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顷那就是四万亩
李隆基之所以会在源乾曜等人引荐,又仔仔细细琢磨过了宇文融的奏疏之后,立时开始大刀阔斧地将检括逃户之事推行天下,如今更开始括田,就是因为这天下升平之后,国库赋税却并没有显著提高,而与此同时,天下户口数亦是让人心下存疑。而他对于诸王宗室本就是打心眼里忌惮,否则也不会摒弃从初唐至今,常有诸王宗室出为刺史都督的制度,把人悉数召回京城。此时此刻,他用犀利的眼神紧紧盯着宇文融,久久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宇文卿果然没有令朕失望。李隆基一捏紧了身旁的扶,突然开口问道,既然括田初见乱象,宇文卿觉得应该如何
见天子果真对自己所言深信不疑,进而询问对策,宇文融只觉得欣喜若狂,慌忙深深躬身后就直起腰来,斩钉截铁地道:其一,括田之事,臣请先从职田开始请收天下官员职田,然后按此前田亩之数,每年每亩给职田钱仓粟二斗,如此职官不患每年钱粮减少,而臣亦可清点职田数目,建为公田
此法甚好,准李隆基几乎想都不想便重重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了深深的欣悦,财计大事,宇文卿不愧是专家。
这样一条兴许会牵动深广的提议竟然得到了首肯,宇文融只觉得jg神大振:其二,恕臣斗胆,陛下,括田之举,不但那些悄悄隐瞒田土的百姓会反感抵触,这些年来兼并田土无数的王侯公卿亦会暗怀戒心。而蓝田县主胡作非为,如今万年县廨业已宣判,而宗正寺业已行文那王,对其施以训丨诫,若以其私占田土为引再行申斥,亦或是其他惩戒,足以杀一儆百。
即便宇文融就是自己赏识并举荐给天子的,此刻源乾曜听到这前后两个主意,亦不禁为之悚然,暗叹了一声好大的胆子然而,当李隆基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又朝自己看了过来的时候,他沉吟片刻便开口道:陛下,第一条臣无异议。但第二条怕只怕会有反弹。
源相国此言差矣宇文融正在兴头上,即便面对荐主源乾曜,依然敢于侃侃而谈,括田之举,难处不在京兆府一地,而在于天下各道。若是天下百姓都看到了陛下的决心,必然会心怀凛凛然,不敢再有阳奉y违相形之下,即便检括王侯公卿的私田,却只在其次了。臣不敢隐瞒陛下,为的只是立威,而并非旨在针对他们。
宇文卿做事,什么时候开始遵循兵法了哪怕自己当初打击岐王和薛王的僚属和亲朋,也不会做得太过头,然而这一次蓝田县主实在是犯了他心头最大的忌讳,再加上那王儿女众多,对蓝田县主也没多少情分,故而李隆基并没有多大顾忌,略一思忖便颔首道,此事你自行斟酌,朕只当没听见你今ri的禀报。只需像你不数月便检括出八十万逃户一般,也给朕括出几十万亩良田来,那朕何惜区区一个蓝田县主
陛下圣明
该禀报请示的事情已经成功了结,宇文融也没打算在御前多作停留,又道了几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待要告退时,他突然瞅了一眼源乾曜,心中生出了一个起头并没有想好的念头。略一思忖,他不禁觉得此事颇有可为之处,因而顺势道:另外,臣尚有另一件事敬启陛下。万年尉杜士仪自从入仕以来,历经万年县试和京兆府试,全都让人无可挑剔,而其署理户曹短短数ri,却又如期向臣呈交了括户的籍册。如今蓝田县主一案,他又公正明允,深得上下百姓称许。
更重要的是,他署理户曹期间毫不居功,将此前主管户曹却病倒的郭荃举荐给了臣,所以臣如今京兆府括田之事方才能这般顺遂。他从前不过三头登科,如今却又展露峥嵘,如此才俊,即便万年县为天下第一县,却也不足以尽其才。臣虽微末之身,却斗胆举荐于阙下。
源乾曜不想宇文融最后竟来了这一招,意外之余不禁露出了笑容。李隆基最爱以太宗李世民为榜样,最喜欢听人赞誉天下英才尽入彀中,因而大臣举荐人才而他考察之后觉得果真得人,那便会得到相当的嘉赏。如他举荐宇文融,而宇文融又得重用,李隆基便几度对他褒奖有加。没想到宇文融自己不过刚刚上了一个台阶,就已经知道引荐别人了,果然没辜负他一番苦心
