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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恩仇录 第十三回 吐气扬眉雷掌疾 惊才绝艳雪莲馨

作者:金庸 分类:武侠修真 更新时间:2025-03-31 03:20:14 来源:笔趣阁

陈家洛等一行在山洞附近察看又见了烟薰火焚的痕迹可是余鱼同性命如何去了

何方却无丝毫端倪。文泰来忧心如焚把几枝竹箭在手中折成寸断。骆冰道:“十四弟机

警得很打不过人家定会逃走咱们烦上官大哥多派弟兄在附近寻访必有头绪。”上官毅

山道:“文四奶奶说得对咱们马上回去。”众人回到孟津上官毅山把当地龙门帮得力的

弟兄都派了出去叮嘱如见可疑眼生之人立即回报。挨到初更时分众人劝文泰来安

睡。徐天宏道:“四哥你不吃饭不睡觉要是须得立即出去相救十四弟怎有精神对

敌?”文泰来皱眉道:“我如何睡得着?”又等了一会上官毅山走进房来摇头道:“没

消息。”徐天宏道:“这几天中可有甚么特异事情?”上官毅山沉吟道:“只曾听人说西

郊宝相寺这几日有人去罗唆吵闹还说要放火烧寺。我想这事和十四爷一定没有关系。”众

人心想和尚与流氓争闹事属寻常无论如何牵扯不到余鱼同身上。当下言定第二日分头再

访。

文泰来在床上翻来覆去想起余鱼同几次舍命相救的义气热血上涌怎能入梦?见身

旁骆冰睡得甚沉于是悄悄起身开窗跳出房去心想:“我到处瞎闯一番也好过在房中

睡觉。”展开轻功疾奔不到半个时辰已在孟津东南西北各处溜了一遍郁积稍舒忽见

黑影闪动一个人影向西奔了下去。他精神一振提气疾追。

那人影奔跑一阵轻轻拍掌远处有数人拍掌相应。文泰来见对方人众悄悄跟踪。那

人一路向西不一刻已到郊外。四周地势空旷文泰来怕他觉远离相随行了七八里

那人向一座山岗上走去于是跟着上山望见山顶有座屋宇知道那人定是向屋走去于是

不再跟随在树丛中一躲抬头望时不禁大失所望原来那屋宇是座古庙庙额匾上三个

大字于朦胧微光中隐约可辨:“宝相寺”。文泰来低呼:“倒霉!”跟了半天跟的却是

要跟寺中和尚为难的流氓。转念一想既然来了便瞧瞧到底谁是谁非要是有人恃强凌

弱不妨伸手打个抱不平聊泄数日来胸中恶气于是溜到庙边越墙入内从东边窗内向

大殿望去见一个和尚跪在蒲团上虔诚礼佛。过了一会那和尚慢慢起来回过头来文泰

来眼见之下不由得惊喜交集。滕一雷等见火光中一人穿着长衫、蒙了脸从洞中窜出忙上

前兜截。那人喝道:“金笛秀才在此你们敢追来么?”滕、顾、言三人对他都欲得之而甘

心不再去理会洞中那黑衣人一齐急步追赶。滕一雷脚步最快转眼间已扑到那人身后

独脚铜人前送一招“毒龙出洞”直向他后心点去。那人纵出一步回手一扬滕一雷急

忙倒退怕他金针厉害。那人其实是李沅芷她披了余鱼同的长衫要引开敌人好让余鱼

同脱逃手中扣了金针敌人追近时便针抵挡。滕一雷武功虽高可是在黑暗之中实在

惧怕这无声无影的细微暗器只得远远跟住却也毫不放松直追到孟津市上。相持了半

夜其时天色已明。李沅芷见一家客店正打开门板便闯了进去。店伴吓了一跳张口要

问李沅芷掏出一块银子往他手里一塞说道:“给我找一间房。”店伴手里一掂银子总

有三四两重便不多问引她到了东厢一间空房里。李沅芷道:“外面有几个债主追着要

债你别说我在这里。我只住一晚多下来的钱都给你。”店伴大喜笑道:“你老放心

打债主小的可是大行家。”店伴刚带上房门出去滕一雷等已闯进店来连问:“刚才

进来的那个秀才住在哪里?咱们找他有事。”店伴道:“甚么秀才?”言伯乾道:“刚才进

来的那个。”店伴道:“大清早有甚么人进来?你老人家眼花了吧。秀才是没有状元、宰

相倒有几个在此。”顾金标大怒伸手便要打人滕一雷忙把他拉开悄声道:“咱们昨晚

刚劫了狱这时风声一定很紧快别多事。”言伯乾对店伴道:“好我们一间间房挨着瞧

去搜出来要你的好看。”店伴道:“啊哟瞧你这副凶相难道是皇亲国戚?”这时掌柜

的也过来查问了。顾金标不去理他一把推开闯到北边上房门前砰的一声踢开房门。

房内一个大胖子吃了一惊赤条条的从被窝中跳了出来。顾金标一见不对又去推第二间房

的门。那大胖子满口粗言秽语顾金标的十八代祖宗自然是倒上了霉。

客店中正自大乱忽然东厢房门呀的一声开了一个美貌少女走了出来。言伯乾回头一

望只觉这少女美秀异常却也不以为意仍是挨房寻查。李沅芷换了女装笑吟吟的走出

房外刚到街上只见一队捕快公差蜂拥而来原来得到客店掌柜的禀报前来拿人了。

余鱼同见劲敌已被引开持剑出洞。彭三春和宋天保、覃天丞上前夹攻。余鱼同展开柔

云剑术三四招一攻又把本已受伤的覃天丞左臂刺伤乘空窜出。彭三春三节棍着地横

扫余鱼同身子纵起三节棍从脚下掠过忽然“啊哟”一声向前摔倒。彭三春和宋天保

大喜双双扑来满拟生擒活捉不料想他突然回身左手一扬一大把灰土飞了过来彭

宋二人登时满脸满眼尽是尘沙。彭三春着地滚出数步宋天保却仍然站在当地双手在脸上

乱擦。余鱼同挺剑刺进他的左腿转身便走。这些灰土就是他们烧草薰洞时留下来的。彭三

春擦去眼中灰土只见两个师侄一个哼一个哈痛得蹲在地下敌人却已不知去向。彭三

春又是气恼又是惭愧给两人包扎了伤口叫他们在山洞中暂时休息自己再出去追踪

沿山道走了七八里路却遇见了言伯乾、滕一雷等人。哈合台又和他们在一起了还多了一

个不相识的这人四十上下年纪背着个铁琵琶脚步矫健看来武功甚精。言伯乾见师弟

在路上东张西望神态狼狈忙上前相问。彭三春含羞带愧的说了幸好滕一雷等三人也是

