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张角陷入沉思,方志文翘了翘嘴角,方志文对于自己的这种厚道的行为感到很骄傲,不但无偿的帮助张角训练将士,还进一步帮助张角认清自己的问题,重新梳理太平道的战略规划,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这样重要的问题,方志文不求回报的告知了张角,显然不是方志文忽然顿悟从而立地成佛,那个时候,佛教还没有在中原兴起,偶尔有几个僧人也是打着某个道教教派的名义行事,所以方志文想要成佛是不可能的。
那么方志文为何这么好心的不遗余力的帮助张角呢,当然是为了冀州,为了不让袁家在冀州做大了。
至于方志文坚决不肯接受训练军队的报酬,一方面是害怕落人口实,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自己用太平道的人做打手,还要向人家收钱实在不地道,而且非常小家子气,这种小便宜不好占,如果想要长期合作,最好不要有占小便宜的想法。
对于张角的迟疑,方志文是很理解的。
在东汉时期,读书的权力基本上把持在世族手里,因此,读书识字的人在整个人口中占得比例很低,更重要的是,世族还有意将这些读书识字的社会精英都延揽在自己门下,这就是所谓的门客制度。
而张角兄弟是从流民中起家的,你觉得他们手下能有多少读书人,更何况,还需要是那种能够谋取天下的王佐之才。所以从太平道这个组织的本身素质来说,该组织的素质相当的低,几乎没有像样的文臣,也许武将能从尸山血海打出来,但是文臣真的都是从书中读出来的。
再看太平道三十六路人马。数十万信众,咋看上去组织严密井井有条。但是只要仔细的分析一下,就会明白,这种准军事化的控制其实多是样子货,管民,则偏于严苛,老百姓根本就是无组织无纪律的代表,想要让他们令行禁止实在是强人所难;如果将这种组织当作纯军事组织,却有显得那么不专业,简直是业余级别的。
所以,太平道的军事组织。从结构上就是一个笑话。或者说是乌合之众,这也是黄巾起义迅速变质的主要原因。
再看太平道中的精英核心,这部分人,多是张角兄弟的弟子,所奉行和追求的。都是张角虚空画饼弄出来的太平盛世,张角在世的时候还好说,一旦张角病亡,这些人就信仰崩溃,迅速的分裂,再也难以形成有效的组织和统一的思想。
因此从政治理想和政治主张上来说,太平道的纲领实在是难以实现的空中楼阁。
再看战略上的布置,张角现在的布置就是揭竿而起、八方相应的计划,但是。张角有没有想过,一旦揭竿而起之后,没有立刻推翻大汉的皇权,没有立刻彻底摧毁世族的力量,那么接下来会怎么样?会不会陷入相持?陷入相持之后太平道的后劲如何?怎么样才能支持更长久的战斗?打仗用的钱粮物资何来?
简单的说,就是张角只考虑了初一。还没有想着怎么过十五。
这种极其短视的行为,实在是让方志文不知道说什么好,或许真的是因为黄巾无人吧,连一个像样的战略构想都没能提出来,完全就是凭着一腔热血在行动。
与张角的幼稚与冲动相反,再看看以袁家为首的冀州世族,看看袁家老谋深算与处心积虑的布置,怪不得张角始终只能成为别人手里的一杆枪呢,开始的时候是皇家手里的枪,好不容易借着皇权没落摆脱了出来,却又成为了世族势力的一杆枪,从对付世族的枪,变成被世族利用的枪,张角真是不愧是一杆老枪啊!堪称为枪之楷模!
想起当时朱七公子对太平道的嗤之以鼻,太平道还真是不争气!怪不得人家世族完全看不起太平道,即使太平道在历史上曾经风光一时,甚至灭掉了大批世族,但是归根结底,太平道就是一群被幻象烧昏了头脑的笨蛋,一群被张氏兄弟欺骗和煽动的愚民,一群被皇权、世族和野心家们利用的可怜人。
不过,这里毕竟是游戏世界,这里有更多的野心家,也有更多的理想主义者,换而言之,也就是太平道会有更多的支持者,问题是,现在张角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有着这么一大群实力强劲的支持者。
当然了,这些支持者们也未必是什么善人,但是,这些都是张角可以利用的力量,这点毋庸置疑,如果从现在张角所面临的困境来看,充分的引入这些力量是绝对可行的,与其明知道失败的结果而拒绝异人的相助,还不如冒着将来被异人摘桃子的风险先站稳脚跟,这就是取舍之道。
只不过,张角恐怕还远远的没有意识到这点,方志文也不会去点破,现在方志文首先要利用张角的问题,为自己赚取最大的利益,当然了,最后方志文肯定会让张角意识到那一股巨大的力量的。
“方大人,以你所见呢?”
