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权 14-相见

“我记得我十二岁的时候，同样是趴在远处，偷看我们村里艾利玛的婚礼。”

道格隐身在洁白厚实的积雪中，一边仔细地观察着远处峰顶上忙碌的景象，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低声和身旁的菲菲安说着话。小丫头正忙碌地拿着那块利纳克斯所给的神秘石板，在上面用手指划来划去，力图突破这个婚礼现场的魔法屏障：“她嫁给了一个骑士侍从，那家伙找来了城里的花店和裁缝，并且开了露天烧烤宴会……我那个时候以为，那就是最豪华的婚礼了。”

他转过头，看着一心二用，听得还挺专心的菲菲安：“——后来我到了希安，看了第一皇子的大婚，我又以为那是世界上最豪华的婚礼！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他的目光又转会到那个奢华的婚礼现场：“和眼前这个比起来，那些都是狗屎！”

如果眼前这是巨龙婚礼的排场，那么当众神降临的时候，它们又要用什么样的场面来迎接？

“有史以来最为纯净美丽的红龙、‘龙神的琉璃’洛娜赛黛丝的婚礼呢，当然要做到最好喽。”

菲菲安有点羡慕地看着那浮在半空的巨大金字塔型婚礼台——它每一层都是由打磨得极其光洁的元素结晶砌成，纯净美丽得令人挪不开视线，而其他的建筑也都同样是由极其纯洁的晶体砌筑而成，由专门的精灵艺术家进行整体装饰，同时还有大量的鲜花、植物布满整个会场，把个峰顶改造的令人感觉像是到了神界一样迷离雅贵，除了惊叹，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将来我结婚的时候，要是能跟巨龙借到这个地方就太好了耶……”

“你结婚？！”

道格霍地扭过头看着菲菲安：“和谁？……你订婚了？”

在希安，贵族们确实有很早就订婚的习惯。

“哪有！”

菲菲安随口回答，“只不过是瞎想一下啦……哈！”

古朴的石板恰在此时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在这光芒的映照下，前方闪现出一片只有持有者才能看到的元素光芒，清晰地把这古老魔法屏障的运行机制展现在了小丫头的面前：“搞定了，走吧！”

她向着道格偎了过去，自动自地爬到了他的背上。“……喂？”

道格没动，脸上神色有点古怪，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随后摇了摇头振作精神，开始在菲菲安的指挥下、聚精会神地穿越起那道魔法屏障来。

虽然这是一道几乎可以阻隔众神以下的任何强者的屏障，但是正如坚固的高墙无法挡住阴影中的老鼠一样，这道屏障也同样被一点点地穿透，在道格熟练的潜入技巧中，两人无惊无险地进入了婚礼的会场。

“哪里是‘新娘’休息的地方？”

隐藏在阴影中的道格全身还在散着丝丝锐利的气息，眯着眼睛四处打量。这里不光有到处飞翔的巨龙，还有用作杂役的其他亚人种和到现在仍在调整着会场布置的精灵们，显然不能大摇大摆地到处逛——而且这个巨龙婚礼的现场占据了整个平坦的峰顶，地方大得惊人，即使走上一圈也要不少时间。

“利纳克斯说，婚礼之前，新娘会在礼坛附近休息呢，但是具体是哪里他就无法知道了。”

菲菲安也缩在阴影里，机灵地四处张望：“这里我可没法使用魔法哦，全靠你啦！”

“嗯。”

道格虽然对情报的模糊皱了下眉头，但也没说什么——潜入之后调查情况，本来就是他‘达’之前做惯了的工作，随即就进入了状态，开始认真地观察起来。

很快，通过来往的人群流向和守卫的分布情况，道格迅确定礼坛附近那间红色晶体砌筑而成的巨大建筑，很有可能就是洛娜赛黛丝休息的地方。

“走吧！”

把那建筑指给菲菲安看之后，两人再次潜入了阴影之中。这次的行动更加顺利，利纳克斯亲手所制的斗篷不但能遮蔽气息，还能将背后的镜像投射到前方来，如果不是全神贯注去看的话，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天上的巨龙们肯定不会在意地面上的两个小点，精灵们则全都陷入在狂热的状态里，只需要躲开那些杂役就可以了。