一无所获大家半斤八两。回到山洞言伯乾给彭三春引见了那背负铁琵琶之人便是韩文

冲。他在杭州给红花会摆布得哭笑不得心灰意懒王维扬要他回镇远镖局任事他无论如

何不肯反劝总镖头及早收山。王维扬和张召重在狮子峰一战死里逃生心想此后帮红花

会固然不行跟他们作对也是不妥事在两难听韩文冲一说连声道:“对对!”便即

北上去收束镖局。韩文冲自回洛阳满拟从此闭门家居封刀退出武林哪知却在道上遇

见了正要上杭州去找他的哈合台。他不愿再见武林朋友低头假装不见但他的铁琵琶极是

起眼终于躲不开给哈合台认了出来。两人在客店中一谈韩文冲把焦阎三魔送命的经过

详细说了哈合台才知金笛秀才和红花会果然不是他们仇人他对余鱼同很有好感忙约韩

文冲赶去解救。韩文冲不想再混入是非圈子但哈合台说只有他去解释滕顾两人才不致

跟余鱼同为难否则伤了此人日后红花会追究寻仇他焉能置身事外?韩文冲一想不错。

两人赶到孟津正逢滕一雷等从客店中打退公差奔出。五人会合在一处回头来找山洞中的

黑衣人。余鱼同逃离险地心想仇人中三个好手都追李沅芷去了她一个少年女子如何抵

挡心中甚是忧急一路寻找不见影踪寻到孟津郊外知道公门中识得自己的人多不

敢寻将下去挨到晚上闯到一家小客店歇了。这一晚又哪里睡得着?心下自责无情李沅

芷两次相救然而眼前心上仍然尽是骆冰的声音笑靥远远听得“的笃、的笃、镗镗”的

打更声却是已交二更天了。

正要朦胧合眼忽然隔房“东弄”一响有人轻弹琵琶。他雅好音律侧耳倾听琵琶

声轻柔宛转荡人心魄跟着一个女人声音低低的唱起曲来:“多才惹得多愁多情便有多

忧不重不轻证候甘心消受谁教你会风流?”他心中思量着“多情便有多忧”这一句

不由得痴了。过了一会歌声隐约隔房听不清楚只听得几句:“……美人皓如玉转眼

归黄土……”出神半晌不由得怔怔的流下泪来突然大叫一声越窗而出。

他在荒郊中狂奔一阵渐渐的缓下了脚步适才听到的“美人皓如玉转眼归黄土”那

两句尽在耳边紫绕不去想起骆冰、李沅芷等人这当儿固然是星眼流波皓齿排玉明

艳非常然而百年之后岂不同是化为骷髅?现今为她们忧急伤心再过一百年想来真是

可笑之至了。想到这里不禁心灰意懒低头乱走见前面山脚下一棵大树亭亭如盖过去

坐在树下休息一阵。连日惊恐奔波这时已疲累非凡靠在树上朦朦胧胧的便睡着了。

睡梦中忽听得钟声镗镗一惊而醒一抽身边金笛没抽到想起早已被顾金标抢去不

觉哑然。这时天已黎明钟声悠长清越隐隐传来。他睡了半夜精神已复心想:“暮鼓

晨钟真是人深省。”信步随着钟声走去原来是山岗上一所寺院中所。依着山道上

岗见庙宇已颇残破匾额上写着“宝相寺”三字。走进大殿见殿上一尊佛像垂头低

眉似怜世人愁苦无尽心下感慨只见四壁绘满了壁画正待观看一个老和尚迎了出

来打个问讯道:“居土光降小寺可有事么?”余鱼同一怔道:“在下到处游山玩

水见宝刹十分清幽想借住数日纳还香金不知会打扰么?”那老僧道:“小寺本为十

方所舍居士要住请进来吧。”命知客僧接待到客房里素面相待。余鱼同吃过面后又

睡了两个时辰。睡醒起来红日满窗已是正午佛殿上传来木鱼之声。出得房来想下岗

去找李沅芷经过殿堂时见到壁画驻足略观见画的是八位高僧出家的经过一幅画中题

词说道这位高僧在酒楼上听到一句曲词因而大彻大悟。余鱼同不即往下看去闭目凝

思那是一句甚么曲词能有偌大力量?睁开眼来见题词中写着七字:“你既无心我便

休”。这七个字犹如当头棒喝耳中嗡嗡作响登时便呆住了。

痴痴呆呆的回到客房反来覆去的念着“你既无心我便休”七字一时似乎悟了一时

又迷糊起来。当日不饮不食如癫如狂。知客僧来看了几次只道他病了劝他早睡。余鱼

同睡在床上听寺外风声如啸、松涛似海心中也像波浪般起伏不定二十三年来往事一

幕幕涌上心头中秀才、杀仇人、走江湖、行侠仗义不知经历了多少危险却一直无忧无

虑逍遥自在哪知在太湖总舵中有一日陡然遇见了这个前生冤孽从此丢不开放不下

苦恼万分。回想骆冰对待自己何曾有过一丝一毫情意?你既无心我应便休然而岂能便

休?岂能割舍?心绪烦躁坐起来点亮了灯见桌上有一部经书乃是从天竺最早传到中国

的《四十二章经》。随手一翻翻到了经中“树下一宿”的故事叙述天神献了一个美丽异

常的玉女给佛佛说:“革囊众秽尔来何为?”看到这里胸口犹似受了重重一击登时

神智全失过了良久才醒觉过来心想:“佛见玉女说她不过是皮囊中包了一堆污血污

骨我何以又如此沉迷执着?”当下再不多想冲出去叫醒老僧求他剃度。

那老僧劝之再三余鱼同心意愈坚。老僧拗他不过次日早晨只得集合僧众在佛前和

他剃度了授以戒律法名空色。余鱼同礼佛诵经过了几天清静日子。这一日跪在佛前做

早课默念我佛慈悲普渡众生心头清凉明净真似一尘不染。忽然背后一人用江湖黑话

说道:“孟津周围都找遍了这合字在这里又没垛子窑能扯到哪里去呢?”余鱼同一惊:

“这声音好熟。”又听得另一人阴森森的道:“就是把孟津翻个身也要找到这小贼。”余

鱼同一咬牙心道:“好你们终究寻来了。”原来这时滕一雷和言伯乾等人已站在他的身

后。他一动不动听哈合台和顾金标在他背后激烈争辩。哈合台力主即刻动身到回部去找

霍青桐报仇顾金标不依定要先找余鱼同。不久听得言伯乾询问住持有没有一个丑脸秀

才到寺里来过。住持一呆支吾其词。言伯乾起了疑心闯到后院各房中去搜查在僧房中

找到了李沅芷那件黑衫。言伯乾立即变色回出来严词质问。住持说:“那秀才相公早已不

在了你们永远找不到这秀才了。”余鱼同站起身来敲着木鱼慢慢走向后殿。言伯乾起

了疑心向宋天保一努嘴。宋天保会意直跟进去叫道:“喂你那和尚我有话说。”