张角终于还是不肯承认自己的问题,而是先向方志文提问,张角是为了保持自己的强势信心,又或者是为了保持坚定不移的形象?
“呵呵,藤枝蔓延,寄望于一日翻覆便能毕其功于一役,这纯粹是痴人说梦,大汉十三州之大,人民万万之数,世族族人私兵何其多也,数十万人?!沧海一粟罢了。”
“这今有数十万,将来就可能有数百万,乃至更多,若天下百姓皆为信徒,大事举手可成。”
张角急了,直接将心思给说了出来,方志文抿嘴一笑:“很对,只怕张先生等不到那个时候。”
“呃”
“不知道张先生可会下棋?”
“这个,倒是会一些的。”
“张先生可知道棋彦所云‘金角银边草肚皮’?这世事岂非与棋局一样,都是一子一子步步争先,岂能仓促而成?任何事情都有一个过程,张先生数十年奔行往来,传教于天下,始得如今之局面,岂是一日之功?而张先生刚才所言举手可成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
张角不语,双手抱着一杆榉木拂尘,放在宽大的道袍前面,微微的合上眼帘,脸上的表情一片沉肃,这个家伙倒是有意思,居然在谈判桌上三番五次的长考,还以为这是在下棋呢!
他这种行为,完全暴露出太平道方面的底牌,那就是完全没有准备,完全没有计划,只是走一步看一步,换而言之,方志文完全可以步步紧逼,直到碰触到太平道的底线为止,从谈判这个角度上说,张角已经彻底的输了。
良久,张角缓缓的睁开眼睛,眼神里精芒闪烁,显然已经有了什么决定。
“方大人一席话使老道茅塞顿开啊!受教了,刚才方大人所言‘金角银边草肚皮’,正是如今密云城、丰宁郡以及乐浪和钦岛的真实写照,根基、扩张以及势,方大人果然是此中高手,有暇一定要与方大人手谈一局。”
方志文笑了笑,张角还不算差,能立刻想明白方志文所要说的事情,其实方志文就是要告诉张角,你不是没有战略规划么,那你不会看看别人的战略规划,最好的,不就是看看方志文所作所为么。
方志文以密云密道为根基,向草原上上伸张势力,建立丰宁郡,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和实力,然后通过乐浪和钦岛,作为威胁中原的势,从棋盘上看,方志文的这些布局,绝对是很经典而踏实的,并不出奇,妙就妙在时机的掌握上,这一步步行来,居然屡屡在强敌环伺中得手,这就是功力问题了。
张角不会怀疑自己的功力,否则也不会在夹缝里走到今天这一步,相反,他是缺少一个大而有效的战略构想,当方志文用自己和棋局作为实例,张角立刻就明白了,自己以往一直烦恼的事情,其实并不那么困难。
说穿了就是一个认识的问题,当张角重新认识自己周围的敌人,重新评估这些关系,然后重新给太平道定位之后,就能清晰的看到太平道的问题,以及解决问题的一个可行的方向,作为一个领袖,张角从来都不缺乏这点眼光,只不过是以往没有这种思维方法罢了,一旦被方志文点醒,张角陷入死角的思路顿时打开了。
“呵呵,某家不会下棋,倒是喜欢看人下棋罢了,有机会张先生云游到密云城来,密云城里棋手可是高手如云那!哈哈”
“有机会老道会去见识一番的,到时候只怕方大人不欢迎啊!”
“不会,张先生就算是想到密云城常住,某也是非常欢迎的,莫非张先生觉得密云城里不安全么?密云城的别的不敢说,安全肯定是没有问题的,还有这位女道长,如果想要觅地清修,也可以考虑一下密云城的。”
这两句话里,两人是机锋尽出,至于要怎么理解,那就看各人的想法了,但最后一句显然是当着张角的面挖墙脚了,张角也不生气,反倒信心十足的笑了笑。
一直老老实实的,如同小鸟依人一样的香香轻轻的呼了口气,她知道谈话到这里算是基本上结束了,这个早上似乎很沉闷啊。
另一边一直竖着耳朵听着两人对话的赵云,眼神里神光闪烁,显然,他思考得更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