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与周崇举密谈了一夜,天将破晓之时,方才步出鱼楼。
张衍到楼前甲板上站定,回身道:“师兄留步,无需再送了。”
周崇举摇头道:“左右不过几步路而已。”
他又低声言道:“虽则师弟所虑周全,但仍要小心为上,若是见机不明,还需及早抽身,依你如今这丹成之品,需笼络你者大有人在,不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张衍点头赞同道:“师兄此是老成之言,师弟我自当铭记在心。”
他起手一礼,道:“那么,一切拜托师兄了。”
周崇举郑重回礼,肃容道:“师弟放心,掌门真人那里,自有为兄亲自前去说项。”
张衍哈哈一笑,道:“有师兄亲自出马,那师弟我便可高枕无忧了。”
周崇举不由失笑,指着张衍叹道:“师弟休得给为兄扣高帽,不过你此番谋划,亦同样是对掌门真人有利,为兄有七成以上的把握可以说服于他。”
张衍知道周崇举从来不说虚语,当是极有自信才敢说这番话,点了点头,便拱手与其辞别,随后一拔身躯,自平地纵起一道云烟,缭绕而升,飞身去了云天之外,须臾消失不见。
周崇举眼望天际,心中也是感叹,他这位师弟心思敏捷,城府极深,每有惊人之举,上一次做此等谋划之时,还是大破四象斩神阵之前,事实证明,后面所得之利远远超出看了先前预期。
张衍有意一争门中那十大弟子之位,这并不出他意料之外,反而心中振奋,在得知张衍成丹之品后,便是张衍不如此说,他也会去撺掇其去这么做。
需知溟沧派开派万载以来,便没有哪个不是由十大弟子坐到洞天之位。如今这十大洞天真人,俱是这般出身,自然,他们能做修行到如今这地步,其中也是不知道拼杀下去了多少同侪。
拿掌门秦墨白来说,他座下原先共有九个弟子,人人都是天资横溢之辈,当年每一个都有问鼎洞天之位的实力。可是到了如今,却只有四人仍在门中,其余不是死了,便是不知所踪。
再如孟真人,他原有二十二个弟子,可包括齐云天在内,至今却只有三个随shì在侧,可见是其中拼杀竞争是何等jī烈。
在周崇举想来,周家在玉霄派中根深蒂固,想要将其覆灭是难之又难。张衍如不成就洞天真人,怕是终生无望。是以无论付出何等代价,也要将其扶起坐到这十大弟子之位上。
不过张衍这番谋划可进可退,还不至于一条死路走到底,否则周崇举也要思想一番是否要孤注一掷,他站在原地抚了抚长须,见天边红rì喷薄而出,脸上微微一笑。把衣袖一挥,便身化一道金光而去,只一闪便自不见。
张衍一路驾云往昭幽天池回返。他心中很是清楚,自己坐拥一方洞天福地,又是真传弟子,如今丹成之品也是令人惊异,可以想见,此事一旦暴lù人前,就将会迎来一阵疾风骤雨,不说师徒一脉,十大子弟中几个出身于世家的,必定个个视他为大敌。
是以他要在此事暴lù之前先一步将底盘布置稳妥,将不利局势扭转过来,占据主动之位,而不是去做谁的打手或者马前卒。
要做到一点,必须先寻到一个实力足够强的人为他遮风挡雨,在背后支持于他。
这个人选其实他早已谋定,只待周崇举消息回来,便可有所动作了。
他正飞遁间,却见一道讯烟飞来,发出尖啸之音。
他不由眉头微皱,这讯烟如啸泽金剑一般,乃是溟沧派中弟子呼援之术,心中不由奇怪,如今三泊已除,这溟沧派山门之外,又怎会人敢动门中弟子?
不过既是同门求援,他身为门中真传弟子,倒是也不能见死不救,便把袖一摆,折往讯烟来处而去。
此时距离他上百里外,正有五名身着溟沧派明道袍的弟子团团围坐一处,其中有男有女,个个脸sè苍白,手掐法诀,拼命吐出腹中灵气,维持面前阵法。
此阵之中,却是正〖镇〗压着一只体型硕大,狰狞猛恶的妖鳄,它凶睛乱闪,不停的抬头掀尾,似是要挣开阵法束缚,每一次剧烈动作,这些个弟子便难以抑制的浑身颤抖。
其中一紫衫襦裙,面如满月的少女心中满是焦急,见众人都是隐隐有支撑不住的迹象,立刻出声打气道:“各位师弟师妹,且再支撑片刻,我已发了讯烟出去,不用多久,门中自有师兄前来相助我等。”
众人jīng神略略振作,拼命催动〖体〗内jīng元,要将这妖鳄重新〖镇〗压下去,有一名少年呼哧呼哧直喘气,道:“墨师姐,小弟快承受不住了。”
紫衫少女一咬牙,取了一粒丹药出来抛了过去,道:“师弟且服了这枚大元丹。”
随即她又提高声音道:“此妖修为在我等之上,若是它得脱困出来,第一个便是要杀了我等,诸位万万不可松懈了。”
这妖鳄也是急躁,此处离溟沧派山门如此之近,对方又发了求援烟讯出去去,只需随便引得一个玄光修士出来,他也是抵挡不住。
它眼珠一转,立刻出言道:“你们这些小辈,好不晓事理,此地乃溟沧派地界,只要肯放了我去,我连逃命都来不及,又怎会来与你们计较?你们不过是看守而已,擒捉老爷我的又不是你等,便是拿了回去,功德也算不得你们头上,你们又何必自耗jīng元与我拼命?”