余鱼同不理脚下加快。宋天保追上去伸手抓他后心。余鱼同身子一侧僧袍左袖挥起拂

向他脸。宋天保疾忙后退只觉胁下奇痛原来已被木鱼槌重重戳了一记叫道:“哎啃

好痛!”蹲下地来。余鱼同念道:“阿弥陀佛痛是不痛不痛是痛!”敲着木鱼走向后

院去了。

言伯乾等听木鱼笃笃之声渐远却不见宋天保出来忙撇下住持抢到后殿见他坐在地

上愁眉苦脸的按住胁下。彭三春喝道:“坐在这里干甚么?那和尚呢?”宋天保说不出

话满头大汗向后面一指。彭三春和顾金标向后追去除了厨下有个火工此外不见有

人。言伯乾拉起宋天保看他胁下伤处只见乌青了一块伤势竟自不轻忙问:“那和尚

伤的?”宋天保点点头。言伯乾又问:“那和尚是怎样一个人?”宋天保张口结舌说不出

话来他始终没见到和尚一面。这时滕一雷已把住持抓了进来觉他手脚软弱无力知他不

会武功喝问:“刚才那和尚是哪里来的?”住持推说是外地来的挂单和尚不知来历。滕

一雷等虽然疑心但问了半天问不出结果只得罢了。言伯乾说要放火烧寺那住持很有

骨气并不畏惧。滕一雷一使眼色众人退出寺去。滕一雷道:“这庙里有点古怪咱们晚

上来探。”众人到附近乡村中买些面食吃了晚上越墙进寺窥探了一个多时辰毫无动

静。第二天哈合台嚷着要到回部找霍青桐顾金标不死心记着泼羹之恨又到寺里和住持

争执了一回对哈合台道:“今晚如再找不到那恶和尚明天一早就依你动身。”文泰来夜

中所见到的黑影便是滕一雷和言伯乾那批人。

文泰来见那和尚回过头来满脸伤疤竟是十四弟余鱼同又惊又喜:“他怎么躲在此

地做了和尚?”心下大疑且不招呼缩在一旁观看动静。就在此时蓬的一声殿门推

倒七八个人闯了进来文泰来只识得言伯乾一人想起这人在铁胆庄捉拿自己后来在凉

州又对自己肆意侮辱仇人一见怒火上冲暗道:“菩萨有灵教这贼子今日撞在我手

里!”滕一雷等奔进大殿各举兵刃在余鱼同身周围住。哪知他跪在佛像面前对敌人毫

不理会双手合十祷告:“弟子罪孽深重招引邪魔外道滋扰清净佛地我佛慈悲。”众

人见他如此颇为讶异。言伯乾一把抓住他右臂喝道:“捣甚么鬼走吧!”寺中住持和

僧众闻声起来见这干人手执明晃晃的兵器犹似凶神恶煞一般都躲在殿后不敢出来。

余鱼同并不抵抗跟着言伯乾便走。覃天丞抢到前面拉开殿门。大门开处只见一人默不

作声的挡在门口。众人出其不意都退后了一步只见这个人身穿灰布衫裤腰中扎了一条

布带圆睁双眼虎虎生威。

言伯乾认得他是文泰来这一惊非同小可此人越狱之事他还未知晓喝道:

