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士仪的傧相队伍,确实空前庞大。正如他自己之前计算的一样,王缙崔俭玄姜度窦锷王昌龄崔颢,此外还有刚刚辞官汝州长史到了长安的王翰,再加上这几ri就会从嵩山赶过来的卢望之和颜真卿,杜黯之自告奋勇非得算上一个,已经达到十人了。这还是因为他那些亲朋好友不少都在外地为官,一时半会没法回来参加婚礼的缘故,而且今年他那些同年都尚未任满回京参加集选,否则人数还要更庞大。
所以,这一ri早早回到家,陪着磨人的玉奴练过琵琶,杜士仪就让杜黯之送她去了王家,自己本想去设法拜见固安公主,谁料到崔俭玄等人齐齐找了来,却是和他商议下聘礼的仪程。
而永安坊王宅之中,当王容看见小粉团子似的玉奴疾步冲过来,张口就叫了一声师娘的时候,她忍不住整颗心都化了,将其紧紧抱在怀里好一会儿,松开手后又掐了掐那吹弹得破的粉颊,这才微嗔道:我还以为你就知道你师傅,把我这师娘给忘了
师娘你可冤枉我了,我昨天才到长安呢是宝儿师兄告诉我,师傅和师娘的事没别人知情,否则师傅迟迟不回来,我早就来找师娘啦
玉奴拉着王容的手使劲摇了摇,见神仙师娘果然面sè缓和,她便眉毛弯弯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然而,等到她被王容按着坐下,看到她把一个小巧jg致的紫檀木盒子送到了眼前的时候,她不禁讶异地抬头看了师娘一眼,直到地方示意自己打开盒子,她方才去小心翼翼地转动着扭锁。
啊玉奴讶异地看着里头躺着的那一串颗颗晶莹的手串,一下子结结巴巴了起来,师娘,这是
都要过年啦,自从你师傅说要接你过来,我就在想送你什么是好,最后就在阿爷的琉璃坊中好好淘了这么些珠子。虽然琉璃珠并不稀罕,但有这样的颜sè还是很难得,你戴着玩玩,又不是什么珍珠宝石。
那就长者赐,不敢辞,谢谢师娘了玉奴想了又想,最终喜滋滋地把手串戴在了手上。而王容见玉奴那欺霜胜雪的粉嫩肤sè配上那鲜红sè的琉璃珠,显得格外娇俏,不禁又爱不释手地戳了戳她的额头,来,让师娘看看你的琵琶弹得怎么样了
而杜士仪好容易把崔俭玄这些亲友团给送走,玉真公主的帖子便送到了。得知固安公主此刻正在玉真观做客,他自然匆匆赶了过去。再见固安公主的那一刻,他高兴地叫了一声阿姊,快步上前,一双手和固安公主伸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我的阿弟终于要成婚了自从接到你的信我就一直在准备,总算是让奚族那些老家伙凑出了一份像样的进贡之礼,这才能够进京。突厥毗伽可汗不是才送了三十匹名马吗这次我也是三十匹,毛sè脚力绝对都不逊于突厥所贡,此外还有来自靺鞨的毛皮
固安公主连珠炮似的说完了给天子的进贡之物,这才笑眯眯地说道:至于给你的新婚贺礼,却不能眼下告诉你
阿姊也是的,和我也卖关子。杜士仪哑然失笑,但相比新婚贺礼,他更在意的还是固安公主终究能够前来。而对于玉真公主能够提供这样的机会,他自然同样感激,上前深深一躬才说了两句感激的话,却引来这位金枝玉叶莞尔一笑。
你以后就是我和阿姊的半个女婿了,这点小事还用得着谢我可告诉你,聘礼要是太寒暄,委屈了玉曜,可别怪我到御前去告状
一番寒暄之后,当玉真公主引着两人走过那九曲十八弯的木桥,越过业已结冰的水塘,来到了她常呆的那座小楼之后,她甫一坐定便开口说道:这次元娘到长安来,一是进贡,二是为了你的婚事,三则是为了复置云州的事。你在中书省,这风声应该是知道的,如今已经有好几位官员上书言及此事,你之前对我和阿姊说过,到时候想把你那友人郭荃调到那儿去任录事参军事,只要复置云州,此事我自会为你敲定
多谢观主。杜士仪能够为了王昌龄的事走通门路,但郭荃的事和云州的事,他却没办法出面去请托人。如今玉真公主轻轻巧巧把事情办成了,他自然是感激得很。可他刚刚欠了欠身,固安公主就又接过了话茬。
只不过,突厥毗伽可汗固然知道与唐为敌,智者不为,却一直把奚族和契丹视作为奴仆附庸。如今两族附庸大唐,他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再加契丹之中,真正掌握实权的是可突于,他为了大权独揽,一直都摆出了亲突厥之势,而云州如今乃是往东北转运茶叶的关键所在,自然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云州是我的根基,也是你的一大根基,不能稍有闪失。所以,云州倘若复置刺史,我决不能容许掌握在不可信的人手中