这话一出,众弟子听得也是心中有所动摇。
先前捉拿此妖鳄的师姐因为身受重伤,是以先回山门去了,只是命他们在这里看守,许是如此,才使得这阵法不稳,就崩裂迹象,这才引得他们出手阻拦。
可话说回来,就算阻止这妖鳄退困而出,他们也的确是没什么功德可言。左右不过是多得几枚灵贝罢了,与眼下自损真元相比,却是颇为不值。
他们如此一想,顿时意志不坚,虽未收手,可是阵法便隐隐有些维持不住了。
紫衫少女见状,心中不由一急道:“不可听此妖胡言乱……”
她还未说完,突然轰然一声大响。这条妖鳄便从阵中冲了出来,就地一滚,化作一个昂藏大汉,他站起身上,狞笑道:“你们几个小辈,都给老爷我留下受死吧!”
阵法一破,这几名弟子也是踉跄后退,其中有人又惊又怒道:“休得猖狂,你还不去逃命,还留在这里放肆所甚?小心我山门之中师兄来此!”
这大汉却是哈哈大笑。道:“你们是真蠢还是假蠢?我真以为我会放过尔等?正因为此处距离溟沧派山门不远,老爷我又受了伤。便算是逃也逃不了多远,是以今rì唯有将尔等拿下才有活路,若是有人不让老子走,你们便来一起陪葬!”
这几名弟子闻言顿时大惊失sè,这才明白妖魔的打算,不想竟然如此狡诈多端,只是此时心中后悔已是不及。
这大汉张开嘴,拔下一颗牙齿,喷了一口jīng血上去。念了几句法诀,迎风一晃,便在手中化作一柄开山大刀,根本不去管其他“哇”的一声怪叫,就跃身而起,照着一人就砍了下来。
只是他刚刚身在空中,却有一道白如雪雾的烟气自天而降,几名弟子只闻“轰隆”一声,便将其〖镇〗压了下来,待烟尘散去时,已是趴在地上,不省人事。
张衍在空中冷哂一声,随即把云雾一拨,旋起一阵清风,径直往昭幽天池回返。
这妖魔不过是玄光一重境,举手便能降伏,对他来说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是以他也无意与这几名弟子交谈。
举手间便将一名玄光妖魔击倒,又见那道烟气,在场几名弟子立是知道,这定是门中不知哪位化丹前辈凑巧路过,顺手把他们救了,当下都是庆幸不已。
那紫衫少女忙上前两步,望空遥遥一礼,高声道:“不知是门中哪位前辈相救?晚辈墨瑛谢过了。”
只是她虽出言相询,但却久久得不到回音,心中不由有些怅然,但她也知晓门中前辈多是如此,倒也见怪不怪了。
那名五官清秀的少年突然出言道:“墨师姐,小弟看那位前辈的模样,好像,好像是……”
墨瑛眼前一亮,道:“你看清这位前辈的模样了?”
这少年其实也是惊鸿一瞥,但他却是极为肯定地言道:“这位前辈好像是那rì鸾鸣矶上的张衍张师伯。”
此语一出,这几人都是〖兴〗奋起来。
“竟是张师伯?”
“定是无错,看那烟气去往的方向正是昭幽天池。”
“哈哈,原来是张师伯救了我等,待小弟回去我与几位师兄弟,他们定然羡慕。”
只是他们此刻谁都未曾发现,墨瑛怔怔望着天际不语,脸上却是多了几分复杂之sè,张衍展开小诸天挪移遁法,疾驱前行,空中只见一条淡淡烟云飘过,用不了多时,便回转了昭幽天池,身形才往大殿中一落,却听耳边有声音道:“可是老爷回来了?且慢行,奴婢有事容禀。”
他回首望去,见是商裳提着裙裾,款款而来,便笑道:“商道友,不知何事?”
如今罗萧出得山门,府中之事便皆由商裳安排,她也是谨慎小心,诸事维持原状,不敢有丝毫逾越,此时上来,她素手抬起,螓首低垂,将一封信笺送到张衍面前,道:“老爷,适才有一封飞书来此。”
“哦?”
张衍抬手接过信笺,只拿到手中,看那云纹箓字,便知是谢宗元的来信,将书信启了,拿出信纸,几眼扫了下来,不由眉毛一挑。
这封书信内说得却是这几rì郑氏正联络各家,yù办一场真传弟子的品丹大会,此举也会将张衍他裹挟进来,是以谢宗元提议他离开山门躲避几rì,远离这场风bō,免得夹在中间被放在火上烤。
张衍看了之后,面上先是lù出思索之sè,随即微微一笑,抖手一震,这信笺便化作一团飞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