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来了,大团大团的油菜花开始绽放,到处充满春的气息。
李默放学回来,这时候天气长,还没有到黄昏呢,他就看到一大群人蹲在大棚前看。李默也没有在意,蔬菜早就在正月开始挂果了,现在有的蔬菜都快到了收获期,来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
不过他稍稍驻下了脚步,那群人也看到了他。
“小神童,快过来。”
“各位领导好。”李默走了过去。
“小神童,还真成了。”一人说。
“领导,在落后的古代都种出来了,况且现代科技发达。”但李默心中说,发达个鬼啊。
“它能有你所说的那么高产吗?”
“领导,我只是估计,不能当真的。但也有可能会更高,并且各种蔬菜产量也不一样。如黄瓜西红柿,若运气好,说不定亩产能超过一万斤。辣椒与缸豆可能会很低了。你不要看这些挂果,大棚蔬菜产量高除了小温室效应,还有一点,生长期长,收获期更长。你看,这下面还有许多小花苞呢。若是管理妥善,能长到五月末,六月初,不过那时候不值钱,必须犁掉种水稻。”
真掉到四五分钱一斤时,往石头城运则很不划算了,当真不要运费?在曹镇卖,难道让老百姓不吃饭,天天吃辣椒黄瓜?
没办法。
其实也不要多,大米一毛四,卖上**分钱一斤可以吧?总比犁掉强。
但不要说城市百姓就开心了,是便宜了,关键你得能不能买得到。所以市场经济最终取代了计划经济,而且国家做得还不错,是稳妥的一步步放开,虽然出现了许多不好的现象,大方向没有出现严重失误。苏联看到中国的变化,也想学,一下子放开,好了……也是中国运气要到来了,否则这个国家压在上面,上面的领导人那一个不是亚历山大。
暂时非是几个公社领导所能想到的。
他们默然。
另一人则问:“既然知道辣椒缸豆产量低,为何要种植呢?”
“两者辣椒产量要稍稍高一点,但它是空心的,则意味着需要更多的运输成本。缸豆产量更低,不过我也嘱咐过乡亲,少种一点,不能不种。原因简单,它们是销往石头城各个单位,种类少了,哪边的人则不会动心。因此种了六七个品种,搭配起来,哪边才会动心,也好谈价钱。”
“想得蛮周全的。”那领导夸道。
这不是废话吗,不周全,万一失败,自己家不是变好,而是变差,自己这一番心血浪费不说,还要挨上许多板条炒肉丝,何苦来哉?
不过公社对他不错,大过年的,公社派人送来几本笔记本,一支钢笔,还给父亲发了一张先进生产者的大奖状,将父亲乐得不行。
李默回到家,看到父亲放下了幺盆,边上还放着一包稻,奇怪地问:“爸,你要干什么?”
“泡稻种。”
知道了,父亲又想不开,想种早稻。
“我也糊涂了。”
李默是指过冬作物的。
曹镇现在有两种过冬作物,一是油菜。
后来曹镇油菜分为三种,一种是乌油菜,学名甘蓝型油菜,沾着一些杂交性质,现在还没有出来。所以去年李广平种植黄油菜时,李默也没有想到。也不能怪他,将他的精力分成了十成,一成半用在学习上,二成用在大棚蔬菜上,余下全部用在写小说上了,根本就没有想到父亲是为来年种早稻打算的。
这种油菜产量几乎是黄油菜的两倍,再加上各方面的经济账,这才导致曹镇地区的农民渐渐抛弃了双季稻。
那个油菜不用考虑。
第二种则是黄油菜,学名油白菜型的油菜,这种油菜在起苔前可以炒着吃,也可以做咸菜的原材料,味道鲜嫩可口。起苔后也可以当成菜苔,当然,菜苔茁壮后则不能吃了,菜杆已经柴掉。另外生长期短,正好能接上插早稻秧。
农村一般在阳历三月中旬将早稻泡种,催芽洒入秧田,正好一个来月后,黄油菜成熟,割掉,插早稻的秧苗。
但缺点是产量极低,整与乌油菜相差了一小半,后来乌油菜开始单株移载法,都不到乌油菜一半产量,随后渐渐就没有人种植它了。
李广平去年种的就是这种油菜。
第二种是小麦,论经济价值比油菜略高,可是生长期长,只能接上中稻,早稻则不行了。
第三种是紫云英,曹镇人称为红花草,有的土地土质差,又因为化肥造成板结,没有办法的情况下,种一季红花草,春天长大时,将它犁掉,灌水沤烂,则能改善田地土质。
难怪种油菜。
“爸,你又不会算账了。”
“我哪里不会算账?”
