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一片片火光,遍布在各个地方。那火光一窜一跳地闪着,撕破无际的夜幕,似乎想冲破黑暗的束缚,飞腾出去。
孟有田一口一口喝着热汤,身体也随之温暖起来。他不时眯起眼睛观察着周围,观察着与敌人的距离,揣测着敌人将要走的路线。化装混充虽然不错,但一路行来他尽量避开敌人,旗语联络没人懂,真碰上认真的鬼子,没准便要露出马脚了。
在这种环境下,没有什么办法是绝对安全,万无一失的。孟有田深知这一点,就在别人觉得能很巧妙地在敌人空隙间穿插,而对他深感钦佩的时候,他的心却一直提着,一直如履薄冰似的谨慎小心。
满天的乌云没有月亮
寒风雪花打在身上
两眼遥望出生的故乡
有家难归好悲伤
可恨的鬼子来扫荡
满山遍野是杀人场
数万同胞无家归
妻子离散泪汪汪
rì本鬼子你别猖狂
中国人民你杀不光
…………
小嫚送来了热汤,便没走,坐在旁边摆弄了一会儿枪,又轻轻地哼唱起来。
“李月华教你的?”孟有田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寒风是有,可这雪花呢,乌云呢,不是很贴切呀!”
“一个歌儿而已,又不是应景。”小嫚不以为意地说道:“象你给紫鹃和我姐唱的那些歌儿,难道还非得拣时候唱啊?”
“小丫头的嘴变厉害了。”孟有田失笑道:“说得没错。唱歌唱的就是个心情,哪它有没有雪花。有没有乌云呢?”
“也亏了没下雪,要不咱们在山里不是更遭罪。”小嫚四下瞅了瞅,说道:“找个背风的地方容易,找个遮雨挡雪的可难。”
孟有田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现在也只能顾眼前了,以后呢?今冬雪少,开chūn再不下雨,也不用种地了。再说。这么多人躲进山里,吃什么呢?村子肯定是被鬼子占了,想再打回去也不容易哦!”
小嫚沉默了半晌,幽幽地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光想着难处,这人就别活了。再说,姐夫。你总是有办法的,对不对?”
孟有田苦笑了一下,没吭声,将空饭盒放在了小嫚身旁,说道:“下去休息吧,谁知道晚上会不会有事儿。多睡一会儿就多一分jīng神。”
小嫚犹豫了一下,问道:“姐夫,那你呢,就在这山上呆着,这里风多大呀!”
“我得jǐng醒着点。看着鬼子。”孟有田指了指远处的火光,说道:“只要他们一动。我就知道他们向哪边去,大概走哪条道,别人可不行。”
“那,我把手炉给你揣着。”小嫚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铜手炉,那是紫鹃让孟有田带上的,孟有田又给了她。
“不用了。”孟有田摇了摇头,说道:“炭不多,还是你揣着睡觉去吧,我靠火堆近点,再说我身上——”
“嗯,身上穿着皮毛坎肩,下面还有毛皮护膝。”小嫚撇了撇嘴。
“听话,下去睡吧!”孟有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象哄小孩子似的温声命令道。
小嫚无奈地站起身,背起背包,拎着饭盒向山下走去。
孟有田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眼见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便裹紧了毯子,在火堆旁合衣而卧,脑子里又想了一阵,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满天的乌云没有月亮
寒风雪花打在身上
两眼遥望出生的故乡
有家难归好悲伤
可恨的鬼子来扫荡
满山遍野是杀人场
数万同胞无家归
妻子离散泪汪汪
rì本鬼子你别猖狂
中国人民你杀不光
我们有gcd来领导
我们有……
秦怜芳停止了哼唱,怜爱地看着身旁已经睡着的小桃,伸手把一床破被子给她掖了掖。
敌人的这次扫荡来势之猛,超出了大多数人的想象。合围,压缩,在敌人的军事压力下,主力部队经过血战,跳出了合击圈。而地方部队、机关干部和群众则被迫撤进深山,躲避鬼子的搜剿和屠杀。
这一带是位于良岗庄和十里村之间的几个山丘沟壑,地方不大,却聚集了近两千人。有县委机关和区委,有后方医院,有失掉联系的干部,有被打散的军人,更多的则是逃难的老百姓。
经过重新整顿,由打散的军人和民兵基干部组成了一大队,各村民兵组成了二大队,加起来不过是五百多人的战斗力量,而且只有两挺机关枪,弹药也不充足。