李隆基当初在杜士仪制科独占高第时,就曾经打算授其近臣之职,如今听得宇文融这番话,他不禁哈哈大笑,笑过之后更是赞许地连连点头道:宇文卿果然不负朕望,不但虚怀若谷,更能够举荐贤才,此事
尽管源乾曜很赞许宇文融的举荐,但看到天子微微一顿,仿佛有所踌躇,他便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正sè道:陛下,杜十九郎出仕至今,尚不足一年,年终考评尚不得,更何况,京兆府试解送的这些举子,尚需参加明年省试,选材是否得人,还得看来年。故而若要超迁,不若等年后再行,如此可使人心悦诚服。然则宇文监察如此举才,可见一片公心。
那就暂时搁置一阵子。
李隆基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等到源乾曜和宇文融相继告退出了紫宸殿,他捋着下颌那一丛黑须,突然想起了太宗皇帝和魏征的那一段千古佳话。
若无太宗皇帝,自无魏征直谏;而无魏征直谏,又何来太宗皇帝虚怀纳谏的名声宋憬之直,未必逊于魏征,他如今将其搁置,却总有一天还需将其启用。至于年纪轻轻的杜士仪其和宋憬有几分相似的忠直,倘若为谏臣,确实比万年尉更合适
但使他能超越太宗皇帝,成为大唐圣主,哪里会容不了逆耳忠言
涉及蓝田县主家中的那三桩官司暂时告一段落,杜士仪又私底下请托了郭荃帮忙,请其利用括田判官之便,将蓝田县主私自占田之事通报给宇文融。做完这些,他知道自己能用的段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只有静观其变。只是,那些堆积案头的状纸却让他很是为难。
他很清楚自己绝没有如今坊间传唱的那般公正明允不畏强权,那只是他的保护sè而已。他只能竭尽全力保护自己的亲朋,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持公正无私,没有能力保护所有人。如今背负了那样的期待,他只能硬着头皮秉公处置了几桩所涉之人不太棘,而且可援引蓝田县主判例作为参照的案子,眼见本该主管法曹的万年尉王璞竟然还在装病,他不禁憋了一肚子火。
崔家已故赵国公崔谔之谭祭在即,杜十三娘已经带着人赶了东都参加这一除服祭礼,因而偌大的私宅中不禁有几分冷清。此时此刻,在书斋中来来回回踱着步子的他依稀觉察到有些不对劲,转身见岳五娘已经进来了,他不禁叹了口气道:岳娘子,以后进来了麻烦出个声,我这胆子都快比你吓大了
哦,名震天下的杜郎君竟然这般胆小么岳五娘嫣然一笑,旋即便问道,叫我来有什么事张已经抵京了,如今政事堂可有两位张相国,也不知道别人要如何区分,我还思量着什么时候那儿打探打探小和尚的下落。
杜士仪听惯了她这动不动就翻墙入户的大胆,可此刻他拜托的事情也脱不开此节,因而只能当成没听见,咳嗽了一声便开口道:我有一件事要拜托岳娘子。我如今署理的万年县廨法曹,原本该是万年尉王璞掌管的。可他这一病就是一个多月,到现在还像缩头乌龟,我实在是不耐烦了据我所知,他如今riri卧床读书,病情早已痊愈,所以,我想请岳娘子帮我一个忙,让他在光天化ri之下出来,也好让人看看他已经没病了
这件事么岳五娘秀眸微亮,狡黠地问道,杜郎君有什么好办法
河东王家亦是名门世族,王璞从小养尊处优,没有吃过任何苦头,坐卧都讲究整洁雅致,熏香都是上好的,平素也都是风花雪月,喜好禅宗佛理。杜士仪着这些从文山他们那里打探到的消息,顿了一顿方才若无其事地道,我很想知道,在韦明府前探病的时候,来上这一招,他是会立时晕过没病变成有病,还是会立刻跳起来,有病变成没病。不管那一种,韦明府的忍耐应该也都到极限了
哪一招
等杜士仪轻轻出了那几个字,岳五娘的脸sè登时变得异常古怪,好一会儿方才轻哼道,你倒是会出馊主意。若非我和师傅什么苦都吃过,这种坑人的事你再求我我也不敢答应罢了,不就是演一场鸡飞狗跳的好戏吗,等你定好时间,就对我一声,保管让他露出真面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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