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支大红喜字蜜烛的火苗簌簌跳动着,大红销金的罗帐一大半垂落在地,帐钩上那一对鲜红的龙凤呈祥同心结异常醒目。帐子里,杨进周轻轻地将陈澜平放在床上,动作轻柔地仿佛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随即才一手拉上了剩下的半截帐子。
看着眼前这个男子,陈澜只觉得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了从前的一幕幕。自从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时代,她就不曾奢望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情,甚至也不曾期冀过一世一双人,她竭尽全力为自己谋求的,是在婚后不谐的情况下,也能够维护得了自己的利益,所以,她从来都是做着最糟糕的打算。然而,上苍究竟垂怜她上辈子到头来孤苦伶仃,两辈子苦苦拼搏求存,让她得到了一个这样的丈夫。
“澜澜,我喜欢你,我很高兴能娶你做妻子。”
说出这么一句话仿佛是用了杨进周很大的劲头,也不知道是屋子里通着地龙过于温暖,还是这红绡帐里过热,他的脸比之前醉酒的时候更红了。而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冲入耳畔,陈澜只觉得心头一下子更热了起来,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她一下子伸手箍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硬是拉了下来。四目对视之间,她的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高兴和愉悦。
一件件的衣裳从罗帐里头悄然滑落在地,间中夹杂着轻轻的喘息和呻吟。对于外间守着长明灯,还得顺带留意屋子里那对花烛的那位妈妈来说,这里头的声音自然是可以预见的。她一面侧耳听着,一面看着眼前那旺旺的长明灯,不禁双手合十念叨了起来。
“诸天神佛,保佑老爷夫人和和美美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罗帐中,两个人已经是彻底地裸裎相对,无论是身还是心。尽管已经完全放松了自己,但当那如同撕裂一般的痛楚传来的时候,陈澜仍是忍不住一下子咬紧了嘴唇,然而下一刻,她就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抱住了自己的身子,仿佛要让两个人贴得更紧密,只耳边的那问语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是不是很疼?唔,要是忍不住,咬我一口也行。”
陈澜不知道这是哪个混账给他出的主意,亦或是他从哪儿听来看来的,此时又好气又好笑,那种难以忍受的痛楚反而稍稍轻了一些。见他同样是眉头紧皱,似乎是并未品尝到欢愉的甜美,她不禁想起出嫁前朱氏给她讲的那些,看的那些图册,脸上一红的同时,身子渐渐又放松了些。这一次,那种刺痛感仿佛略略消减了一些,可杨进周那只结实的手臂也同时伸了过来,眼神中满是鼓励她咬下去的意思。
这个……这个好骗的家伙!
换成平日,陈澜早就打趣了上去,可这会儿,她却忍不住恶作剧地张开嘴,示威似的在那小臂上轻轻咬了下去,旋即就仿佛铬着牙似的皱起了眉头,随即连鼻子和脸都皱成了一团。这还是人么……为什么那么硬,她的牙齿咬上去甚至连个白印都没留下!
“还疼吗?”
“你说呢!”
陈澜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可紧跟着,她就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随即忍不住双手用力,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膀。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楚和伴随着的那种难以名状的感觉让她脑袋一片空白,这一次,她几乎本能地又在他伏下来的肩膀上咬了一口,这一口却不像刚刚的浅尝辄止,她只觉得他的身子微微一僵硬,可紧跟着又将她紧紧箍在了怀里。
仿佛是漫长的时光,也仿佛是短促的瞬间,两个曾经紧密结合在一块的人终于分开了来。疲累了一整天的陈澜经过这一番折腾,只觉得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眼前也有些恍惚,只依稀间觉得身边的男人搂了她一会,可却难以分辨清楚他说了些什么话,好一会又轻手轻脚下了床,也不知道去做了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回来。等到他轻轻扶着她的肩背,让她半坐了起来,嘴里流进了一些香甜的粥,她终于惊觉了过来。
“怕你还饿着,厨房一直都有热着的燕窝粥,我刚刚让人又拿了些过来。”
尽管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陈澜听着心动的同时,也忍不住微嗔道:“是不是因为刚刚我和你平分了那半碗长寿面,外头才预备的?”
杨进周见陈澜还在紧紧蹙着眉,脸上不见平日那种从容镇静,反而多了几分妩媚娇人的风情,忍不住轻轻吻了吻她,这才笑道:“一碗长寿面平时吃掉一半顶多了,可咱们吃得精光,恨不得连面汤都一块喝干净了,这宵夜不准备,半夜里难道躺着听肚子咕咕叫么?刚刚是我不该那么急切,弄疼了你,你多吃些,明天也好有力气,外头还有呢!”
“呆头鹅!”
