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峰望着窗外快速后退的林木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在这列慢悠悠的列车上他已经呆了一天一夜,悠闲得近乎于乏味的旅程让他想起了上一世在南天门看守传达室的情景。他那根因革命而紧张的神经陡然松弛下来,很有些不适应。
“离赫尔辛基还有多远?”他打着哈欠问道。
同样感到被时间折磨的埃里克森焦躁的回答道:“我们刚刚离开维堡市,还有一多半的路程在等着我们!”
“什么!”李晓峰跳脚了,他可不想在这列慢吞吞的火车上再浪费一两天的时间了,他已经腻味透了。
康斯坦丁从一堆堆图纸中抬起了头,笑道:“安德烈卡,你还是这么毛躁,一点耐心都没有。你应该很高兴了,我们的列车已经开了一个小时,这是一个好兆头!”
李晓峰叹了口气,颓然的坐回自己的床铺,的确,这列该死的乌龟号火车终于第一次开足了一个小时,在前面的一天一夜中,平均二十分钟他们就被迫停车一次,倒不是列车有机械问题,这列火车保养的很好,除了稍微有一点超载之外一切正常。
真正让旅程变得支离破碎的是社会问题,铁路工人罢工、扳道工开小差、蜂拥而上的难民截停火车,最搞笑的一次是他们激进的司机响应了革命的召唤,在维堡市丢下了乘客们义无反顾的投身于革命大cháo之中。
现在就算山贼来打劫这列火车,李晓峰也不会感觉到惊讶,反正在革命的大cháo中什么样的怪事都有可能发生。这也让他打穿越以来头一次觉得革命太让人讨厌了。
“看样子您也不喜欢革命,是吗?”
李晓峰抬起头,睡在对面卧铺上的中年人微笑着看着他。对于这个颇具军人气质的新朋友,李晓峰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实际上他跟对方就没说过两句话,除了同住在一节包厢里,双方没有任何交集。而且年龄差距也不小,中年看起来快五十岁了,而李晓峰怎么看都不到二十岁,三十年的差距足以产生代沟,他们几乎不存在有共同的话题,但是偏偏这个中年人就找上了李晓峰。
“您从哪看出来我不喜欢革命?”李晓峰心中好笑。
中年人一板一眼的说道:“虽然您什么都没说,但是我看得出您很焦躁,似乎非常憎恶这趟旅行,而且您十分还念您的祖国,频频的关注每一张能找到的报纸。”
“所以呢?”李晓峰不觉得上面说的那些能够得出他憎恶革命的结论。
中年笑了笑,缓缓道:“所以我得出的结论是,您被迫逃离家乡准备流亡国外。和外面的那些逃难的人一样,您绝对不会喜欢造成这一切的革命。”
李晓峰笑了,笑得十分开心,紧接着中年人也笑了,他饶有兴趣的问道:“我说对了!”
“不!错得离谱!”李晓峰清了清嗓子说道,“虽然您的观察很细致,但是我不能不说你遗漏了一些东西!而这些会让你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
中年人不可置信的问道:“我遗漏了什么?”
“怨气!”李晓峰强调道,他指了指在包厢外走来走去的埃里克森,说:“让我觉得恼火的不是革命,而是外面那个比我还焦躁的家伙,正是因为他,我才不得不搭上这列该死的火车,才不得不忍受无聊的折磨!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掉头返回俄国!”
中年人睁大了眼睛,似乎在判断某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说实话,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他已经观察了这个年轻人很久,自认为已经摸透了对方的心理。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分析和判断竟然全错了,对于极其自信的他来说,这可是个打击。
“不过从您的话中,我倒是分析出了不少东西!”李晓峰忽然说道。
中年人愈发的好奇了,他还没见过如此有趣的年轻人,他问道:“您看出了什么?”
李晓峰扳着手指头说道:“第一,您是芬兰人……”
中年人笑了,不以为意道:“这很简单,我的俄语带有芬兰口音。人们总是改变不了乡音,不是吗?”他耸了耸肩,强调道:“这很简单……”
“第二,您是个军人,具体一点说应该是个骑兵而且职位很高。”
中年人又笑了:“这倒是有些让我意外,您是从我走路的姿态和军人气质里看出来的吧?”
李晓峰丝毫不以为意,继续说道:“第三,你才是那个真正厌恶革命的人。”
中年人终于不笑了,好奇的问道:“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李晓峰一板一眼的说道:“您是个在俄**队中服役的芬兰人,高级军官。是什么原因能让您在战争紧要的关头丢下手下士兵,千里迢迢的奔赴家乡呢?答案很简单,只有革命!”
