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在脚下 第一一一节 稳健的根基

虽然心里怀疑了张元，但是这种念头还是一闪即过了。直到这个时候，赵亚宁才明白张元为什么死活不肯替自己管钱了：人与人之间有误会是难免的，要是张元管着自己的钱，自己可能会猜测他的用意何在，但是既然没有金钱上的纠葛，赵亚宁对他的猜疑只是闪念了一下，就被他自己否定了：张元不会害他的，张元帮了自己这么多，一直对自己帮助很大，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对自己暗算。

也许，真的是他没有想到，也许，是在他看来，中国足球实在太烂了，不应该去触及，他又没有信心说服自己，所以干脆隐瞒下办法。再或者，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办法中间肯定有实行不同的地方，比如启动资金不够，医院不能私人购买，或者是中国联赛的水太深，自己进去了太麻烦……

肯定是有理由的。赵亚宁自己在心里为张元辩解了几句。张元又没有什么钱的纠葛，他是不会对不起自己的。

“其实要我说，发展中国的足球，就跟着非洲学最好。”德罗巴可能是喝多了，没有看到赵亚宁的心不在焉，还在发表着他的意见，“欧洲人那套咱们学不来，社会保障跟不上，全民足球就学不来。南美洲有足球传统，人家有那个氛围，自然也能踢出来。亚非国家什么都没有，白手起家，自然就要麻烦得多。你们中国要是想发展足球，和欧洲人，南美洲人学习都是不实际的，就是跟着非洲学最好，我们是没钱，你们是不想掏钱，大家都一样。”

这话让赵亚宁有些不舒服，这话在国内肯定没人听：虽然中国足球确实很烂，但是学习先进经验的时候，中国一贯是跟着德国，巴西这些成绩好的国家队学习的，非洲足球？那是什么玩意儿？出过什么成绩？跟他们学能拿金牌吗？

哦，其实是有金牌的：2000年的悉尼奥运会上，喀麦隆就击败了有着普约尔，哈维，卡普德维拉等人领先的西班牙队，拿到了奥运会冠军。不过别看平时中国足协说起奥运回来都是把奥运会冠军也当成荣誉看，但是真正到了学习先进经验的时候，中国就又恢复了眼高于顶，没有拿过世界杯冠军，实力不是世界前三的，中国足协可不稀罕和他们学习。

即使是赵亚宁自己，心里也不太认同这个想法。虽然他嘴上不承认，但是从心底里，他也认为非洲人都没有经历过什么太好的教育，没有受过教育，自然也就会比较愚蠢，一群蠢货能琢磨出什么好点子来？

但是仔细想想的话，德罗巴的话确实有他的道理：从实际上说，中国足球的环境确实更像是非洲：没有什么底蕴，基本上可以算是白手起家。同时也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环境，没有足够的金钱往足球这个大坑里面填。甚至说起来的话，中国足球发展的水平甚至还不如非洲足球高，而且非洲人的身体素质方面，在先天上也比黄种人更适合足球运动。

只不过，中国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学习。在足球问题上，中国人一直坚持的都是向最高端学习，学习过德国，学习过巴西，rì后还会学习西班牙，但是无论是向哪里学习，办法都是派出几十个中国国内挑选的优秀运动员，去那里深造——在别的问题上一直都是非常敏感的中国体育总局，却对这种明摆着是面子工程的做法，一点都不关心。

赵亚宁想起了前几年的那个健力宝队——诚然，那支队伍里面，却是培养出了几个不错的球员，但是问题在于，如果不是把钱花在送人出国留学上面，而是花在建立完备的职业联赛体系，以及完备的人才培养模式上，会不会更好一些？

国足一天天的衰落了，指责足协，指责球员，指责谁也好，但是有一个问题是不可忽视的：最大的问题在于，足球变得没有人踢了。

因为职业花了，赚的钱多了，所以职业球员培养的途径也都必须得是体校一层层的培养了。就算不提那些没完没了的讹诈，层层封锁的黑幕，单说这种模式，又怎么可取呢？除非是从小就表现出极为天才的能力的孩子，才有可能被一步步提升到球队中去，那些小时候资质不佳，或者说是不足以踢职业联赛的球员，就直接被淘汰了，没有低级联赛，他们也自然就会放弃足球，巴拉克，克洛泽那样的球员，在中国就没有出路了，中国足协等于自己把足球人才的一条来源给封死了。

没有地基的空中楼阁是不可能稳定的，这个道理就连三年级小孩都学过。但是足协这帮官员们，他们才不会建立对他们升官发财毫无帮助的低级联赛，那些东西不会夺人眼球，不会让他们光彩万丈。他们只会想办法试图一下子创造出一群天才来，寄希望于外国留学，寄希望于外教的能力，寄希望于奇迹，意志，jīng神……反正就是不考虑根本。

