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大步走出帐外黄尘滚滚沙尘漫天飞扬近千骑兵已开到数百步外他们队伍整齐仪容威严阳光在黑色的盔甲上反射在队伍的最前面一面杏黄色的大旗上用金线绣了一个斗大的‘唐字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呜~”号角再次响起队伍缓缓停了下来旗角下冲出两匹战马皆是银盔银甲前面一名军官手提亮银枪腰挎射雕弓身高足有九尺肩阔腰圆长得重眉虎目目光锐利、直透人心他鼻子高挺修长头习惯性的微微昂起透出几分傲气正是豆卢军目前的副将南霁云他身后的将领却容貌清雅虽是军人却带着几分书卷气便是豆卢军斥候领段秀实。
豆卢军原来的兵马使李嗣业在天宝六年小勃津战役前昔被高仙芝调回安西因战功卓著现已升为安镇四镇兵马使目前豆卢军兵马使是白孝德他在诛杀吐蕃赞普、夺取石堡城的战役中表现优异而被提升在李清入京后沙州都督一直为河西节度使兼任具体政务由录事参军王昌龄主持而军队则由白孝德率领。
南霁云和段秀实飞马赶到李清面前跳下马半跪着向他抱拳行一大礼“末将参见都督!”
李清望着这两个几年未见的老部下心中感慨万分赶紧将他们扶起“起来!起来!”
“不错我的老部下都有出息了都是能独挡一面的大将。”李清拍拍南霁云肩膀。又看着段秀实笑道:“脸上地伤疤可是上次留下来的?”
段秀实眼眶略有些红润哽咽道:“都督能回来实在是我豆卢军之幸。”
李清点了点头微微笑道:“时移事易今天的都督已经不是四年前的李都督了。”
“是!都督成熟多了!”南霁云望着李清颌下已留了短须目光宁静不由想到当年那个和自己争执的酒店小东主;想起纵横南诏、豪气冲天的李都尉;想起千里奔袭、一肩挑全责的李都督而几经坎坷他已经成为朝廷重臣现重返西域又是另一番景象。人的际遇真是奇妙至斯。
这时吐火罗的队伍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出使臣沙密塔尔远远向李清挥手告别。李清也笑着向他微微拱手。
他忽然想起件事待使臣走远后便回头笑问道:““我险些忘了你们来时可见一群佯扮作唐军的吐蕃斥候?”
“回禀都督碰到了也已经被我们歼灭让都督受惊了。”
段秀实面带愧色带着自责地口气道:“他们是从大雪山那里过来的。曾经被我手下斥候现却不见了踪影本以为他们回去了没想到竟躲在这里是卑下失职请都督责罚!”
“放三百多吐蕃斥候入境。确实是你失职。”
李清脸色渐渐变得肃然盯着段秀实缓缓道:“我降你一级罚俸半年。你可服气!”
段秀实地脸立刻涨得通红低头大声应道:“末将领罚!”
南霁云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刚才李清还笑语吟吟可转眼便翻了脸而且处罚之严不留丝毫余地他心中升起一种敬畏之感翻身上马飞驰到骑兵们面前厉声道:“段将军放吐蕃军入境失职之罪都督降他一级罚俸半年众军可听清楚了。”
近千名骑兵鸦雀无声只听见风将旗角拍得猎猎直响他们有地是李清旧部、有的是新募之军但此刻心情都一样复杂不知他们将来要面对的会是怎样一个都督。
“走吧!”李清淡淡令道他一催马在千名骑军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向南开去
离别数年沙州变化很大先是人口增加到了三万余户近二十万人大多是从中原逃来的失地农民随着人口的增加商业和手工业也渐渐展起来尤其是大宗贸易胡商往来于中原与西域之间沙州便成为货物集散和贸易中转枢纽。
由此敦煌县城也扩大了一倍在原来的小县基础上加筑了一圈外城王昌龄又带领百姓广泛植树、挖渠引水、种麦植粟数年时间昔日地荒凉小县竟翠绿遍野成为塞上绿洲百姓安居乐业、民族和睦焕出勃勃生机。
今天老上司归来白孝德率领众将王昌龄则带领一群文官一齐到城门迎接李清旧人相见一番热闹情景自不必赘述。
衙门却没有变化由于李清是主职是安西都护府副都护又是安西节度府长史主管整个安西地区的政务故而他以后将主要在龟兹办公当然沙州也会时常回来而且这里是他的老巢他已经决定将家就安在沙州但他的老宅尚未收拾完毕李清便暂时住在州衙里来沙州主要是巡视旧地并联络故吏的感情只住两天后日一早他便要起程去龟兹。
欢迎仪式后李清在衙门里小睡一觉醒来时竟已经是黄昏时分李清长长地伸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他随手推开后窗向外望去通红的火球正缓缓向西坠落燃烧地晚霞将整个县城披上一层金光呜咽的号角从城墙上隐隐传来院子里十分安静他记得这里原来是几断土墙现在土墙没有了取而代之是十几株低矮的胡杨虽然幼嫩却长得格外茂盛一阵风吹来翠绿地叶子出沙沙的响声。
“阳明吃饭了吗?”