“你……你是奔雷……”话未说完文泰来右掌已向他手腕击下这一招快得异乎寻常言

伯乾不及招架退缩急忙松手手腕已被拂中余鱼同也被他扯了过去。言伯乾跳出两步

才觉到手腕上一阵剧痛似乎骨头都已断了几根。滕一雷等七人都未见过文泰来但见他手

法快得出奇不免心惊。滕一雷一摆铜人站在门口心想己方共有八人有五人是江湖上

一等一的好手对方再厉害也敌不过人多抢在门口截拦以防敌人逃走。

文泰来把余鱼同拉过一齐跃到殿左。余鱼同叫道:“四哥你……”文泰来道:“受

伤了吗?”余鱼同道:“没有。”文泰来道:“好咱哥俩今日打个痛快。”余鱼同还想说

话宋天保和覃天丞已各挺兵刃扑了上来。

文泰来一见二人身法知是辰州言家拳一派中人他本就嫉恶如仇这几个月来又遭到

生平从所未有的屈辱这时下手再不容情身子一晃已窜到了宋覃两人背后。两人兵刃尚

未砸下敌人忽已不见正要收招转身后领已被抓住。彭三春站得最近三节棍“毒蛇出

洞”向文泰来后心点来。文泰来双手抓住两人陡然转身把两人提着打了个圈子大喝

一声犹如晴空打了个霹雳。彭三春一惊三节棍呛啷啷一声掉在地下。大喝声中文泰来

双臂平举用力合拢覃宋两人头盖碰头盖砰的一声撞得血肉模糊脑浆迸裂。文泰来

毫不停手提起两具尸体向敌人掷去顾金标等跃开避过。言伯乾毕竟师徒关心伸手接住

了覃天丞却没余裕想到是具尸体。这只是刹那间之事彭三春吓得胡涂了手足无措既

不拾棍也不逃开。文泰来踏上一步左手反手一拳彭三春举臂挡格喀喇一声臂骨早

断。文泰来左手已顺势抓住他胸衣。彭三春情急拚命飞起鸳鸯连环腿向他胸口踢来。文

泰来右手如风一把抓住他左脚左手推下右手上举把他倒提起来。顾金标和言伯乾双

双来救。文泰来又是猛喝一声双手用力向地下打桩般一锤彭三春头盖撞在佛殿的青石板

上焉得不碎?这两招迅已极彭三春本来是连环双腿左脚踢出右脚随上哪知头盖

撞破之后右脚方才踢出。奔雷手大展神威顷刻间连毙三敌眼见顾金标和言伯乾左右攻

来知道这两人乃是劲敌迥非适才三人可比忽地退后一步顺手举起供桌上的一只大香

炉向顾金标猛掷过去。这香炉重达七八十斤加上这急掷之势顾金标哪里敢接忙斜身

闪避。香炉急掷之势不停直向滕一雷飞去。滕一雷被顾金标遮住目光等他跃开时香炉

已到眼前。哈合台急叫:“老大留神!”滕一雷不及避让提起独脚铜人猛力一击只见

砰的一声大响石香炉被击成数块石屑香灰四处乱飞。这时言伯乾和文泰来已交上了手。

余鱼同抢起一个鼓槌站在文泰来身后卫护。滕顾两人脸上都被石屑擦伤数处。顾金标挺叉

上前正要加入战团文泰来身法如风在言伯乾脸前虚晃一掌倏地抢到了哈合台身边。

他观看情势虽然已毙三人仍是敌众我寡而且其余五人武功似乎均非泛泛必须出其不

意再伤数人才能取胜。他见哈合台与韩文冲两人站得较远突然纵身过去掌打向哈合

台后心。哈合台一矮身让开了这掌反手勾拿敌腕。文泰来见他手法快捷“咦”了一

声左掌横过他面门斜击对方项颈。哈合台又是一低头伸手抓他手腕。文泰来见他每招

出手都是擒拿手可是手法甚怪颇感惊奇。

哈合台和文泰来拆了两招两次都没勾住他手腕这本是他百不失一的绝技心中一

惊蓬的一声背上已中了一掌。文泰来见这一掌居然没能将他打倒更是惊奇却不知哈

合台虽在辽东多年仍是依照蒙古人习俗穿着牛皮背心。

这一掌如中败革文泰来还道他练有奇特功夫哈合台却也一直痛到了前心突往地下

一坐伸臂来抓文泰来腰侧。文泰来右掌翻过“电母照镜”横击对方脸颊。哈合台一侧

头已抓住他右腕抬手把他甩起正要掷向地下忽然手腕一麻半身酸软。余鱼同见文

泰来遭危大惊上来抢救刚纵出一步忽见文泰来落在地上已把哈合台夹在腋下原来

文泰来顺手点中了他的穴道反手擒住双手一送将他直砸了出去。余鱼同急叫:“四

哥那是朋友!”哈合台头前脚下平平向巨钟撞去。滕一雷和顾金标站在门口抢来相救

已然不及。文泰来听余鱼同一叫倏然如箭般扑上去去势竟比哈合台飞身撞出更快便在

千钧一之际伸手抓住他右足皮靴硬生生的抓了回来左掌在他“肩井穴”一拍一揉

拉起站住说道:“啊是朋友对不住。”哈合台死里逃生怔怔的站在当地。滕一雷和

顾金标突见文泰来救了盟弟性命本来双双扑上拚命忽地收住滕一雷把哈合台扶在一

旁。余鱼同叫道:“小心后面!”文泰来猛觉脑后风生回身一个扫堂腿不避不让先踢

敌人。言伯乾双手钢环叮当一碰和身跃起右环护身左环平身扫向文泰来腰骨将要

扫到忽地收住右环陡然了出去。文泰来大喝一声伸手夺环。这次仇人相见不见死

活不收手佛殿中灯火黯淡如来佛俯低眉望着座前两人狠恶拚斗。余鱼同靠在佛像一

旁滕一雷、顾金标、哈合台、韩文冲四人站在门口面向殿里。大殿上横着三具尸都

是头盖破裂血肉模糊。言伯乾见滕一雷等居然并不上前相助心中愤怒异常把双环使得

呼呼风响。他拳法上固有独得之秘在这对双环上也是下了数十年苦功。文泰来和他拆了十

余招见他攻守严密动作迅捷颇有法度猛喝一声双掌翻飞拳法已变。每一拳掌之

出都是猛喝一声或先呼喝而掌随至或拳先出而声后或拳声齐作或有声无拳喝声

和掌法拳招搓*揉一起身法愈快喝声愈响神威逼人言伯乾渐见不支。

文泰来这路“霹雳掌”的掌风喝声之中隐隐蓄有风雷之势。言伯乾支撑到此刻已是

全身大汗淋漓双臂麻双环交叉退后一步他知文泰来必定抢攻果然对方毫不放

松踏步掌。言伯乾双环“白燕剪尾”右环本来在左左环本来在右这时蓦地向两旁

豁开眼见敌人一条前臂便要被双环砸断。哪知文泰来将计就计伸掌直按向他胸前。言伯

乾知道这一掌如被按上了不死也伤只得回过左环挡在胸前右环反砸敌肩。文泰来大喝

一声五指一弯已抓住钢环跟着飞快绕到敌人身后。言伯乾呆得一呆右环也已被抓

住。文泰来用力扳转言伯乾双手弯了过来如不放手双手立断只得松了十指一对钢

环已落入对方手中疾忙向前纵出三步方才回身。

文泰来喝道:“还你的!”双环向他掷去。这一下劲道大得出奇言伯乾虽见兵刃飞

回然而耳听风声劲急眼见钢环来势凌厉若是伸手去接手指非折断不可忙向右闪

避当当两声大响双环嵌入了巨钟。滕一雷、顾金标等不自禁的同声喝彩。

言伯乾忽然两目上翻双臂平举僵直了身子一跳一跳的纵跃过来行动俨如僵尸。

这是言家拳中的一路奇门武功混合了辰州祝由科的慑心术而成。他双目如电勾魂慑魄的

射向敌人两臂直上直下的乱打膝头虽不弯曲纵跳却极灵便。文泰来和他目光一接机

伶伶的打个冷战心中一震急忙转头展开霹雳掌接战他这江湖上罕见的“僵尸拳”

又拆了十余招一声猛喝突然跳开。言伯乾两眼直如同醉酒身子不住摇晃忽然流

下泪来。众人正感奇怪他“哇”的一声一股鲜血从口中直喷而出身子僵直站着不再

动了。

众人见他如此阴森可怖均觉有一阵寒气迫人而来。文泰来见他流泪吐血也就不再追

迫。余鱼同道:“祸福无门唯人自召你去吧!”言伯乾双目直视丝毫不动。韩文冲

道:“言大哥咱们走吧!”见他不动拉他一把不料言伯乾应手而倒摸他身子早已

气绝多时了。他前脑后背连接被文泰来击中两掌已然震死。

韩文冲叹了一口气向文泰来拱手道:“这位是奔雷手文四爷?”文泰来点了点头。韩

文冲道:“兄弟韩文冲。”文泰来知道他是镇远镖局的人又点了点头。以前率人到铁胆庄

来拿他的是镇远镖局的童兆和可是这次在杭州狮子峰斗张召重他镖局又和红花会联

手因此这人可说是介于友敌之间。韩文冲指着滕一雷等三人说了姓名相互点了点头

都不说话。韩文冲道:“他们三位过去对红花会有点误会现今已由兄弟说明。”他见文泰

来冷冷的知他心中对镇远镖局尚有余怒说道:“告辞了。”拱手为礼转身出寺。关东

三魔也跟着走出殿去。文泰来见顾金标转过身来背后腰里插着余鱼同那枝金笛走上两

步叫道:“顾老哥把我兄弟的兵器留下吧。”顾金标停步转身怒道:“好他有本

事自己来取。”他武功颇非泛泛十余年来纵横辽东杀人越货罕逢敌手除了对老大

滕一雷稍有忌惮外谁都没放在眼里对余鱼同的沸羹泼面之辱更是恨得牙痒痒地适才

见了文泰来的神威自知非敌不敢生事但他既惹到自己头上却也不肯示弱就此将金

笛乖乖的送上当下一抖虎叉准备迎敌。文泰来伸手就来夺他虎叉。两人正要厮拚余鱼

同突然跃出说道:“四哥小弟已经出家这笛子用不着了让顾大哥带去吧。”文泰来

见他这么说倒也不便再代他出头哼了一声让开了两步。顾金标收起虎叉跃出殿外。

滕一雷心想:“这姓文的好横你武功虽好难道我们就惧怕于你?不如显上一手也好教

你知道厉害。”这时三人已走到外殿见韦护手执降魔宝杵站在正中神像前点着油灯

四大金刚坐在两旁。滕一雷跃上神座运起功力把每个神像都摇晃了一会喝道:“走

吧!”

文泰来和余鱼同听得殿外格格声响奔出来看猛见五个神像似乎活了一般一一扑将

下来。这时回身已然不及文泰来暗叫:“不好!”抓住余鱼同左臂使开“瞬息千里”轻

身功夫跃出山门。脚未落地已听得殿里蓬蓬蓬几声巨响烟雾弥漫尘土飞扬几尊神

像跌得粉碎。四大金刚又大又重跌下来声势十分猛恶。文泰来大怒拔步追出。余鱼同

道:“四哥今晚杀了四人已经够啦!”文泰来一怔停步问道:“你怎么做了和尚?”

滕一雷弄倒神像却也怕文泰来赶来寻衅和顾金标等疾向山下奔去。顾金标忽觉后腰一

动伸手一摸金笛已然不见大骇之下“咦”的一声惊呼。滕一雷等停步询问。顾金标

又惊又怒骂道:“操他奶奶雄这姓文的像鬼一样把金笛偷去啦。”四人明明瞧见文泰

来和余鱼同从殿里奔出相距甚远怎么转眼之间便能赶上来抢回金笛身法之快令人不

寒而栗。哈合台道:“老二别骂啦要是他不拿金笛给你背上一掌你还有命吗?”顾

金标心想文泰来确是手下留情也就不言语了。四人商量着到回部去找霍青桐给辽东三魔

报仇。韩文冲一定不肯同去三人不便勉强到了孟津就此分手。韩文冲回到洛阳隐居闭

门弹琵琶再不出山终于得享天年。余鱼同听文泰来问他出家原因叹了一口气说道:

“四哥我对你不住你肯原谅我吗?”文泰来道:“咱们是好兄弟别说你没甚么对我不

起就是有那也是无心之过我怎会介意?”余鱼同道:“达不是无心之故乃是有意的

忘恩负义。”文泰来微微一笑道:“你舍命救我非止一次若说对我无义有谁能

信?”月光下见他身披袈裟面目毁伤又怎是昔日那个英俊少年不由得一阵心酸说

道:“十四弟咱们是生死骨肉的交情。便有天大的难事四哥也一力为你担当为何如此

心灰意懒?”

