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朴接过孙传庭递上来的名单,仔细看完后摇头说道:“不行,这名单得改!”
孙传庭道:“说说你的看法。”
王朴道:“内阁辅不能让史可法来当,这个辅只能是你。”
孙传庭皱眉道:“关于内阁辅的人选,为父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史可法有名望、有能力,又是留都重臣,风评也不错,是最合适的人选。”
朴断然道,“内阁辅只能是你,史可法、高弘图、黄道周还有马士英他们只能是次辅,这点是不容置疑的,明天庭议我会想办法,让东林复社的人把这提议说出来,谅史可法、高弘图他们也无话可说。”
“让东林复社的人提出来?”孙传庭道,“这可能吗?东林复社的人不和我们唱反调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唱反调?那得他们有这个胆量!”王朴拿起桌上那封信,狞声说道,“别忘了有这样东西在我们手里,还有周镳的案子也还没审呢,这两样东西可是我们对付东林复社的杀手锏,他们敢不听我们的吗?”
凭心而论,王朴很讨厌东林复社,这帮家伙连太子都敢谋杀,已经毫无忠义可言,他们眼里只有党派利益,根本就不顾江山社稷,更不顾百姓死活,这样的人就是直接派兵把他们抓起来杀了也不为过可话又说回来了,东林复社毕竟是一股庞大的政治力量,平时只是一盘散沙不足为虑,可如果把他们逼急了。他们就会抱成一团,挥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假如动用武力把这股势力强行铲除,整个江南势必会闹得人心惶惶,这绝不是王朴想要的局面。
所以,要对付东林复社,最好地策略还是分化利用。
“我想过了。”王朴道,“阳明书院不能建在阳明先生的老家余姚了,必须马上迁到南京来。东林复社散布在江南的青年儒生也要想办法召集起来,让他们进入阳明书院就读,让他们放弃理学,信仰心学。”
让东林复社的儒生进阳明书院学习。无疑是一着狠招!
对于阳明书院地课程。王朴早有安排。书院地学生不但要学习天文、地理、算术、医学、水利、物理、化学等各个学科地知识。更重要地是。王朴还给他们安排了“政治课”。不遗余力地向他们灌输资本主义思想!
绝对不要小看思想改造地力量。在那样地环境里。没有年轻人能无动于衷。等这批东林复社地儒生学成毕业地时候。他们就会改头换面。成为王朴最铁杆地追随。王朴这是要致东林复社于死地。然后在东林复社地“尸体”上培育出新地完全听命于他地势力呀!孙传庭道:“你就不怕阳明书院成为东林复社地地盘?”
“东林复社地地盘?”王朴冷笑道。“只要那些儒生进了阳明书院。他们就再不是东林复社党人了。我将对他们进行完全军事化地管理。他们必须学完物理、算术、地理、天文、医学等各学科地知识。各门学科考核合格才能毕业。等他们毕了业。思想认识将会生翻天覆地地改变。”
“毕业?”孙传庭愕然道。“什么毕业?”
王朴微微一笑。说道:“所谓毕业差不多就是中了进士。他们就可以外放当官了!”
“外放当官?”孙传庭越迷糊了。“那也得从翰林院选派。”
“不,这个惯例得改改了。”王朴道,“从此以后,大明朝的官员将不再从翰林院中选拔,一旦有官员空缺,就直接从阳明书院的毕业生中选拔。”
王朴的这个构想其实酝酿很久了,不过当初他只是个小小的大同总兵,就是想改革也是有心无力。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崇祯已死,太子年幼。孙传庭独掌朝纲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有了孙传庭的支持,这事就好办了。
王朴为什么要改革官员的选拔制度?
原因很简单,因为科举制度已经没办法为大明朝输送优秀的官员了,王朴必须改革官员选拔制度,把大量地真正有能力的人才选送到各个岗位上去,而不是迁就那些只知道皓穷经并、暮气沉沉的理学儒生。
那么王朴为什么不直接废止科举制度呢?
因为现在还不是废止科举的时候,要是这时候废除科举,那全天下的读书人就再没什么指望了,还不得找王朴拼命?虽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可要是全天下的秀才都造了反,也够王朴喝一壶地。
所以王朴不能明着来,他得利用官场的惯例阴着来。
按大明律,天下的读书人皆为童生,童生院试中了秀才就有资格参加乡试,乡试中了举人就有资格参加会试,另外,要是有人举荐,举人也可以直接做官了,被嘉靖帝誉为大明神剑的海瑞就只是个举人。
会试中了进士一般都会进入翰林院当个编修或检讨,至不济也能混个庶吉士,然后就等着吧,要是有了官员的空额,吏部就会从翰林院优先选派官员,不过这只是惯例,到了后来大明官场成风,大量的进士进了翰林院之后基本上就没机会外放当官了,只能一辈子呆在那清水衙门里。
王朴要钻的就是这个空子,他不明着废止科举,今后的科举照常进行,天下的读书人还是可以通过院试、乡试、会试进入翰林院,但是进了翰林院你就别想再出来当官了,反正养几百个翰林一年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要想当官,好办,去阳明书院吧。只要从阳明书院毕了业,哪怕你只是个童生也能得到内阁辅孙传庭地举荐,直接外放当知府。
孙传庭虽然政治上有所欠缺,但人并不笨,王朴一点他就明白了,说道:“小子,你这是要老夫紧抓大明官员地任免大权,并且用这个大做文章?”