陈澜看到面前的男人因为她这三个字而陷入了呆滞,便勉力坐直了,抢过那一碗燕窝粥,三下五除二地吃了个干净,仿佛这样就能让那种挥之不去的疼痛减轻些。见杨进周呆头呆脑地看着自己,随即问了一句还要不要添,她终于叹了一口气,径直把碗塞进了他的手里。
“你真以为我是胃口那么大的大肚婆不成?我不饿了,要吃你继续吃吧!”
她只是随口一说,可看到杨进周冲着笑了笑,真的捧着碗出了屋子,她忍不住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然而,接着进来的却不是他,而是两张熟悉的面孔。恰是这一回陪嫁过来的四个丫头。只她们和平素的做派全然不同,红螺是稳重上头添了刻板,芸儿是恨不得表现得无比肃重严谨,至于素来端庄的沁芳和茴香,那就更是连一丝声音都少有发出来。
泡在热水里,陈澜只觉得疼痛一点一滴地被缓解着,那满身大汗油腻粘人的感觉也渐渐消失了。当身旁服侍的芸儿低声在她耳边嘀咕时,她才恍然回神。
“小姐,咱们一直在耳房里候着,是姑爷叫了一位妈妈把咱们叫进来的,说是服侍您沐浴更衣,他一会儿就回来,红螺她们大概这会儿正在外头换被褥。”
一想到刚刚那欢爱的痕迹要被这些最最亲近的丫头瞧见,陈澜只觉得脸色绯红,好在此时背对着芸儿,也不虑给人瞧见,因而她索性默然不语,可背后的芸儿却素来是好事的,又贴上来轻轻言语了一句:“小姐,姑爷刚刚还特意嘱咐沁芳说,动作轻柔些,他很着紧您呢!”
尽管知道婚后的那些事情避不开也瞒不过自己这些贴心丫头,尽管知道自己选的都是最可靠的人,可是这会儿陈澜仍是恨不得把头埋进水中,这样就能彻底不用面对她们的笑脸。可终究这时候做不了鸵鸟,她只得顶着绯红的脸擦身换衣裳,等到重新钻入了被窝时,她已经觉察到,从锦被到褥子已经全都换了一个遍,就连枕头也不例外,刚刚垫在下头的白棉布也不见了。一切都散发着一股清新的阳光味道,再加上沐浴过后,她的心情明显轻松了下来,直到一个人拉开帐子也钻了进来。
“收拾好了,咱们也能睡个安稳觉,明天一早给娘磕过头之后,还要进宫呢。”
尽管昨日婚礼上宫中并未赐物,但无论是陈澜的嫁妆还是杨家的聘礼,都有不少来自宫中的赏赐,因而明日确实是要进宫谢恩的,况且,陈澜也想向皇帝求恳求恳,去坤宁宫中再拜祭一次。而且,打宫里出来再去汝宁伯本家,很多难题也就不再是难题了……只是,刚刚迷迷糊糊的她几乎忘记了这一茬,此时怔了一怔就点了点头。只是,当他钻进了被子,一只手又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时,她不禁斜睨了他一眼,却看见了他满脸的笑意。
“睡吧,不用担心过头,到时候我叫你!”
也许是因为有了这个保证,接下来的这大半夜,向来择床的陈澜睡得异常安稳,那些常常千奇百怪的梦境再也没有搅扰她,直到一双手轻轻推搡着把她唤醒时,她才迷迷糊糊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随即本能地唤了一声红螺。
“醒了?”
听到这声音,原本还有些晨起慵懒的陈澜连忙完全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杨进周已经装束好了站在床前,一手轻轻把纱帐挂在了帐钩上。而红螺那四个丫头,则是站在几步远处,那三个老实稳重的也就罢了,只有芸儿冲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什么时辰了?”
“放心,我都算好了才叫你的,眼下是辰时还差一刻,梳洗打扮过后到了娘那儿,差不多就是辰时一刻,刚刚好好。”
不论是否要去水镜厅里料理家务,陈澜往日在阳宁侯府都是卯正起床,风雨无阻,她原以为自己的生物钟已经很准,可没料到昨晚上这一番折腾过后,今早竟会硬生生晚了三刻钟才起身。即便有杨进周这担保,她仍是免不了急急忙忙地掀开被子下床,正要趿拉鞋子起身的时候,她才想起屋子里杨进周还没走,自是坐在床上拿眼睛看他。
“我今早已经练完剑了,一会庄妈妈来给你梳头之后,咱们再一块去给娘磕头。”
陈澜这才知道杨进周留着是为了等候庄妈妈,脸上微微一红——她就想,除了晚上那种避免不得的状况,他应当不是那种乐意把亲密表现给别人看的人。直到庄妈妈进来笑容可掬地行礼恭喜,又亲自搀着她到妆台前梳头,她一面看着镜子里自己渐渐盘起的圆髻,一面又透过镜子看着背后不远处那个站着的男子。
不用一个人撑大梁,这种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