李清蓦地回头只见王昌龄正站在门口一脸笑容。在他身后敦煌县县令张巡也同他一般笑容仿佛是被他传染。
说到吃饭李清的肚子骨碌碌叫了起来他才想起自己午饭还没有吃“二位请坐。”
李清笑着请他们坐下随即向门口的亲兵做了个手势亲兵很快端来一些酒菜。
“来!一起喝一杯咱们边吃边聊。”
李清将酒给他们各满上一杯这才端起自己地酒杯感慨地道:“离开河西走廊时。我一直恋恋不舍我在想我们沙州位于戈壁荒漠之中。那里黄沙漫漫和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河西走廊大不相同。我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却不料沙州竟也变成一块绿洲河道纵横绿树成荫和我四年前离开时完全变了一番景象这都得感谢二位父母官来!我敬你们一杯。”
“这都是王参军带领大伙儿做的。我只打打下手。”张巡用胳膊肘拐了拐王昌龄谦虚地笑道他当年和李清一起来沙州时皮肤倒也白净可几年过去人又黑又瘦。仿佛一根木炭一般王昌龄也一样他本来就是个老农似的官员。如今带领民众开渠挖河亲自担泥挑土
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和当年李清在义宾县初见他时一个样。
此时张巡将功劳全推给他他倒不谦虚眯着眼将酒一饮而尽一言不一副怡然受领的样子李清将他俩的默契看在眼里只微微一笑。
“不过!”他话题忽然一转又问道:“我在路上听南霁云说沙州人口已到三万户可你们上报户部的帐表上却只有八千户为何相差如此大?”
此话如奇峰横出听得二人面面相视这才想起自己对面坐的可是朝廷的户部侍郎这种作弊之事怎能瞒得过他。
“这是我地责任!”王昌龄手一摆拦住张巡的话头将事情揽了过来“差异主要是那些从中原逃来地无地农民朝廷的规定是不得受籍必须要遣返回乡可我沙州地广人稀最缺地就是人所以我便在帐表上做了手脚只上报在籍民户其他人都隐瞒下来。”
“玉壶兄胆子倒变大了竟敢欺瞒朝廷你不怕眼红者告你一状吗?”
王昌龄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些帐表都是我和张巡亲手誉写上报旁人并不知晓若出了事我一人承担便是这些百姓在此已经安居乐业我是绝对不会赶他们回去的。”
李清捋须微微一笑“二位放心此事我不但不会说而且以后责任就由我来担你们只想办法给我多募人来便是。”
他也只是问问而已莫说他现在已经不是户部侍郎就算是他也会装糊涂不了了之毕竟旧地故人在他岂能做得绝情再说李隆基批他增加三千军的编制却只是个名额并没有真正调军给他还要他自己想办法募军他正愁此事而现在兵源已有问题也迎刃而解怎不让他喜出望外。
不过王昌龄的话却让李清想到了高仙芝安西的帐表上反映安西户数不增反减会不会也是假的?
