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只青瓷茶盅被摔得粉碎,瓷片飞溅,划破了屏风上的绢绸。
李道复铁青着脸,冲门外怒吼道:“海家人还没来吗?再去催,一刻钟不到,他以后也不用来了!”
李道复狠狠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这个该死的蠢货,莫要坏了朝中大事!”
现在相国正紧锣密鼓地推dao太子,最忌节外生枝,若此事被那章仇兼琼真捅到朝中,被李亨抓住反咬一口,极可能就会被李亨扳回局面,前功尽弃啊!
李道复心中郁闷之极,官场斗争尔虞我诈,讲的是一击必中,中则必置人死地,别看章仇兼琼笑呵呵请他赴宴,那是因为此事还不足以定自己大罪,所以他不出手,但若真被此人抓住他什么直接的把柄,他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现在最怕海家还有什么事瞒着他。
“大人!海澜老爷子来了”府内的王管事战战兢兢来报。
“让他在府门外等着!”
海澜刚刚从浣花溪赶来,他今天运气不错,连着四尾大鲤鱼上钩,正当他兴致浓厚,却突然得家人禀报,刺史大人有十万火急之事找他,海澜立刻便猜到是望江酒楼出了什么意外,此事他交给儿子全权负责,倒没有过问,所以黑道失利之事他还并不知晓。
也来不及回府更衣,他一面向刺史府赶,一面命下人火速去打听望江酒楼的情况,刚赶到刺史府门口,望江酒楼的消息便已传来,半路杀出支军队,派去的黑道中人全军覆没,海澜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脑海里嗡嗡直响,连军队都出动了,此事真的闹大了。
“该死的小畜生,到底是怎么做事的”海澜恨得眼睛冒火,刚要进府门,却门卫被拦住:“老爷现在公务繁忙,海东主请稍等片刻。”
“在大门外稍等片刻?”
海澜立刻明白了,这是李道复在借故收拾自己,别看他有郯王的后台,但他毕竟是商人,商人在唐的社会地位极低,要不是他的女儿善于钻营,要不是他年年大把送钱,郯王哪里会将他放在眼里,就是这样,他还是只配和郯王府的大管家打交道,郯王本人只在每年送钱时才见他一次,而且只有大事发生时才会出手相助,象这种争酒楼的小事是不管的,所以,他海家真正的后台却是益州刺史李道复,郯王不过是海家恐吓世人而拉的虎皮罢了。
海澜知道此次闯了祸,他心中惶恐,偏又不敢动,汗珠顺着额头慢慢滚落,约站了一个时辰,才有管事慢慢走出,瞥了他一眼笑道:“刺史大人太忙,恐怕无空见海东主了,海东主请先回去,改日再来吧!”
“什么!连面都不见?”海澜心中咯噔一下,看来事情比他想的还严重,他急将管事拉到一旁,掏出锭约五十两的银子悄悄塞去,“王管事千万要告诉我,刺史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王管事跟李道复多年,早混得奸猾无比,任何捞财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李道复命他出来传话,他却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待价而沽,他接过沉甸甸的银子,心中暗喜,看看左右无人,便低声道:“那望江酒楼的后台是节度使章仇兼琼,这次老爷在他面前落了下风,恼怒异常,海东主以后可要当心啊!”
“那、那刺史大人这次要怎么对我海家。”
王管事嘿嘿一笑:“中秋夜节度使大人家翁过寿,老爷要去祝贺,主要还是去替你赔罪,这寿礼自然不能让老爷掏,你自己看着办好了。”
说到底,还是一个钱字,海澜恍然大悟,心中暗骂一声无耻。
“还有,老爷让你写份书面陈述,将这件事详详细细写出来,一个细节也不准漏。”
“请转告老爷,我知道了。”他拍拍王管事的手,遂告辞而去。
海澜满腔恼火赶回家中,立刻将儿子海中恒叫来,二话不说,左右开弓狠狠给了他几个大嘴巴,打得他眼冒金星,半边脸立刻乌紫高肿起来。
“我是怎么吩咐你的?让你不可做过火了,可你怎么做的,死了这么多人,连军队也惊动了,还差点引发成都官场震动,你说!你今天若不说个理由,我非打断你的狗腿不可!”