朴点头道,“所以。这个吏部尚书你得兼着,你孙老头既是大明朝的内阁辅,又是吏部尚书,所有官员地任免都得你点了头才算。你要是不想让人当官,他就是新科状元也当不成官,你要是想让人当官,他就是个路边的乞丐也照样能当知县。”
“哈哈。”孙传庭打了个哈哈,指着王朴笑道,“小子,你对大明官员的制衡制度还是不甚了解啊。没错,老夫若真是内阁辅兼吏部尚书,是能任免官员,可你别忘了,内阁要受到都察院的监督,吏科也有封还吏部公文的权力,如果只是任免一两个心腹,老夫谅他们也不敢说什么闲话,可要像你说的这样。大规模的任用私人,那你把都察院的御史和科道的言官当什么了?他们可不是摆设!”
“他们就是摆设!”王朴目露狰狞之色,冷笑道,“都察院地御吏还有六科的言官,他们的权力是谁给的?”
孙传庭道:“那当然是万岁爷。”
“说地好。”王朴狞声道,“如果连万岁爷都是你我父子手中的傀儡。都察院御吏和六科言官的话还顶个屁用?而且,我们为什么不能把事情做得更圆满一些呢?譬如把东林复社的人大量安插进都察院和六科衙门,谁要是敢不和我们合作,就指使东林复社的人群起攻击,参倒他!”
孙传庭道:“小子,你这是要一手遮天啊,东林复社的人真会乖乖听你使唤?”
王朴道:“老头,不要高估东林复社那帮人的人品,更不要低估你手中地权力。千万别忘了。现在你已经是大明朝的曹操了。”
孙传庭的眉头霎时蹙紧了,王朴的话让他很不舒服。他虽然已经在心里默认了当曹操的事实,可他不愿意在口头上捅破这层窗户纸。
滦州,奉命断后的李岩率领义军将士已经与吴三桂的关宁军激战了两天了,义军死伤惨重,李岩也受了重伤,只能躺在软榻上指挥作战。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关宁军终于收兵,喧嚣了一整天的战场再度沉寂下来。
急促的脚步声中,李虎和荆茂成大步来到了李岩地软榻前,两人都是满脸疲惫、血透征衣,李虎大声道:“大哥,滦州不能再守了,再这么硬拼下去弟兄们就该拼光了!”
李岩低声问道:“现在还剩下多少人?”
荆茂成道:“还剩下五千多人,不过好多弟兄都负了伤。”
岩以拳头痛苦地捶击着榻沿,仰天长叹道,“一片石之战,我军败得冤
“大哥,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李虎闷声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去北京还是回河南?”
“一片石战败,十万精锐全军覆灭,北京怕是很难守住了。”李岩喟然道,“我们要是再回去,就会把吴三桂的大军引向北京,那样一来,北京的压力就更重了,所以,我们不能回北京,我们得往天津方向转进,把吴三桂的军队引开,减轻北京的压力,为大王调集各地驻军争取时间。”
荆茂成道:“可吴三桂要是不上当怎么办?”
李岩又叹了口气,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荆师兄。”
荆茂成抱拳道:“卑职在。”
李岩道:“你立即飞骑赶往北京,转告大王,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北京,只要大王在北京守上半个月,分散在河南、山西、山东三省的十几万精锐大军就会赶到京师,则大事仍有可为,假如大王撤出北京,我担心……担心会引连锁反应,原本已经归降大顺地大明降官会再次变节哪!”
茂成肃然道,“卑职一定把将军的话带到。”
岩疲惫地点了点头,又向李虎道。“虎子。”
李虎抱拳应道:“小弟在。”
李岩道:“传令下去,全军连夜撤离滦州,向天津卫转进,先汇合河南、山东援军然后再去解北京之危!”
南京,钱谦益寓所。
王朴把那封密信摊到了案上,钱谦益只瞄了一眼,老脸霎时就变得一片惨白,他不用看内容都知道这是哪封信?因为上面是他的字迹,底下还有他地署名。显然,这就是那封密谋截杀太子的密信。
钱谦益不由得心乱如麻,假如王朴把这封信公之于众,那他钱谦益不但会身败名裂。而且还要落个满门抄斩哪!
王朴小心翼翼地把密信折起收好,又端起案上的茶盏慢悠悠地呷了一口,问道:“牧老,你说谋害太子是个什么罪名?”