余鱼同自从父母被害流落江湖以往红花会众兄弟间虽然交情都好但从没人如此真

如亲哥哥般对他说话不觉动情但转念一想我既已出家一切情丝俗缘都要斩断于是

硬起心肠冷冷的道:“四哥你请回去吧。以后咱们不一定有再见之日。我叫空色你别

再叫我十四弟啦。”说罢突然转身进寺。文泰来呆了半晌看他神情知道再劝也是无用

虽然掌毙强敌得报深仇然见余鱼同如此甚是郁郁不由得长叹一声悄回孟津。余鱼

同回入寺中只见满殿佛像碎片四具尸体横卧就地。他跪在残破的佛像之前深切忏悔

忽听得轻轻的当啷一响抬起头来自己那枝金笛竟便在面前闪闪生光。他吃了一惊回过

头来只见李沅芷站在身后。这时她穿了女装灯光下越显妩媚只是满脸幽怨。余鱼同合

十打了一躬并不作声。李沅芷见他如此忍心欲言又止再也忍不住坐在地下掩面哭了

出来。文泰来回到客店骆冰已穿好衣服带了兵刃正要出外寻他见他回来心中大

喜怪道:“怎么悄悄一个人出去也不叫人家一声。”文泰来道:“谁叫你睡得这样沉?

哪一天让人绑了去怕还睡得不知道呢。”骆冰笑道:“那最好也好让你尝尝着急的滋

味。”见丈夫神色凄然忙问:“怎么啦?”文泰来道:“我见到了十四弟他做了和

尚。”骆冰一怔。文泰来道:“咱们见总舵主去。”叫醒了陈家洛、徐天宏等人述说经

过章进第一个忍不住跳起身来。众人忙奔宝相寺而去。到得寺中只见空荡荡的已无一

人想是寺僧见众人恶斗凶杀吓得逃走了还没敢回来。骆冰见佛像前供桌上压着一张字

条取在手中众人围拢来看见字条上写道:“总舵主暨各位哥哥英鉴:小弟罪孽深重

出家忏悔以了尘缘望各位努力大事以成不世功业小弟日夕在佛前为此祷告。小弟现

出外募化重修佛像金身或数月之后方能归也。关东三魔已途回部寻翠羽黄衫去

矣务请设法拦阻为要。

小弟鱼同顿再拜”众人看了都很伤感骆冰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滋味。章进怒道:“出

甚么屁家?咱们把这庙放火烧了瞧他还做不做成和尚?”说着拿了烛台就要去放火骆

冰连忙喝止。徐天宏道:“我看十四弟凡心未断未必能做一辈子和尚。”文泰来忙问:

“何以见得?”徐天宏道:“第一、他还挂念咱们的大事。第二、他要募化重修佛像但他

素来心高气傲不屑求人要他募化哪能成功?我瞧他势必仍用老法子要去劫盗为富不

仁的大户。”说到这里众人都笑了起来。陈家洛笑道:“哪还像甚么和尚?”徐天宏道:

“他连翠羽黄衫都还放心不下只怕做和尚很难。这字条上署的是他本名不写和尚法名。

看来他对自己的和尚身份也不怎么在乎。”众人听他一说都觉有理也就宽怀。

文泰来道:“这关东三魔武功很强不知那翠羽黄衫能敌得住吗?”徐天宏道:“我们

曾见霍青桐姑娘和六魔阎世章相斗霍姑娘稍胜他一筹。不过若非总舵主出手相救只怕也

已遭了他的毒手。”文泰来道:“那不成这大魔滕一雷力气大得异乎寻常十分厉害。”

徐天宏道:“那么咱们赶快动身去回部路上把三魔截住。等咱们办完正事再回来劝十四

弟吧。”众人都说不错。众人回到孟津天已白便到酒楼去吃面喝酒。徐天宏道:“三

魔既已动身咱们最好有人骑四嫂的白马赶过头去。眼下回部军情紧迫木卓伦老英雄他们

正忙于应付别让翠羽黄衫冷不防的给三魔打个措手不及。”陈家洛心想此言甚是皱眉不

语。章进道:“那我先去吧你们随后来。”徐天宏道:“你性子急别途中惹事误了大

事。”章进道:“我不惹事就是。”骆冰明白徐天宏的意思说道:“你不懂回语途中好

生不便目下到处有战事别让回人们起了误会。”座中只有陈家洛和心砚两人在回疆住过

十年之久精通回语骆冰这句话明明是要他们去了。陈家洛仍是不语。心砚道:“少爷

那么我先走吧。”徐天宏道:“总舵主我瞧你还是先走最妥。你懂回语功夫又好关东

三魔和你没朝过相就是狭路相逢动手不动手都不打紧。你赶到之后要是兆惠仍不停

手你还可以帮他们出些主意。”陈家洛沉吟半晌说道:“好吧!”吃过面后谢了上官

毅山和众人作别跨上骆冰的白马向西驰去。陈家洛得知关东三魔要去找霍青桐报仇

甚是关切翠羽黄衫的背影在大漠尘沙中逐渐隐没的情景当即袭上心头但想到那姓李少

年和她亲密异常的模样以及6菲青所说他徒儿与她两相爱悦的言语又觉自己未免自作多

情徒寻烦恼然而要将心头的思念置之度外却又不能。那白马脚程好快只觉耳旁风

生山岗树木如飞般在身旁掠过。到得午间已奔出二百多里自必早把关东三魔远远抛在

后面。打过尖后纵马又驰心想今日奔跑一日关东三魔永远别想再赶得上晚间在客店

中歇宿时已全然放心。不一日已到肃州登上嘉峪关头倚楼纵目只见长城环抱控扼

大荒蜿蜒如线俯视城方如斗心中颇为感慨出得关来也照例取石向城投掷。关外风

沙险恶旅途艰危相传出关时取石投城便可生还关内。行不数里但见烟尘滚滚日色

昏黄只听得骆驼背上有人唱道:“一过嘉峪关两眼泪不干前边是戈壁后面是沙

滩。”歌声苍凉远播四野。一路晓行夜宿过玉门、安西后沙漠由浅黄逐渐变为深黄

再由深黄渐转灰黑便近戈壁边缘了。这一带更无人烟一望无垠广漠无际那白马到了

用武之地精神振奋力奔跑不久远处出现了一抹岗峦。

转眼之间石壁越来越近一字排开直伸出去山石间云雾弥漫似乎其中别有天

地再奔近时忽觉峭壁中间露出一条缝来白马沿山道直奔了进去那便是甘肃和回疆之

间的交通孔道星星峡。峡内两旁石壁峨然笔立有如用刀削成抬头望天只觉天色又蓝又

亮宛如潜在海底仰望一般。峡内岩石全系深黑乌光亮。道路弯来弯去曲折异常。这

时已入冬季峡内初有积雪黑白相映蔚为奇观心想:“这峡内形势如此险峻真是用

兵佳地。”过了星星峡在一所小屋中借宿一晚。次日又行两旁仍是绵亘的黑色山岗。奔

驰了几个时辰已到大戈壁上。戈壁平坦如镜和沙漠上的沙丘起伏全然不同凝眸远眺

只觉天地相接万籁无声宇宙间似乎唯有他一人一骑。他虽武艺高强身当此境不禁也

生栗栗之感顿觉大千无限一己渺小异常。到哈密城后心想军情紧急对外来旅客盘查

必严于是绕过城市径到城西的二堡。次日起来寻思一过二堡向西就要打听霍青桐的

所在了自己是汉人只怕回人疑心自己是奸细如何取得他们信任倒要费一番周折还

是换了回人装束较好于是在二堡买了回人戴的绣花小帽、皮靴和条纹衣衫到旷野中换

了把原来衣服埋在沙中。临溪一照宛然是个回族少年自觉有趣不禁失笑。但一路之

上竟没遇到一个回人。沿途回人聚居的村落市集都已烧成白地自是兆惠大军干的好事

所有回人必定都已逃入沙漠腹地。不由得着急起来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漠之上却到哪里去

