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自然都吓了一跳,在此离奇的危难时分,桂皮表现出值得称道的勇气,他一下把蕙娘护在身后,拉到屋角牢牢地保护了起来。倒是各位亲卫,都喝得微醺,也是有点没反应过来,直到那人拉门而入冲进屋内,方才反应过来,那人却是已经一边喝骂着什么,一边操起烛台,狠狠地抽打在了一位商人身上。
不过,有定国公的贴身亲卫在,一个人能耀武扬威到哪去?在最初的诧异过后,两个人高马大的亲卫一出手,立刻就把他给拿住了。其中会说日语的几人,已和他吵了几句,蕙娘点了点桂皮的肩头,笑道,“不必这么紧张,一点自保的功夫我还是有的。”
桂皮估计这才想起,蕙娘怎么说身上也有武艺,他放松了肩膀,让到一边,蕙娘这才能仔细打量这位莽汉:他的穿着和吉原里的男子没什么区别,头发也剃成常见的月代头,不过作为和人来说还算是高大的,此地住民体型都比较小巧,在同汉人的打斗中很难占到上风,而他好歹还是和亲卫们过了几招才落败被擒的。从游女们的反应来看,这位身材‘壮硕’的和人,应该就是多摩藩主了。
吉原不许携带武器,他是空手过来的,众人也没有对他多么过分,不过把他按到在地罢了。因蕙娘不会说日本话,便有人解释给她听,“这位藩主大人脾气比较暴躁,本来便因为江户湾中的事,对我们有许多不满。因我们出手豪阔,在排场上盖过了他,他越发生气。而刚才公子询问他的故事,也是我们不够谨言慎行,倒笑了起来。这里的对话哪里是能瞒得住的,不消一时三刻便传过去了,他道我们是笑他寒酸,更是气得不成,便跑过来想要寻衅滋事。这会正让我们放他起来,一对一地比武决胜负呢。”
人在异乡,多一事不如省一事,虽然是幕府不识趣在前,但大秦的所作所为也不能说多么宽厚。如此强力压迫,和民心里有情绪是很正常的事,对多摩藩主的态度如果太苛刻,激起吉原众位客人的不满,被围攻那可不好玩了。蕙娘不免皱了皱眉头,道,“这可不大好,你们不要压迫得过分了,告诉他,我们是大秦国公身边的近人,让他小心点做事。口角几句没什么,若是一定要伤及人命,说不得只好上幕府说理去了,到时候,国公爷自然会为我们出头。”
那人依言正要翻译时,扬屋老板娘也过来调解道歉,据她说,因吉原里不分上下尊卑,平民也可追打武士,因此在此寻欢作乐的客人,酒后放浪形骸,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多摩藩主只是不忿自己被讥笑寒酸,因此过来打架。他的从人都在邻屋没有介入,可见其没有把事情闹大的用意。
这个解释虽然荒唐,但也勉强能让众人满意,最好还是定国公身边的亲卫大部分都不懂日语,蕙娘能从几位商人的脸上看出,多摩藩主肯定是骂了些不中听的话,不过他们日后还要来日本做生意,把事闹大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因此几位商人都没有开口罢了。
这么一场不快的插曲,到底还是在老板娘的如花笑靥中被化解开了,多摩藩主被她不客气地呵斥了几句,只好乖乖回去饮酒,至于蕙娘等人,也重整旗鼓开始作乐,这几个商人虽然按捺住了没和多摩藩主较真,但到底也有些不快,又喊了几位花魁过来,这才个个渐渐气平,又是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地,将场面重新炒热。就连蕙娘,也不提要走的话了,只在屋角盘坐着欣赏花魁歌舞。
桂皮如今觉得此地很不安全,蕙娘不想走,他反而要走了,同几位亲卫商量了一下,便来催促蕙娘离去。蕙娘摇头道,“走不了了,现在还是吉原里安全一点。”
日本武士是可以带刀的,多摩藩主如果纠结武士在吉原外头滋事,那才容易酿出血案,比较起来,自然是在吉原内过夜,第二天天明以后,众目睽睽之下出城回船更保险些。桂皮等人听了都道有理,连几个皇商都有些警醒,不过他们毕竟更熟悉日本人,也有些不以为然,直言相劝,“公子请放心,这些日本人,最是吃硬不吃软,宝船在湾口停泊的时候,咱们做什么,他们都是逆来顺受的。若是您受了委屈,回头一状告到国公爷那里,倒霉的肯定还是多摩藩主。他只要还有点脑子,都不会在吉原外头和您为难的。在吉原里,什么事还都不当真,出了吉原,他也要向幕府交代啊。”
一状告到国公爷那里?她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和定国公见面说话,更别提还要说起她逛妓院的事了。蕙娘笑了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各位只管寻欢作乐,我也愿享受一番温香软玉之福。”
〈来,焦勋是早已经到达盘锦了。
蕙娘正要和桂皮说起此事,却见火光上移,隐约映出了一人眉眼……在黑暗中,这一切不过是若隐若现的一点轮廓,可她对焦勋是何等熟悉?只是这一眼,便觉心头一跳,已是彻底把焦勋给认了出来。
即使是她,唇边也不禁泛起一点苦笑——也许,桂皮的担心,并不是全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