钱谦益激泠泠地打了个冷颤,腿一软就跪到了王朴脚下,颤声道:“驸……驸马爷,老夫。老夫……”
“嗳,牧老快起来。”王朴赶紧上前扶起钱谦益,微笑道,“牧老你别这样,晚辈知道牧老不过是受了周镳的蛊惑,一时糊涂罢了。”
钱谦益听了眼前一亮,连连点头道:“对对对,老朽一时糊涂,受了周镳那混帐的蛊惑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还望驸马爷明察秋毫,不要……”
“呵呵。”王朴微笑道,“晚辈是不会把这封信公之于众的,更不会把它交给应天府。”
钱谦益以衣袖拭去额头地冷汗,低声道:“老朽多谢驸马爷手下留情。”
王朴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不过……”
钱谦益心头咚地一跳。赶紧道:“有什么话驸马爷尽管吩咐便是。”
王朴笑道:“对于东林党人,晚辈一向是极为敬佩的,所以,晚辈想与东林复社交个朋友,不知道牧老能否居中穿针引线呢?”
钱谦益年老成精,岂会听不出王朴地言外之意?
王朴的意思就是说,可以放他钱谦益一马,但他钱谦益从此必须替王朴办事。
“哎呀,能和驸马爷交朋友。那可真是东林复社之福呀。”钱谦益忙道。“老朽敢向驸马爷保证,今后驸马爷的事就是我们东林复社的事。只要驸马爷您一句话,让我们东林复社做什么都成。”
“牧老。”王朴奸笑道,“晚辈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今后我们就是精诚合作地朋友了?”
“当然。”钱谦益忙道,“那是当然。”
“很好。”王朴说着从衣袖里取出那份经过他修改的官员名单递给钱谦益,说道,“牧老,明天早上廷议时,由你挑头,以东林复社的名义联名呈送太子御前,当然,内阁、六部、都察院等主要官员的名单确定之后,接下来还有都察院、六科等诸多衙门的官员空缺,到时候晚辈一定会在孙阁老面前大力举荐你们东林复社的人。”
钱谦益目露喜色,原本他还担心这事怎么和东林复社的人提呢,可有了这一层,他就有了极佳地说词了。
“另外……”王朴又从另一边的衣袖里取出一方纸,递到钱谦益面前,微笑道,“还得劳烦牧老在上面署个名,其实这也没什么,就是有备无患,留着必要的时候替牧老洗脱嫌疑,晚辈这也是为了牧老着想,你说呢?”
钱谦益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那是一封悔过书,写着拥立潞王、截杀太子都是周镳策划的阴谋,钱谦益和其余的东林复社党人只不过是受了周镳的蛊惑,实属一时糊涂云云,王朴这手太厉害了,钱谦益要是在上面署了名,那他就算是把自个卖给王朴了。
但钱谦益能不署名吗?
当然不能,钱谦益太在乎自己的名声了,名声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甚至重过生命!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他只能乖乖地署上自己地大名。
王朴收好悔过书,起身笑道:“那晚辈就不打扰牧老了,告辞。”
钱谦益跟着起身,恭声道:“老朽送送驸马爷。”
离了钱谦益寓所,走出不到两百步,王朴忽然勒转马头,对跟在身后的吕六、嫩娘和十数骑亲兵道:“走,去兵部侍郎吕大器府上!”
王朴耍的是各个击破的战术,之所以要分别拜访钱谦益、吕大器等东林党领袖,就是要让他们心有顾忌,却又不敢把自己暗中投靠王朴的事情泄露给其他人知道,这种有损自己清名的事情如果没人戳破,有谁愿意主动泄露呢?
这样做地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钱谦益以为他是王朴在东林复社的唯一代言人,而吕大器也以为他是王朴在东林复社的唯一代言人,张溥亦然,他们都不敢把自己受到王朴要挟的事情声张出来,这就避免了东林复社党人串通一气反过来对付他王朴。
什么叫驭人之术?这就叫驭人之术!
直到深夜,分别拜访了吕大器和张溥之后,王朴才返回了燕子矶大营。
回到大营,王朴刚坐下来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吕六就领着满头大汗的应天府尹魏大本走了进来,王朴有些惊讶地站起身来,问道:“魏大人,这么晚了还来燕子矶大营,莫非出什么事了?”
魏大本喘息了两声,应道:“没错,出……出事了。”
王朴心头一跳,问道:“是不是周镳,周镳他怎么了?”
那天百般质疑太子,又被方以智、王铎当庭指证之后,周镳就以亵渎太子、诬陷同僚的罪名被下入了应天府大狱,这个人可是一张王牌,只要他还活着,就始终是悬在钱谦益等人头上的一柄利剑,王朴可不希望他出什么事。
魏大本道:“这家伙暗中绝食,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再加上身体本来就弱,到了今天晚上终于昏死在了大牢里,猝卒现时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
王朴急道:“赶紧找郎中救治啊。”
“已经找了。”魏大本道,“郎中正在救治,不过郎中说他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
“要糟。”王朴急向吕六道,“六,快去把李老爹找来,让他马上跟我去应天府大牢。”
“为什么?”吕六不解道,“像周镳这种大逆不道的家伙,死了倒还干净。”
“你懂个屁。”王朴怒道,“恶人还得恶人磨,还不快去!”
“是。”
吕六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去了。
ps:这几章内政必须要写,该交待地一定要交待清楚,要不然后面地情节会很突兀,有些人又该骂剑客脑残了,说什么江南的文人不是猪,不可能你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所以,该铺垫还是要铺垫,就算是为了堵住这些苍蝇地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