海中恒的脸庞火辣辣的疼痛,他却不敢动一下,只低头一声不敢吭,他本也是有头脑之人,也有些手腕,何尝不知道其中的轻重,若是别人的酒楼,他就会让黑道之人天天去占座,用软刀子的办法让酒楼经营不成,偏偏他为了个女人,对李清有了莫名的仇恨,才失去方寸,导致最后事情闹大。
“这件事孩儿是让海三去做,孩儿也嘱咐过他要小心,现在后果这样,中间的详情孩儿也不清楚。”
海澜脸色阴沉地盯了他半天,才喝令道:“叫海三来!”
海三正为早上的事不安,突闻老爷叫他,不用说,一定是老爷发狠了,他心中惶恐之极,又见二公子被打得口唇流血,眼睛却斜斜朝天不看他一眼,立刻明白过来,这一定是二公子将责任全栽到自己头上了,虽明明全是他的主意,可人家是主子,他海三算哪根葱,海三心念一转,事到如今,也只能再往峨眉堂的唐老大身上推了。
海三‘扑通’跪倒,颤声道:“海三办事不力,听任唐鹏安排,导致今天失利,请老爷责罚!”
“好!好!”海澜怒极而笑,连说了两个‘好’字,“你们两个,一个把责任推给管家,管家又把责任推给外人,你们都没责任,很好!真是好!”
他突然一声厉喝:“来人!”
门口立刻出现几名虎背熊腰的精壮大汉。
“把海三拉下去,打断他的两条腿!”
“老爷!饶命啊!”海三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求饶,却被几个大汉象小鸡一般被拎走。
“还有你!”海澜一指海中恒,海中恒吓得跪倒在地,乌紫的面容霎时间变得惨白,“孩儿知错!孩儿知错!”
“我不打你,但也要按家规处罚你,从现在起,酒楼上的事就交给你二叔去做,你给我闭门读书,半年内不得出家门一步,待明年进京去参加科举考试。”
海中恒低低应了一声,无力地爬起来,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走出门,秋风乍起,卷起几片半青半黄的落叶,大门外隐隐传来海三阵阵惨叫声。
‘李清!’他喃喃念了两声,心中突然泛起一阵刻骨铭心的仇恨。
海澜望着儿子的背影,眼睛微微闭上,他今天深刻地体会到,若没有子弟在朝中为官,可是连人家大门都进不了啊!儿子这次表现出无智的一面,他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自己可以照顾他一时却不能照顾他一世,看来,必须趁自己还走得动,帮他将路铺好了,他突然想起自己的二弟,呆呆傻傻三十年,难道他真是一头猪吗?他从来就不相信,这次倒可以试出他的本性来,先扔一根骨头给他,看看他的反应。
想到此,海澜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
就在海家鸡飞狗跳,痛定思痛之时,得月客栈内却喜气洋洋,笑声不断,几根大红烛将大堂里照得跟白昼一般,李清设宴请所有从阆中跟来的老伙计吃饭,今天有惊无险,最后是喜庆收场,大伙儿怎么不开心,尤其今天开门红,到晚间营业额已经突破了一百贯,席掌柜还说这是最差的,到新年时,每天五百贯都不止。
裴柔喝得满脸赤红,酒店无事,她雪泥店掌柜的位子就算保住了,心中着实痛快,索性撒开膀子和车夫老余斗拳,老余明显心不在焉,目光不停从她胸前颤抖的肉弹上扫过,十几拳下来,拳拳败北,被几个伙计按住强行灌下了三大碗酒,险些呛死。
李清不胜酒力,早早逃进了内室,他斜倚在一张宽大的楠木椅上,醉得两眼朦胧,可思路却异常清晰,今天可谓侥幸,要不是章仇兼琼出面相助,望江酒楼必定被砸得稀烂,后台啊!做大买卖没有后台是绝对不行,不管在唐朝还在后世,什么勤劳致富、什么守法经营,都是替婊子立的牌坊,没有后台早晚会被人捏死,自己千万不要想得太天真!中秋的寿筵,可万万大意不得,一定要利用这个机会将章仇兼琼这个后台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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