中年人撇撇嘴,笑道:“这只能说明我很在乎革命,不是吗?”
李晓峰笑了:“您不是在乎革命,您是惧怕革命!您十分忧心这场革命对俄国,对芬兰的影响,担心革命会彻底搞乱你所热爱的祖国和家乡!这样一个人会喜欢革命吗?”
中年人理所当然的摇摇头:“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喜欢革命!”顿了顿,他饶有深意的问道:“先生,说实话,我对你很好奇。我一直以为像您一样的青年人对年轻漂亮的姑娘更感兴趣一些。”
这回轮到李晓峰撇嘴了:“大概您还是老思维,如今的关心政治热衷革命的青年可是不少……”
中年大摇其头,打断道:“不,你和那些夸夸其谈的家伙不一样,他们只知道人云亦云,只知道喋喋不休的呐喊,冲动莽撞行事,毫无建树可言!恕我冒昧,您也是一个革命者吗?”
“没错!”李晓峰可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保密的,“我喜欢革命!欣喜的看到革命狂cháo的降临!”
“这可真是惊奇!”中年人提高了嗓音,“我看得出您的家境很好,也很注重生活的情趣,您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个革命者?难道您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吗?”
李晓峰大笑道:“我很清楚他们想要干什么!”
中年皱起了眉头,问道:“那您怎么会同意这种荒诞的所谓革命行为,这是对秩序的践踏,纯粹意义上的破坏行动!”
“破坏难道不好吗?”李晓峰反问道。
中年人尖叫道:“破坏怎么可能好!我爱我的家乡和同胞,我决不允许……”
李晓峰忽然伸出了手,制止了中年人慷慨陈词,平静的说道:“我还以为您是一个真正热爱芬兰的人,看来您不是!”
“这简直荒谬……”
不等中年人说完,李晓峰又一次制止了他:“一个真正热爱芬兰的爱国者,肯定是乐于见到沙皇俄国崩溃的……一个帝国的瓦解,往往意味着很多新的国家的诞生!您不想看到一个完全摆脱俄国的统治,赢得完全dú lì的新芬兰吗?”
中年人哑口无言,他当然明白dú lì对于芬兰来说有多重要的意义,芬兰从来就不是一个强大的国家,漫长的历史中他们被瑞典人统治过,然后1809年统治权移交给沙皇,dú lì和zì yóu对于弱小的芬兰完全是一种奢望。但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却说令人厌恶的暴力流血革命却能带给芬兰千里没有过的自主权。虽然他很想说这是一个笑话,但是从最近所获得的消息看,俄国对芬兰的统治已经被极大的削弱了。这似乎预示着某种希望?
“您也看到了不是吗?”李晓峰继续侃侃而谈,“沙皇的帝国已经趋于崩溃,曾经被这个庞然大物征服的土地意外的获得了可望而不可即的自主权。我想很快,包括芬兰在内,立陶宛、爱沙尼亚、拉脱维亚、波兰都有可能获得dú lì……正是破坏的革命干了你们几百年来都未曾做到的伟业,您有什么理由憎恨革命呢?”
中年人目瞪口呆的望着李晓峰,口中喃喃道:“真的有可能吗?”不过马上他就清醒了过来:“就算如此,这场革命也可能带来剧烈的对抗,造成极大的流血和牺牲!”
李晓峰嗤笑道:“您认为人可以不劳而获吗?”
中年人又一次陷入沉思之中,良久他才说道:“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您说得有道理,但是这是事实!”
李晓峰笑得很开心:“那么说来,您和我一样,开始喜欢革命了吗?”
中年人摇摇头,沉重道:“我虽然渴望民族与国家的dú lì,但是无畏的仇杀和流血却让我无法接受。我只能说您很残酷,而且就像您说的,既然一场革命会让俄国四分五裂,您为什么会欢迎他?难道这对俄国是有利的?难道您不热爱自己的祖国吗?”
我为什么要热爱俄国?李晓峰心中很是不屑,毛子带给中国人的可不是什么好的记忆,更何况是面对沙皇俄国。对于某仙人来说,俄国的死活唯一对他有意义的是——一个新生的布尔什维克俄国能带给他更大的利益,而旧的沙皇俄国不能!这就是他热爱革命的唯一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