从此衰落,最破败时“三五匠徒,蓬头垢面,菜色凄凉”,而且再没有复兴。
“我已经不准备接手马尾造船厂了。”陈文强的回答有些出乎李准的意料,他停住了脚步,不解地望着陈文强。
马尾船厂之所以复兴无望,在后世是因为台湾问题。由于福建成为对台一线。所以不适合建造大型军工企业。陈文强的顾虑也差不多,台湾现在为日本所侵占。他接手经营马尾船厂,实在不是一个长远之计。
“我最需要的不是马尾船厂,而是马尾船厂那些熟练的技术工人,以及他们积累的造船图纸、心得、经验。”陈文强很坦然地做出了解释,“我已经与德国伏尔铿造船厂达成了合作协议,并已向总督大人上呈公文。出资收购并重建原黄浦造船厂。如总督大人不批,那就多费些钱财,多费些时间,我再择地建厂。”
位于长州岛的黄埔造船厂由英人约翰?柯拜首先建立,其后逐渐萧条。于1873年歇业,1876年,将其坞厂设备售给广东官府,改名为黄埔船局,成为继福建船政后的第二家官办专业船局。。
几十年下来,历经几任地方长官,黄埔船局同样是衰落之势难改,一**三年裁撤,一九零一年再恢复,到现在为止,船坞官员再加上匠役只剩下了七十多名,与黄埔水、鱼雷局和广东水师学堂共同归黄埔总办管理。
李准对黄埔船局的情况还是比较清楚的。上海开埠以后,广州对外贸易中心的历史地位被上海所代替,来穗的轮船大量减少;另一方面,随着轮船尺度和吨位的增大,黄埔船坞已不能满足需要。而香港已发展成为国际港口,增加了船坞设备,尤其是英国人占领九龙半岛之后,在九龙地区建造大型船坞并获得淡水供应,黄埔的修造船业,自此萧条。
“总督大人那里,本官可以进言。”李准谨慎地说道:“能甩掉一个财政负担,总督大人也应该赞成批准。只是广州将军诚勋大人那里,恐怕会有麻烦。”
“什么麻烦?”陈文强微皱眉头。
“主要是长洲这个地方,实为虎门内第二重门户,委之外人,似为不妥。”李准斟酌着字眼,缓缓说道:“若只用华工,则无此顾虑。”
陈文强盯着李准半晌,莞尔一笑,说道:“诚勋那个草包会想到这个吗?况且,他不是快调任了吗,哪里还会管事?李兄啊,为人要实在,你我之间就不必搞什么弯弯绕儿了。”
李准眨着眼睛,然后无奈地一翻,讪笑道:“陈兄这话说得,嘿嘿。诚勋大人是朝廷干吏,这其中利害,可能会有所觉察,也可能会有疏漏,本官也只是提醒一下而已。”
“黄埔造船厂能得便得,得不到我就重起炉灶,为广东水师添船的事情也就只能向后拖了。”陈文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德国人严谨认真,相比于英、法、日、俄又是威胁最小的,我与他们的合作是不会改变的。至于你巡弋南海的困难,我会尽力帮忙。前面说好的,从航运公司调一艘远洋轮作为补给船,加入巡戈舰队,这没有问题。至于资金——”他伸手一指远处的海滨别墅区,“我刚卖了两座房子,获利一万多,就全给你了。”
“陈兄真是豪气,爽快。”李准笑着一伸大拇指,又恭维道:“外面都传陈兄能点石成金,光看那宣传手册,便知所言非虚。那房子盖得,那风景选得,令人心动啊!”
后世的宣传、包装、促销等手段,陈文强信手拈来,全不费力。单说这崖州,本是荒僻之地,经他一番建设,再配上照片说明,俨然成了风景胜地、渡假首选,吸引了不少富豪商贾来此。
“最重要的是治安。”陈文强着重强调道:“若不能保证这一点,谁来这里?海外的华侨、广州城的豪富,他们选择这里,除了环境好,安定也是重要原因。”
李准轻轻点头,犹豫了半晌,开口说道:“说到治安,光靠商团恐怕不够,也于朝廷法制不合。琼崖兵备道已经呈文总督,准备派驻巡防营至崖州和万宁,维护治安。”
陈文强微微冷笑,这是看到崖州建设得有了眉目,前来分一杯羹的。不用说,起码巡防营的军饷开销便要崖州这边出了。
见陈文强面露不悦,李准又解释道:“据琼崖兵备道所言,万宁会党异动,恐有暴乱发生,是以要调兵琼南,防患于未然。这从长远来看,对陈兄在崖州的经营还是有好处的。”
有个屁好处!陈文强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心中却是暗骂。这帮三点会的家伙,折腾什么呢,还未起事就被官府探知,真当官府里都是死人哪?
“还有一件事。”李准苦笑了一下,说道:“陈兄也知道广东财政紧张,总督大人迫于无奈,想提前征收移琼之民的赋税——”见陈文强蓦然转头盯着他,李准只好继续解释道:“减免两年赋税的事情不是取消,只是要拖后两年再实施,这样算下来,还是一样的。”
陈文强气极反笑,用力一挥手,大声说道:“总督官儿大嗓子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我丑话说在前头,很多移民就是冲着两年免赋税来的,官府出尔反尔,我挨骂倒无所谓,可要激起民变,这责任我可承担不起。还有,巡弋南海的远洋轮船没了,钱也没了,一分一毫也没有,我得拿这些钱去安抚移民,让他们少骂我几声骗子。”说完,他转身大步就走,声音飘入李准的耳朵,“李大人自便,下官告辞了。”
唉,李准伸出手停在半空,目瞪口呆,然后快步追去,“陈大人,陈兄,文强,有话好说嘛,何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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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娘*的,在中国干点事儿真难!”陈文强将巴拿马式草帽摔在桌上,一屁股坐进藤椅中,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直翻眼睛。
万福华从书案上抬起头,看了看陈文强,又低下头处理公务,嘴里不紧不慢地问道:“听人报李准来了,我还准备去接待一下呢,被你给打发走了?”
“滚蛋了。”陈文强鼻子哼了哼,“用几十条破枪换了一万多元钱,答应了成立广州商团,还白拉了一船煤。”
“没白拿,那就是给你面子了。”万福华头也不抬,继续问道:“官府就这德性,羊还没养肥,就想着拔毛吃肉。崖州越来越有起色,要是不伸手还真奇怪了。”
陈文强不屑地咧了咧嘴,说道:“琼崖兵备道要向崖州和万宁派驻巡防营,张人骏要提前征收移民的赋税,说是把两年减免延到以后施行。”
万福华抬起头,皱起了眉,“这可都是计划外的花费。而且移民工作刚刚有了好势头,如此一来岂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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