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以西宽阔的满是黑色雪泥的官道上遮着油布有麦杆和干草的大车辎重车载有云梯攻城车零件的巨大平板车摇摇摆摆地吱吱嘎嘎地向前移动天空中雪片飘飞正是隆冬季节垦过的田畦和路边的旱沟都积满了未融化的雪远方的密林显出模糊的轮廓。
二十万唐军踏着泥泞冒着细雪伴着吆喝和诅咒杂着皮鞭的劈啪声和车轴的吱嘎向东挺进声势浩大有如海潮延绵数十里不时可以看到官道两旁躺着奄奄一息的牲口或牲口尸体还偶尔有一辆轮子朝天的大车。有时一队骑兵冲入这股人流于是士兵们就不断地叫喊诅咒马也立起身子不停地嘶叫一辆满载粮草的大车就会滚下斜坡车上的人也跟着滚下去。
一队骑兵簇拥着一名军官风驰电掣般从队伍旁飞掠而过直向中军驰去马蹄飞扬雪污四溅两旁军士躲避不迭更多人是破口大骂虽同是唐军但他们右臂没有扎着蓝色丝带也就是说他们是地方上的杂牌军。
粗野的叫骂声跟了一路马上军官脸色也愈加阴沉他虽身着军服却是文官出身此人是襄州刺史来瑱原是东宫善赞大夫天宝十一年投靠了庆王李琮后被升山从荆襄南下他也响应李隆基的号召募兵二万余人和南阳刺史鲁淮西田神功淮南贺兰进明一起联成犄角之状。
在崔乾佑进攻长安失败长安朝局生巨变后来瑱心中便忐忑起来他是庆王的亲信目前对庆王清洗还没有涉及到地方州县但来瑱已经未雨绸缪当权者是李清。是庆王李琮的头号死敌他迟早不会放过自己。
另一方面朝廷已经传出消息平定叛乱后各路诸侯手中军队都必须解散让农民归田商人归市在这一点上来瑱等人的意见出现了分歧南阳刺史鲁主张服从朝廷的安排。散兵归田但来瑱和田神功却坚决不肯放弃属于自己的军队而贺兰进明却态度暧昧。一直不肯表态。
接到李清会战相州地命令众人虽不敢抗令但也不愿竭力相助除了鲁将手中的一万多人全部带来外。其余几人皆留了一手。大都只带部分军队赶来助战而来瑱便是受众人所托。来探听李清的口气。
在灵宝收了十万河东军后李清在洛阳将他们重新整编。将其中近五万老弱遣返回乡。其他全部打散编入安西军完成整编后。他随即又派三万人进驻河东连同辛云原来的两万人一共约五万军以防止安庆绪趁机取河东李清本人则亲率二十万大军向郑州浩浩荡荡开去。
在队伍的中段约五千铁甲骑兵独立成一个方阵清一色的阿拉伯马黑色的明光铠肩背短弓腰挎横刀手执长槊个个体格彪壮目光冷肃这是李清的直属亲卫所有骑兵皆从二十万大军中精心挑选主要来自安西军。
李清此时身处队伍地后端数十杆大旗在他身后招展他也是一身黑亮的铁甲头上戴着金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显得格外耀眼。
这时他远远看见一队骑兵驰来在离他千步外停了下来随即一名亲兵上前禀报:大将军襄州刺史来瑱求见
请他上来叙话
李清拨马出了队列片刻来瑱来到他面前他跳下马向李清深施一礼腰几乎要躬到地上相国大军前来来瑱迎接来迟万望恕罪
李清急忙翻身下马托着来瑱的手臂将他扶正拍了拍他地肩膀笑道:来大人镇守襄州使安禄山大军无法南下有大功于社稷我已着令吏部兵部拟出草案待平乱后将封七个国公襄州来瑱位列第五南阳鲁位居第六可喜可贺啊
李清一席话大出来瑱的意外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封为国公这是开国功臣才有的爵位啊他说话开始结巴起来相国来瑱无功无劳怎敢位居高位来瑱实不敢接受请相国斟酌
李清却摇摇头道:有没有功劳我心里清楚不一定要攻城杀敌才叫立功如果没有你们成为安禄山南下地屏障一旦被安禄山取了淮西江南我大唐休矣所以来大人为国公当之无愧。
来瑱心中既欢喜又惭愧他又想起军队之事心中一阵紧张便试探地问道:听说朝廷要求平叛后将士兵解甲归田我愿将手中军队交予相国任由相国安排
都把军队给我我哪里养得起李清仰天一阵大笑笑声渐小他随即摆了摆手道:兵部正式文书没下来前不要妄自猜测那样容易断章取义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
说到此李清沉思一下便道:既然你问起此事我也不妨先透露给你一二平乱后是要将部分士兵解甲归农以事农务但并非是全部否则何以维持内靖朝廷地方案是计划在全国各地设立三十个团练使以上州刺史兼任团练使就拿你的襄州来说就准备设立襄州团练定兵员一万人钱粮由地方负担负责维系襄州隋州荆州归州峡州等地地地方治安来大人是襄州刺史也将是第一任襄州团练使同样南阳鲁鲁大人也将任邓州团练史但兵力却是八千各团练史所辖大小不同布置的军力也将不一致。
李清地话让来瑱彻底放心下来团练使地兵力和权势虽然不能和节度使比但也算是地方诸侯看来这就是李清对府兵的改革了将团练使和刺史捆绑以解决钱粮来源同时又让文官任团练使防止第二个安禄山出现。这样一来地方军地战力必将大大削弱正好使他的安西军一家独大可谓一石数鸟盘算得确实精明不过自己的