李清没有急问他端起酒杯酌了一口这才不急不慌地问道:“玉壶兄在西域几年可了解安西的近况?”
王昌龄虽然口中不在乎瞒报之事但这一直是他地一块心病他并非刺史一旦有新刺史上任此事就会立即露馅丢官事小他辛辛苦苦开创出的局面就全毁了。
但似乎老天佑他朝廷又将李清派了回来他这才长长出了口气现在李清明确表态支持他更让他再无后顾之忧此刻李清已经转了话题问起了安西的情况王昌龄彻底放下心来他连喝了两杯酒兴致勃勃地道:“我去过龟兹两回再加上沙州往来客商极多耳闻目睹我也略知一二不知阳明想问哪方面的问题?”
“具体想听哪一方面我也不知玉壶兄便给我讲讲时政吧!”
“时政?”
王昌龄连连摇头“说起时政我的话可能不太好听了但说的都是实话阳明听了莫怪。”
李清淡淡一笑道:“你地直肠子性格我还不知吗?我既然问你就是想听实话。”
王昌龄低头沉思片刻才缓缓道:“要说安西的时政先就得从它的贸易中转说起我沙州现在商业达已经取代龟兹成为西域最大地贸易中转站说起来还是高仙芝之赐。”
“为何?”
王昌龄摆摆手“阳明且不要急听我慢慢讲来问题出在商税上原来往来客商做买卖除了在长安交税在安西也要交一笔税虽不合规矩但这是人人皆知之事最早是二十税一负担不重也就罢了但从前年小勃津战事起商税一下子猛增到五税一商人们的负担极为沉重后来小勃津战事结束或许是高仙芝尝到甜头竟再不改回到现在还是五税一商人们只能另觅地方从事货物中转于是便成全了我们沙州。”
说到此王昌龄颇有些感慨“从前大食全盛时商贾络绎不绝远至大秦的商人都有到来但前几年阿拔斯人在呼罗珊兴起后大食便陷入内战商路被堵商人锐减只一些九姓胡小国商人往来高仙芝此时还征此重税对这些商人无异于雪上加霜阳明此去安西当轻徭薄赋安抚安西诸胡为主想我太宗皇帝恩威兼施、战强扶弱泽被安西数十国万邦来朝人人心怀感激落下天可汗的美名只可惜今上好大喜功怀柔渐少、威严加重那高仙芝更是一味好勇斗狠的武夫纵然军事上获胜却人心尽失阳明此去安西当多一些柔性、少一点刚烈开办学校、教化胡民传播中原文化、鼓励胡汉通婚、加民族融合这才方是长久之计。”
这时旁边的张巡却道:“少伯兄想法虽好恐怕难以实施高仙芝在小勃津大胜后日益骄横他怎会让都督轻易改变他的既定策略若一味硬干轻者他在后面使绊子、穿小鞋重则拔剑张弩、事事与都督作对我到觉得能说服高仙芝配合当然是上策若说服不了都督应采取一些策略不要与他明抗兵法云‘实者虚之虚者实之迂回侧击抓住他的把柄让他有有口难言那时再推行政事从简到难、从易到难徐徐图之二、三年后才会有效果。”
王昌龄的见识虽不错但张巡的务实却让李清更为欣赏这次他来安西李隆基的目的是让他与高仙芝互相牵制当然也会防备他们结盟所以必然会有动作监军边际诚恐怕扮演的就是这个角色虽然他与李清私交不错但李隆基的圣意他又岂敢违抗这样一来他李清永远也休想有与高仙芝结盟共进的那一天所以去安西先要有一批自己得力的手下才行张巡是大才为一县令太委屈了段秀实也不错文武兼备还有张继再将高适调来这样自己手下也人才济济不惧他高仙芝了。
想到此李清指了指张巡对王昌龄笑道:“我手下缺人颇多张县令我就带走了玉壶兄可答应?”
王昌龄虽然舍不得但他也知道李清急需得力的干将便点了点头道:“阳明带走就是但新的敦煌县令还要朝廷派来我的旧友岑参在京中极为郁闷阳明可能帮我将他调来?”
“那咱们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