“我就打算以后一季种一亩田大棚蔬菜,余下四亩地全部种双季稻,抛去化肥农药种子成本,顶多净得一千来斤粮食,一百块钱。还不止呢,还有小麦与油菜的悬差,那不是一百块,则成了九十块。”
既然要算账,这也要算的。
“爸,这不是大集体,属于我们自家的了,不种则己,一种必须将它们侍候好,多种一季稻会多忙人,你是知道的,我不说一家老小都要跟着忙。”
“什么时候要你干过活?”
“爸,真到了戴星披月劳碌时,我能不伸手吗?就是不伸手,妈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妈下田忙了,奶奶下田忙了,我要不要带着他,好了,学习也别想了。”
区别,去年是大集体,今年是承包到户。
去年李母没有怀孕,今年怀孕了,四月就要生产,正赶上忙碌的时候。其实蔬菜现在正是忙的时候,父亲没办法,带了两条烟,一斤茶叶,跑到舅舅家,将外婆请来,再加上奶奶,勉强将劳力问题解决。
以至李默有些后悔,暗想自己也有些想当然,低估了大棚蔬菜的忙碌程度。其实也是技术因素,比如除草,后来有了除草剂,一袋除草剂就将草解决了,但现在必须慢慢用人工去耨。另外就是陌生,大家干起活来,别别扭扭,影响了效率。
李默继续说:“到了载早稻时,外婆要不要回去?那时候蔬菜还要忙呢,浇灌、施肥、喷洒农药、摘菜、揭棚子盖棚子,一样也少不了。然后再割油菜、打菜籽、犁田耙田、拨秧载秧,难道你生了三头六臂?”
“再说你自己也拖了下去,我打算少一点,一季稻耽搁你二十天钓黑鱼甲鱼,又能挣多少钱?”
这么一转,账算了过来。
“大伙都在种双季稻,我种中稻,别人会骂我的。”
“你种了这么多庄稼,现在又搞了大棚蔬菜,蔬菜下市又要没有天没有夜的钓黑鱼甲鱼,他们凭什么骂你?你是一家之主,责任是带着一家人过上好日子,而不是活在别人眼中。万一你累倒了,好了,别人是说你傻呢,还是说你勤劳呢。”
“你说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累倒了,这一大家子怎么办,还有妈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是家人重要呢,还是外面场的面子重要呢?再说,只要将大棚蔬菜侍候好了,不要说一百块钱,几百块钱也能多挣出来。”
“那种田岂不是不重要了?”
“我不清楚,但我有把握使我家三年后年收入超过一万块钱,到时候种田重不重要?”
“你胡说什么。”李广平喝道。
一万块钱得买多少稻谷,十万斤!足足轻松地将李广平家三间草房子全淹没了。
“你看我这一两年什么时候胡说过?就像大棚蔬菜,收成未上来,但长势你是看到了。”
李默有点儿偷梁换柱,他可没有能力促使父亲一年挣一万块,那怕是三年后,那是他自己挣,当然,不能说出来的,否则马上要挨揍了,另外也不是一万块钱,若顺利的话,还不知道有多少个一万块钱。
于是李广平误解了:“什么办法?”
“以后你就知道了。”
又来了。
不过李广平茫然了,真的一年挣一万块,那种田还重要吗?可我是农民唉,不种田又能做什么?不过一万块钱深深地刺激了他,连早稻种也没有心思管它了,搁在哪里,直到第二天才放进堂屋边上的小谷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