法国建立了克莱枫丹，虽然在那之后多年没有成绩，但是却最终靠着它赢得了世界杯。rì本把足球植根于学校中，从那以后，足球水准年年上升，最终得以成为亚洲一流强国。在赵亚宁不知道的未来，耶罗改组了西班牙的青训体系，而克鲁伊夫在拉玛西亚完成了青训的训练方式，这些东西，为西班牙赢取了世界杯和欧洲杯的荣誉。

足球是一份长期需要投入，才会稳定发展的产业，一时半会儿的兴趣对于足球不会有太大的提升。中国只看到了马拉多纳的成功，看到了球王的无与伦比，看到了一己之力的可敬可佩，但是他们在这个时候，就忽略了阿根廷多年的足球教育才产生了马拉多纳，南美洲水平最高，最为出sè的联赛就在阿根廷，南美洲最为完备，最为系统的青训体系也在阿根廷。这些东西是马拉多纳产生的土壤，可是中国却全面忽略了。他们只是希望猛然从国内冒出来一个马拉多纳，带着球队拿到一个冠军，满足了他们对冠军的追求，至于说拿了冠军的同时，国家真正的足球水平怎么样，这就没有人关心了。

满脑子都是冠军，冠军，一提起比赛就热血上头。永远恨不得有捷径可走，永远恨不得一步就能窜上天空，中国从足协，到球员，从媒体，到球迷，全都被冠军论迷惑了，产生了一种‘只要拿到了冠军就是足球强国了’的古怪思想，从而忽略了真正重要的东西，不是那些最上层的荣誉，而是那些最底层的根基：中国足球在发展，但是没有人想着把联赛规范化，也没有人想着建立本国的青训营。这些真正有用的东西，反而没人做了。

但是正是这些东西，撑起了足球的延续。可是中国足协是不会干这些的：他们不会乐意做这种默默无闻的幕后工作，更不乐意做那种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长期工作。如果想让他们做什么，那这件事情就必须是在他们的任期里面产生效益，对他们个人升官有好处才行。那些长期的工作，有投入没收益，有风险担责任，这种事情，怎么会有人做？

德罗巴说中国足球更像非洲，或许只是他的一时戏言，但是确实是没有错误的。无论是足球的基础，还是足球的经济环境，乃至于社会背景，中国足球都是和非洲比较像的。比起不切实际的学习巴西人，或者是派出两个教练在欧洲学两年，然后拿着所谓的先进经验在国内四处装模做样的四处指点江山，还是踏踏实实，从基层做起，想着怎么把足球的最基本的东西建立起来的好。

靠着个人英雄主义来玩一项团队运动，本身就是错误的。无论何时，稳健的根基，才是参天巨树的根本。

可是赵亚宁知道，这些话是不能提起的。别说现在自己的名气还不够，就算是将来自己名气更大了，也不能够提起。赵亚宁很清楚国内有些人一提起非洲，提起黑人就是一脸厌恶的样子，仿佛不这样不足以证明自己的高贵聪明一样。在他们看来，黑人和大猩猩大概差不了多少，要是自己敢在国内提议向非洲足球学习，他们非得骂死自己不可。

眼高于顶这种毛病，在足球界也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自己要是真的想改变这些的话，指望上层的力量是不可能的：自己就算再有名气，也无法改变足协那帮人的根本追求，他们当官的愿望，可不会因为自己有丝毫改变的。自己能够做的，就是凭着自己的名字，让他们在自己做事的时候，给自己大开方便之门，比如说，如果自己想要靠着自己的名气组建足球学校的话，可以让他们帮自己搞到地皮，招募学员。自己想要买俱乐部的话，让他们给自己一些优惠，自己想要做些让他们不高兴的事情的时候，可以和他们谈判，互相妥协……

这些事情想起来就头疼，还是交给张元去想好。但是……

赵亚宁这个时候也有点想明白了张元的想法了，要是自己想着自己办这件事情的话，就算真的如同德罗巴所说的一样，医院，球队，再加上一些自己的关系可以保证rì后的运营不会亏多少钱，但是一开始的时候的投资绝对不会少。张元不和自己说，怕是因为他不愿意自己浪费钱吧。

而就算不说他，就是赵亚宁自己，想想这种投入都感觉有些心头发凉。花钱是一回事，但是这么大额的花费，他还是觉得心里犹豫起来。

把一个国家的足球扛起来，说着容易做起来难啊。想成为一个英雄，最可怕的不是战斗，而是牺牲。

自己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