保留这倒也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不知道任期但不会有变动了。
下官想斗胆再多问一句。淮西田神功和淮南贺兰进明不知相国准备怎样安排
李清淡淡一笑道:每个人地功过是非本相心里都清楚来大人知道自己便是了。其他人不要多问。
是相国教训卑职将铭记在心
在郑州靠近东门的一处大宅里来瑱田神功贺兰进明季广琛以及刚刚赶来的许州刺史李奂齐聚一堂。商议来瑱从李清那里探来的消息。团练使这个新鲜事物让他们都疑惑不定。
他们所关心的是如何保住在安禄山叛乱中所得到的利益否则他们和那些叛乱中的缩头刺史又有何区别。爵位是一方面但更重要是战乱中所得到的地盘控制权能否持续下去。
除了来瑱。其他人都忧心忡忡。不知道自己地结局是什么房间里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在想自己的心事。
会不会这其中有诈
语惊四座的是李奂。他也是大唐宗室只是血缘略略偏远但对李清地仇恨和一般宗室并无区别有了偏见李清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带血的他认定李清召他们会攻相州的真正企图是要吃掉他们因此他迟迟不肯出可他又担心自己会漏掉什么好处所以在观察了很久后现李清确实没有将其他人怎样这才姗姗来迟许州离郑州最近他反倒是最后一个到。
李奂见众人地目光皆向他看来便清了一清喉咙道:李清行事心狠手黑为达到目得不择手段先皇退位便是他逼宫所为而后又独揽大权此人以军权起家又岂能容我等在他卧榻酣睡现在又推出什么团练使难道他真地能容忍地方诸侯存在吗所以我以为他其中恐怕有诈事情恐怕不会是那么简单
李奂说罢见大家都低声议论起来心里不免有些得意眼一转却见来瑱一脸轻蔑地望着他李奂不由怒道:来使君你认为我是杞人忧天吗
来瑱站起来嘴一撇道:如果你是李光弼这样说我相信可惜你不是你实在太高看自己了你那几万人恐怕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二十大军一过境你地许州和陈留都会被扫为齑粉他还有必要费心耗神来谋算你吗
话不能怎么说
徐州刺史季广琛站起来摇摇头道:李刺史居安思危是对的虽然我们每个人看似兵力少可加起来也有十几万人之众李清不会忽视我们我一直在想安庆绪在相州地兵力也只要六万人再加上魏州薛嵩地两万人一共也不过八万他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将关中大军倾囊而出我觉得这其中必然有更深的原因只不过我也不敢妄猜。
来瑱见季广琛反对自己心中着实不高兴他拉长了声调问道:按季刺史地意思团练使是假的么
非也季广琛轻轻摇摇头道:团练使或许是真的我以为这是李清以右相掌军的一块遮羞布刺史都能带兵为何相国不能问题是团练使该由来担任是我们在座的诸位吗还是他自己的心腹这才是最要紧之事。
季使君说得极是正是我所想的
李奂一步站出来斜眼瞥了一眼来瑱道:如果我们都团结起来成为一股势力那他李清就绝不敢轻易动我们反之如果大家都象某人一样得小利而忘大义那我们早晚都必死无疑
你说谁得小利而忘大义
来瑱大怒一下子拔剑在手指着李奂的鼻子喝道:你把话说清楚有种就直接点名
好了不要闹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田神功站了起来他是这些人中势力最大的一股有兵五万余人控制着淮西的申光唐颖寿五州刚才李奂之言就是他心中一直所想如何将众人的势力都抓到自己手上。
既然李奂提出这个话头他便接着往下说了其实现在所谓的朝廷也就是他李清的朝廷挟天子而令诸侯能与他抗衡的势力已经寥寥无几河东长孙全绪为的河东军还有李光弼再有就是我们这些两淮一带的势力要想不被他逐一击破我们必须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推举出我们共同的领这样才能保护我们的利益大家看看我说得对不对
第一个表态的自然是李奂他站在房子中央高声道:我赞成田将军所言我们大家是应该联合起来对付李清
对付谈不上只能说是抗衡季广琛也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这时坐在屋角的贺兰进明举手道:我也赞成
最后只剩下来瑱一人了他见众人的目光都向他看来他冷冷一笑道:这个领该不会是田将军毛遂自荐吧
不田谋才疏学浅怎么能担此重任
田神功站起来笑咪咪道:我推荐一人既得高望重又是宗室嫡系由他来带领大家名正言顺此人便是嗣王李巨。
嗣王李巨现住在颖州一直便看着田神功的脸色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