靠这样的武装力量扼守各处山口要道,保护手无寸铁的干部群众,显然是不够的。但继续向深山老林里转移,又有着现实的困难,而且意见也没有统一。尽管秦怜芳得到了孟有田的提醒和建议,督促着几个村做了应对敌人大扫荡的准备,但各村的工作显然并不象土门村那样周到细致,那样竭尽全力。
各村都有一个最大的缺点,便是设置的避难所不够深,不够远。敌人合围之后的搜山,使大多数村子所坚壁粮食物资的地方都被敌人所占,虽然没有落到敌人手里,可人们也使用不上。这个缺点无疑导致了继续转移的困难,粮食问题,撤到深山老林吃什么?而且,群众还存着一种侥幸心理,觉得敌人在天寒地冻的情况下不会坚持太久,很快就会撤走,至少会后退,那他们就可以去埋藏东西的地方获取粮食等物资。
而在领导层中,有的干部同意转移,认为鬼子来势汹汹,不可轻易罢休;可有些干部则认为不能被敌人的气焰所吓倒,犯逃跑主义的错误,这里已经够安全了,敌人不可能搜剿这么远,而且应该组织队伍趁夜去掘取坚壁的物资以渡过难关;还有些干部则拿不定主意,既担心敌人的深入搜剿,又对继续转移后的困难感到无计可施。
想到这里,秦怜芳苦恼地摇了摇头,受到了孟有田的影响,她是站在同意转移的干部一边的。但对于反对一方,她却并没有充分令人信服的依据。
……在任何情况下,对形势的估计,我们都要看到问题的两个方面。不能被困难所吓倒,要看到有利条件的一面,鼓起抗rì必胜的信心。敌人暂时取得了胜利,却冲昏其头脑,造成我们反击的有利条件。撤退,转移,转移,撤退。难道我们被敌人吓破了胆,问问群众,他们愿不愿意继续向深山老林转移……
……在谈下一步的措施前,我想应该先弄清现在的形势,因为这是关系到战略思想的问题。咱们山区的特点是什么呢,山多,林多,地形复杂。而敌人呢,两眼一抹黑,怎么与我们周旋?同志们,我们不仔细想想,只是悲观失望,害怕担心,就会犯原则错误。因此我们必须系统地总结过去的经验教训,提到理论的高度,认真研究出切合实际的一套政策……
秦怜芳又想到了胡嘉英等人的道理和说辞,是那样有理有据,使人难以辩驳。但她现在越想越觉得空洞,不着边际,更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秦怜芳的心里结成一个又一个的疙瘩,但一些问题都是她解决不了的,心里越着急,越烦躁。
要是孟大哥在就好了!秦怜芳不由得抬头望向土门村的方向,心中又是想念,又是担心。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带着全村人躲得远远的,还是领着民兵在跟敌人战斗?嗯,孟大哥早就预见到了现在的困难形势,必定是做了极充分的准备,不会象这里的人们,进有鬼子的刺刀,退则又面临无粮的窘境。
秦怜芳长长地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蹙着双眉边走边思索,寒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反倒让她有种清醒的感觉。
“是秦副区长吗?”前面急匆匆地奔过来一个人影,没到跟前便开口询问道。
“是我。”秦怜芳愣了一下,抬头回答,并辨认着来人。
“请您马上去开会。”来人简短地说道:“游击队从大山里绕道回来了,可能带来了新的情况。”
秦怜芳jīng神一振,已经辨认出了来人,急忙问道:“小王,游击队现在怎么样?遭没遭到大的损失?”
“我看着还行,周队长和赵副队长都在,李政委倒是受了轻伤。”通讯员小王猜测着说道:“具体的人员情况我也不清楚,你去开过会,就都知道了。”
秦怜芳一直担心游击队在这次大合围中损失惨重,那可这个区的支柱力量,是花了无数心血才建立并成长起来的一支善战队伍啊!听说几个主要领导都安然无恙,她多少放下些心来,跟着通讯员小王快步走去。
“……那些本来还算老实的汉jiān特务又还了阳,蹦跶得欢实起来,大概他们认为在鬼子如此凶狠的打击下,咱们很快就会完蛋,rì本人算是坐稳了江山。于是,他们争着去抱rì本人的大腿,对游击队也不再害怕了。而且,有些党员干部在残酷的环境下害怕了,或逃避,或投敌,这是特别值得注意的事情。”
秦怜芳刚走到门口,便听见李铁那低沉的声音,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看来外面的情况已经恶化,困难重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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