阿姊的心意我明白,我会尽力而为。
尽管如今身在枢要,右补阙这个位子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嫉妒恨,但杜士仪却并不太稀罕,因此答应得可说是果决。而对于他这样的态度,固安公主和玉真公主相视一笑,都舒了一口气。玉真公主更是笑道:与其在朝中被人当做马前卒,还不如在外头逍遥自在。我和阿姊还说过,到时候借着修道之名去云州赏玩个一年半载,没你这颗定海神针怎么行对了对了,听说你在蜀中收的一个女弟子到了长安,怎不带来给我看看
杜士仪没想到昨天玉奴才刚到,这会儿玉真公主就已经知道了,只好老老实实地说已经把人送去了王容那儿。见玉真公主大笑不已,他便尴尬地说:虽说很惦记她,但终究男女有别。而且,我找了个理由,说是让小丫头去拜见一下她未来的师娘,就把人送去了。
得了得了,下次要见时,我让玉曜带来给我和阿姊,还有元娘看就是了。不过,元娘此前进京时,阿兄已经命工部给她建了宅邸,她要出来就不比从前方便。趁着如今这机会,你们有话赶紧说,我给你们腾地方。
玉真公主说走就走,杜士仪还愣神中,却只见固安公主站起身来,竟是欣然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赶紧往旁边挪了挪让出地方,见固安公主看似和当年无异,眼角却多出了细细的纹路,他不禁有些内疚地说道:让阿姊一直不得不留在云州那种偏远的地方,对不住了。
长安虽好是故乡,却未必适合久待。固安公主低头看着杜士仪那修长的手,旋即才抬起头来扬眉说道,两位观主若非入道超然世外,上要为驸马的官职圣眷cāo心,下要为子女cāo心,哪里来的舒心ri子若是我当年回到京城,如今不过是泯然宗室女中。云州固然冬ri苦寒风大,偏远少住民,但这些并不是不能克服的,更何况独当一面。阿姊很感谢你,至于年华老去,本就是理所应当,你不必有什么愧疚。
阿姊杜士仪知道固安公主就是那样爽利的xg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就决定岔开这话题,阿姊这些年可有过岳娘子的消息听说公孙大家都已经三年没有她的音信了,让人去麟州打听,却得知小和尚早已挂冠而去,也不知道究竟如何,这两个不省心的家伙
固安公主对于岳五娘也是印象深刻,杜士仪这一提起,她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最终摇了摇头:她没来找过我。不过,岳娘子素来是四海为家的人,小和尚却不知道有什么秘密,但只要他们在一起,想来天底下也没几个人能撄其锋。
杜士仪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顺带岔开话题,这才有此一问,得知他们果然没去找过固安公主,他暗自叹了一口气,也就再次换了一个话题。叙别情,说各自的经历,又顺带应付着固安公主的种种调侃,等到玉真公主回来时,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而当玉真公主促狭地问了一声,可要再送他两个美婢的时候,他直接似笑非笑反击了回去。
观主既然这么说,家中内务繁杂,正好缺个女总管,把霍清送了给我可好
你竟然敢开这个口要走了阿姊的总管不说,还来抢我的快走快走,打霍清的主意,门都没有
玉真公主故作嗔怒地轰了杜士仪走人,等到他笑眯眯起身长揖告退离去,她那笑脸方才化作了一声叹息:只可惜霍清没个好出身,纵使放免,也只能为人婢妾,我如何舍得只能让她长长久久地陪着我,也好有个伴。
说到这种话题,固安公主和玉真公主也是一模一样的怅然表情:我身边的张耀也是如此,她随我吃苦受累这么多年,我却难能给她找个如意郎君,更不能没有这么个好帮手。
所以,玉曜真是一等一的好福气,我和阿姊做了一桩好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