找霍青桐?心想如沿大路寻访只怕再也找不到一人于是折而向南尽往偏僻山地中乱

走。回疆本就荒凉不循大路更是难遇人烟向南走了三天干粮吃完幸好不久便打死

了一只黄羊。

又走了两日途中见到几个牧人一问之下却都是哈萨克族人。他们只知满清大军来

了之后回部大队人众都往西退走却不知退往何处。徨无计只得纵马向西信蹄所之

不加控驭每天奔驰三四百里。如此走了四日眼见皆是黄沙天色蒙暗不知尽头。

这日天气忽然热了起来大漠之中气候变化剧烈往往一日之内数历寒暑。本来水囊中

的水都结了薄冰这时却越走越热烈日当空人马身上都是汗水他想找个阴凉所在休

息四顾茫茫尽是沙丘只得驰到一个大沙丘的背日处打开水袋喝了三口也让白马喝

了三口虽然奇渴难当却不敢多喝只怕附近找不到水源喝完了水那可是死路一条。人

马休息了一个时辰上马又行。正走得昏昏沉沉、人困马乏之时忽然白马仰起头来向天

空嗅了几嗅振鬣长嘶转过身来向南奔驰陈家洛知道此马颇具灵性便也由它。奔不

多时沙丘间忽然出现了稀稀落落的铁草再奔一阵地下青草渐多。陈家洛知道前面必有

水源心中大喜。那白马这时精神大振四蹄如飞。不一会已听得淙淙水声。转眼之间

面前出现一条小溪白马奔到溪边陈家洛跳下马来见水清见底抚摸马背笑道:“多

亏你找到这条小溪咱们一起喝吧!”俯身溪边掬了一口水喝下只觉一阵清凉直透心

肺。那水甘美之中还带有微微香气想必出自一处绝佳的泉水。溪水中无数小块碎冰互相撞

击出清脆声音叮叮咚咚宛如仙乐。那马喝了几口水后长嘶一声跳跃了数下也

是说不出的欢喜。

陈家洛饮足溪水心旷神怡胸襟爽朗回顾身上满是沙尘于是卷起裤脚踏入水

中把头脸手脚洗了个干净再把马牵过给它洗刷一遍。然后在两只皮袋中装满了水。冰

块闪耀之中忽见夹杂有花瓣飘流溪水芳香当是上游有花之故心想:“沿溪上溯或

许遇得到人能问到霍青桐的行踪。”于是骑上了马沿溪水向上游行去。

渐行溪流渐大。沙漠中的河流大都上游水大到下游时水流逐渐被沙漠吸干终于消

失。他久住回疆也不以为奇但见溪旁树木也渐渐多了。纵马急驰了一阵溪水转弯绕过

一块高地忽然眼前一片银瀑水声轰轰不绝匹练有如自天而降飞珠溅玉顿成奇观。

在这荒凉的大漠之中突然见此美景不觉身神俱爽好奇心起想看看瀑布之上更有甚

么景色牵马从西面绕道而上。转了几个弯从一排参天青松中穿了出去登时惊得呆了。

眼前一片大湖湖的南端又是一条大瀑布水花四溅日光映照现出一条彩虹湖周花树

参差杂花红白相间倒映在碧绿的湖水之中奇丽莫名。远处是大片青草平原无边无际

的延伸出去与天相接草地上几百只白羊在奔跑吃草。草原西端一座高山参天而起耸入

云霄从山腰起全是皑皑白雪山腰以下却生满苍翠树木。

他一时口呆目瞪心摇神驰。只听树上小鸟鸣啾湖中冰块撞击与瀑布声交织成一片

乐音。呆望湖面忽见湖水中微微起了一点漪涟一只洁白如玉的手臂从湖中伸了上来接

着一个**的头从水中钻出一转头看见了他一声惊叫又钻入水中。就在这一刹

那陈家洛已看清楚是个明艳绝伦的少女心中一惊:“难道真有山精水怪不成?”摸出三

粒围棋子扣在手中。只见湖面一条水线向东伸去忽喇一声那少女的头在花树丛中钻了起

来青翠的树木空隙之间露出皓如白雪的肌肤漆黑的长散在湖面一双像天上星星那

么亮的眼睛凝望过来。这时他哪里还当她是妖精心想凡人必无如此之美不是水神便是

天仙了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你是谁?到这里来干么?”说的是回语陈家洛虽然

听见却似乎不懂怔怔的没作声一时缥渺恍惚如梦如醉。那声音又道:“你走开让

我穿衣服!”陈家洛脸上一阵烧疾忙转身窜入林中。他坐在地下心中突突跳暗

想:“难道这只是个寻常的回人少女?她裸着身子在湖中洗澡我居然看见了还不避开

咳真是不该。”他十分不好意思就想马上逃开但想好容易见到了人怎不问问她霍青

桐的信息一时委决不下。忽然湖那边传来了娇柔清亮的歌声:

“过路的大哥你回来

为甚么逃得快?口不开?

人家洗澡你来偷看我问你哟这样的大胆该不该?”

歌声轻快活泼想见唱歌的人颊边含有笑意。陈家洛听她歌中含意嘲弄多于责怪于是

慢慢走回湖边缓缓抬头只见湖边红花树下坐着一个全身白衣如雪的少女长垂肩

正拿着一把梳子慢慢梳理。她赤了双脚脸上上都是水珠。陈家洛一见她的脸一颗心又

是怦怦而跳暗想:“天下哪有这般美女?”只见她舒雅自在的坐在湖边明艳圣洁仪态

不可方物白衣倒映水中落花一瓣一瓣的掉在她头上、衣上、影子上。他平时潇洒自如

这时竟呐呐的说不出话来。那少女向他嫣然一笑招手要他走近。陈家洛用回语说道:“在

下路过此地天热口渴忽然遇到这条清凉的溪水找到了这里。不料无意冲撞了姑娘实

是无心之过还请原谅。”说着行了一礼。那少女见他说得斯文又是一笑唱了起来:

“过路的大哥哪里来?

你过了多少沙漠多少山?

你是大草原上牧牛羊?

还是赶了驼马做买卖?”

陈家洛知道回人喜爱唱歌平时说话对答常以歌唱代替出日成韵风致天然自己

虽在大漠多年但每日勤练武功却没学到这项本事。他不知这少女的来历不愿把自己的

事据实以告说道:“我从东边来原是在关内赶骆驼做生意的现今有件要事要找一个

人要向姑娘打听。”那少女见他不会唱歌微微一笑也就不唱了问道:“你叫甚么名

字?”陈家洛道:“我叫阿密特。”那是回人最常用的男人名字。那少女笑道:“好吧那

么我叫爱西翰。”那也是回人女子中最多用的名字有如汉人的芬芳贞淑之类。那少女又

道:“你要找谁?”陈家洛道:“我要找木卓伦老英雄。”那少女微微一怔说道:“你识

得他么?找他有甚么事?”陈家洛道:“我识得他。我还识得他的儿子霍阿伊和女儿霍青

桐。”那少女道:“你在哪里见过他们?”陈家洛道:“他们到中原去夺还圣经我刚巧遇

着。”那少女道:“这就是了你坐下吧我去拿点东西给你吃。”她赤着双脚奔进树丛

中不一会拿来一个碧绿的哈密瓜一大碗马乳酒递给了他。陈家洛谢了先喝一口马乳

酒甚觉甘美。那少女又递给他一把小银刀剖开瓜来瓜肉如黄色缎子一般咬了一口

香甜爽脆汁液胜蜜。那少女问道:“你找木卓伦老爷子有甚么事?”陈家洛听她语气对

木卓伦很是尊敬问道:“木卓伦老英雄是姑娘一族的么?”那少女点点头。陈家洛道:

“他们在夺还圣经时杀了几名镖师现今镖师的朋友要来报仇。我得知讯息赶来报信好

教他们防备。”那少女本来一直笑口吟吟听了这话登现关怀之色忙问:“来报仇的人

很厉害么?人很多么?”陈家洛道:“人倒不多不过武艺很好。但咱们只要事先有备也

不必怕。”那少女放了心笑道:“那么我马上领你去路上得走好几天呢。”她一面梳

结辫一面道:“满清大军无缘无故的来打咱们男人都打仗去啦我和姊妹们在这里瞧着

牲口。天气热我下湖洗澡哪想到这里还有你这个男人躲着。”陈家洛见她说话时天真烂

漫毫无机心而玉容丽色生平连做梦也想像不到此情此境非复人间一时不由得痴

了。那少女梳完了头拿起一只牛角来呜呜的吹了几下便有几个回族女子骑马从草原上奔

来。那少女迎上去和她们说了一阵想来总是说要领他到木卓伦那里要她们帮同照料牲

口之意。那几个女子不住打量陈家洛甚感好奇。那少女回到林中帐篷拿了干粮和使用物

品牵了一匹红马过来。这马全身上下如火炭般红并无半根杂毛腿长膘肥也是匹良

驹。陈家洛去牵了白马。那少女道:“你这匹马很好。咱们走吧!”一跃上马体态轻盈。

她当先领路沿着溪流径往南行。那少女道:“你到了汉人的地方汉人对你好不好呀?”

陈家洛道:“有的好有的坏不过好的多。”这时本想说明自己乃是汉人但见她毫无猜

疑的神情一时倒说不出口。那少女问起汉人地方的风土人情陈家洛拣有趣的说了一些

她听得憨憨的出了神。这天将到傍晚行到了一座大山之侧那少女一抬头忽然惊叫起

来。陈家洛依着她目光望去只见半山腰里峭壁之上生着两朵海碗般大的奇花花瓣碧

绿四周都是积雪白中映碧加上夕阳金光映照娇艳华美奇丽万状。那少女道:“这

是最难遇上的雪中莲啊你闻闻那香气。”陈家洛果然闻到幽幽甜香从峭壁上飘将下来

那花离地约有二十余丈仍然如此芬芳馥郁足见花香之浓。那少女望着那两朵花恋恋不

舍的不愿便走。

陈家洛知她心中爱极说道:“你想要么?”那少女叹了一口气道:“走吧咱们今

日见到了雪中莲闻到了花香那也是很大福气了。”陈家洛微微一笑忽然纵身离鞍向

峭壁上跃去。那少女惊叫起来:“喂你干么啊?”陈家洛这时凝神屏气全神贯注已听

不到她的叫声。他丹田中一股内息提在胸腹之间以自己轻功是否能上得峭壁实无把握

但这时浑没计及生死手脚并用缓缓的攀上了十多丈再向上时峭壁上积雪都结了冰

滑溜不堪几次失足都是以轻功借势旁窜才没落下。爬到离花还有丈许之地峭壁忽然

整块凸出在下面看来并不明显要爬上去却绝无可能。心想:“难道到了这里仍然功亏

一篑?”灵机一动从怀里取出珠索看准花旁一块凸出的山石抛了上去缠住了。这时剑

盾已拿在左手右手拉着珠索一使劲凌空跃起看准地点落在雪中莲之旁左手剑盾牢

牢按在坚冰之中这才长长吁了口气只觉幽香中人欲醉于是轻轻把两朵大花折下交在

左手以剑盾护住。

下去时看似艰险于身有武功之人却甚容易他沿着峭壁直溜下去溜得太快时剑盾便

在山石上一按稍阻下堕之势到离地三四丈时双脚在峭壁上一撑如一只大鸟般扑下

来轻飘飘的落在少女马前抛下剑盾珠索微微一笑双手将两朵莲花捧到她面前。

那少女伸出一双纤纤素手来接住了。陈家洛见她的手微微颤动抬头望她脸时只见珍

珠般的眼泪滚了下来有几滴泪水落在花上轻轻抖动明澈如朝露。陈家洛不明白她为甚

么流泪却也不问。两人默默无言的上马走了一阵陈家洛心想:“我今日真如傻了一般

也不知为甚么她想要那花我就不顾性命的去给她取来。”回头瞧那峭壁但见峨然耸

立气象森严自己也不禁心惊。忽觉全身一片冰凉原来攀上峭壁时大汗淋漓湿透衣

衫这时汗水冷了手足也隐隐酸软。那少女的至美之中似乎蕴蓄着一股极大的力量教

人为她粉身碎骨死而无悔。天色将黑时两人在河旁的一块大石下歇宿。那少女生了火

把带着的干黄羊烤熟切开了与他共吃。她一直不说话陈家洛也不敢开口好似一说话便

亵渎了这圣洁的情景。那少女默默望了他一眼忽然奔出数十步俯伏在地向神祷祝。火

光熊熊映着她背影四下寂静只有雪中莲的香气暗暗浮动。那少女站起身来时笑容满

脸走回来说道:“你不怕摔死吗?”陈家洛道:“那时没想到会不会摔死就怕摘不到你

心爱的那两朵花。”那少女微微一笑分了一朵雪中莲给他道:“这朵给你。”陈家洛本

想推辞但她温婉柔和的一句话却似是最严峻的命令一般教人无法违抗便接了过来

暗忖:“要是红花会众兄弟见到他们总舵主竟这般乖乖的听一个女孩子的话不知会怎样

想?”那少女问道:“你学过武功是不是?怎么能爬到那样高的山崖上去?”陈家洛听她语

气知她全不会武因此竟没看出自己一身上乘的轻身功夫说道:“其实也不怎样难的

只要胆子大一些也就成了。”那少女不知这是谦辞想了一会赞叹道:“啊你真勇

敢!”

她随即告诉他自己从小在草原上牧羊最爱花草。她说:“有许多许多好看的花开

在草地上。你一眼望出去鲜花一直开到天边。我宁可不吃羊肉也要吃花。”陈家洛奇

道:“花也可吃么?”那少女道:“当然啦我从小吃到现在。爸爸和哥哥本来不许可是

我一个人出来牧羊他们又管我不着。后来见我吃了没事也就不管啦!”陈家洛本来想

说:“怪不得你像花一样好看。”可是这句话冲到口边又缩了回去。坐在那少女身旁只

觉得一阵阵淡淡幽香从她身上渗出明明不是雪中莲的花香也不是世间任何花香只觉淡

雅清幽甜美难言心想:“不见她搽甚么脂粉怎么这般香?而世上脂粉之中又哪有如

此优雅的香气?”正自神魂颠倒突然一惊想到礼法之防不由得稍稍坐开了些。那少女

觉察到了他辨别香气的神态嫣然一笑说道:“想是因为我爱吃花所以自幼儿身上就有

股气味你不喜欢吗?”陈家洛给她问得面红过耳呐呐的说不出话来转念一想:“这姑

娘天真烂漫心地坦白我如再以世俗之见相待反不够光明磊落了。”这么一想登觉心

中光风霁月再无蝎蝎螫螫之态和她畅谈起来。

那少女说的尽是草原上牧羊、采花、看星、觅草以及女孩子们的游戏闹玩。陈家洛自

离家之后一直与刀枪拳脚为伍这些婴婴宛宛之事早已忘得干净此时听她娓娓说来真

有不知人间何世之感。那少女说了一阵抬头望天只见耿耿银河横列天际牛女双星夹

河相对。

陈家洛指着织女星道:“这是一个女子。”又指着牵牛星道:“这是一个男人。”那少

女很感兴味道:“你讲这故事给我听。”于是陈家洛把牛郎织女的故事说给她听了。那少

女仰望银河见双星隔河相望不能相会登感郁郁说道:“从前瞧见喜鹊觉得黑黑的

挺不好看向来不喜欢哪知道它们这么好会造桥给牛郎织女相会。以后我一定多喂些东

西给它们吃。”陈家洛道:“天上两个仙人虽然一年只会一次可是他们千千万万年都能相

会比凡人数十年就要死去又好得多了。”那少女点点头。陈家洛道:“汉人有个诗人

做了一个歌儿讲这件事的。”于是把秦观那阕《鹊桥仙》的词译成了回语。那少女听到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以及“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两情若是久长

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几句时眼中又有了晶莹的泪珠默默不语望着火光过了一

会悄悄说:“汉人真聪明会编出这样好的歌儿来。”大漠上一到夜晚气候便即奇冷

陈家洛找了些枯草树枝生旺了火两人裹着毯子各自睡了。两人睡处相隔很远然而陈

家洛在梦中似乎尽闻到那少女身上的幽香。次晨又行向西走了四日已到塔里木河边。这

天下午忽然南面山边出现了两名回人的骑兵。那少女迎上去和他们讲了几句话回人行礼

退开。

那少女回来对陈家洛道:“满洲兵已占了阿克苏和乌什木卓伦老英雄他们已退到了叶

尔羌这里去还有十多天路程呢。”陈家洛听得清兵得胜甚是忧虑。那少女道:“刚才那

两个大哥说满洲兵人多咱们只好一路西退叫他们粮草接济不上在这大戈壁里饿得要

命没力气打仗。”陈家洛本来担心霍青桐的安危听了此言心想回人大队西退谅来清

兵一时也奈何他们不得只要乾隆停战的敕命一到兆惠自会退兵。现下霍青桐离中土万

里又是在大军环拥之中决不怕滕一雷等区区三人寻仇这么一想便即宽慰。两人晓行

夜宿言笑不禁日益融洽。陈家洛内心似乎隐隐盼望:“最好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就

这样走一辈子。”但这个念头却想也不敢去想心头一现此意向那纯洁无邪的少女望了一

眼登感自惭形秽但觉自己一介凡夫俗子能陪得她同行数日已是非份之福岂可更有

他求?这天傍晚眼见太阳将要在天边草原隐没突然忽喇一声一只小鹿从树丛中跳了出

来。那少女吓了一跳随即拍手嘻笑叫道:“一只小鹿一只小鹿!”那小鹿生下不久

稚弱异常呷呷的叫了两声又跳回树丛。

那少女跟过去瞧突然退了回来轻声道:“那边有人!”陈家洛凑到树丛边一望只

见五名清兵正围着在剥切一头大鹿。小鹿在他们身边绕来绕去不住悲鸣那头被打死的大

鹿定是它母亲了。一名清兵骂道:“***连你一起吃了!”站起身来弯弓搭箭对准

小鹿要射。小鹿不知奔逃反越走越近。那少女惊呼一声从树丛中奔了出来挡在小鹿面

前叫道:“别射别射!”那清兵一惊待看清楚时见那少女光艳不可逼视不由得退

了一步。其余四名清兵也都站了起来。这时陈家洛也早跃出站在少女身旁相护。那少女俯

身抱起小鹿摸着它柔软的皮毛柔声说道:“你妈妈给人打死了真可怜。”侧着头亲亲

它恨恨的望了清兵一眼转过身走出树丛。五名清兵议论了几句忽然齐声喊挺刀追

来。那少女也足奔跑要跑到马边。清兵的一名把总呼喝口令五人分散了包抄上来。陈

家洛拉住少女的手说道:“别害怕我打死这些坏人给小鹿的妈妈报仇。”那少女这时

对他已全心全意的信任虽想一个人要抵敌对方五人只怕不易但他既然说了就没丝毫怀

疑抱着小鹿靠在他身边。陈家洛伸手轻抚小鹿。五名清兵追到四面围拢。那把总打着

半生不熟的回语喊道:“干么的?过来。”那少女抬头望着陈家洛陈家洛向她微微一笑

那少女也报之一笑登时宽怀心想他是在微笑那么这些清兵也决不会伤害他们了。

那把总叫道:“拿下来!”四名清兵抛下兵刃扑了上来。说也奇怪这些兵士平素最

喜凌辱妇女但见了那少女的容光竟然不敢亵渎都是扑向陈家洛。那少女惊叫起来叫

声未毕忽然呼蓬、呼蓬数响四名清兵一齐飞出跌倒在地哼哼唧唧的爬不起来原来

都给点了穴道。那把总见势头不对转身飞奔。陈家洛叫道:“回来!”珠索飞出套住他

的脖子向后一扯那把总接连两个筋斗翻了过来。那少女拍手嘻笑眼露敬慕之色望

着陈家洛。他牵了她手在身旁大石上坐下用回语问那把总道:“你们到这里来干么?”

那把总楞楞的爬起身来见四名下属都躺在当地动弹不得知道今日遇上了克星不敢倔

强说道:“我们兆惠将军部下小兵上司差去那里我们那里。”陈家洛心想这

话倒也不错问道:“你们五个人要到哪里?你不说实话我就不放人不给救治让你们

在这大沙漠中饿死渴死。”把总听了这话身子抖忙道:“我不骗上司差去星星

峡接人。”他说回语结结巴巴的说不清楚陈家洛改用汉语问他:“去接谁?”把总也用

汉语说道:“接骁骑营一位佐领。”陈家洛道:“他叫甚么名字?你把公文拿给我看。”那

把总迟疑半晌从怀里掏出一件公文来。陈家洛一瞥之下吃了一惊原来公文封皮上写

着:“呈张佐领召重大人勋启”几个大字。陈家洛心想:“那日杭州狮子峰一战张召重已

由他师兄马真带去管教怎地又到回疆来?”随手撕开公文。那把总忙要拦阻陈家洛理也

不理抽出公文看时见文中道:得知张大人奉旨前来回疆甚是欣慰现特派人前来迎

接下面署名的是兆惠。陈家洛心想:“张召重奉旨而来似是下达收兵的敕命倒是不应

阻拦。”把公文还给了把总解开四名兵士身上穴道更不多说与那少女上马而去。那少

女笑道:“你真能干。像你这样的人在咱们族里一定很出名怎么我以前没听说过呀?”

陈家洛微微一笑说道:“小鹿一定饿啦你给它甚么吃的?”那少女道:“不错不

错!”从皮袋里倒了些马奶在掌让小鹿舐吃。她手掌白中透红就像一只小小的羊脂白玉

碗中盛了马奶。小鹿吃了几口咩咩的叫几声。少女道:“它是在叫妈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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