但是当到了巨大建筑物的附近时，他们的好运气似乎就用完了——靠近是靠近了，但是怎么进去，却实在令人头疼。

众多雄性巨龙的目光都犹如实质般盯着这里，也许正在试图跨越那道防止被窥视的高阶魔法阵；周围的卫兵也和其他建筑物不在一个档次上，不但有两只巨龙把守，还有一些两手空空的瘦削精灵，双手抱胸用锐利的目光四下巡曳——好在出于对古老强大的魔法屏障的信心，他们的注意力大部分都还是在防范巨龙上。

给两人带来了最大麻烦的，却是美丽坚硬的建筑本身。这些人造的元素晶体坚硬光滑，连个接缝都没有，整个建筑除了入口，完全找不到第二个可以进入的地方。

“当时那些人类怎么进去的？”

道格皱着眉头，尽力隐藏自己两人。这里离入口的距离有点远，虽然安全，但也很难潜过去，即使守卫们不怎么专心，毕竟不是瞎子。

“我也不知道呀。”

菲菲安摇摇头，“这些又没写在——”

轰然的爆响突然传来，几乎整个峰顶都为之震动了一下，会场中的人们一时间都惊讶地愣在那里——竟然有谁敢来巨龙群集的婚礼上捣乱？

“呜嗷——”

无数双眼睛的寻觅中，清越、哀伤的长长鸣叫从远处的天空中传来，随后一个黑色的巨大身躯划过天际，魔法的光芒在它身上以极高的频率闪起，古老的屏障立即受到了一波极其密集的轰击，各种光芒此起彼伏，视力差一点的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现在我知道了。”

道格看着天空喃喃地低语，立即行动了起来，也不打招呼一把将菲菲安抓来夹在自己胳膊下高向着门口接近，趁着守卫的注意力都被天空中的利纳克斯吸引的短暂真空，幽灵般闪身进入了那扇巨大的门。

天空中的利纳克斯凄厉地尖叫着，一边躲避着天空中众多巨龙的追赶，一边坚持着又向古老的屏障动了两次袭扰，这才出最为高亢的一声哀鸣，调转身体向远方离开。

“……利纳？”

包含着不甘与哀痛的鸣叫，隐隐地传入那红色晶体砌筑成的新娘休息室中，正伏在艳丽的鲜花厚毯上、被三名精灵装扮着的洛娜赛黛丝猛地抬起曲线优美的头颅，向着天空望去——然而只有装饰得美仑美奂的屋顶进入她晶莹清澈的双目，一切仿佛只是幻觉。

“利纳……”

巨大的头颅顿了片刻之后，无力地垂下，晶红色的眼睛中深深的哀伤清晰可见，洛娜赛黛丝随后再次闭上了眼睛，麻木地任凭那几位精灵艺术大师在她的身边继续忙碌起来。

无人注意到，远处的阴影中两团模糊的轮廓正在悄然地接近。

“这就是洛娜赛黛丝？”

道格眯着的目光紧盯前方的红色巨龙，悄声问身边的菲菲安。眼前的巨龙相比其他巨龙来说体型略小，然而躯体线条流畅、纤浓合度，看起来非常具有美感，通体都是纯净的红色，却并不是火红，而是仿佛最清澈的红宝石在阳光的透射中产生的那种柔和的红色，极其的美丽却并不张扬。

“当然就是‘龙神的琉璃菲安的小脸上出现了迷醉的表情，“真的好美啊！难怪会把利纳克斯这样的天才都迷得魂不守舍……真想摸摸看呢。”

“等会儿肯定有机会的。”道格扯了一下嘴角。他一向是实用主义者，对这些美丽的东西固然也欣赏，却并不会太在意，始终是处于戒慎的状态：“现在要怎么打走她身边那几个精灵？”

“我不知道当时那些人类怎么做的，”

菲菲安歪着小脑袋考虑了片刻：“不过，我有个很简单的办法。”

她的小手不客气地扯过道格的耳朵，开始嘀咕了起来，片刻之后两人悄然后退，数秒钟之后，一阵奇异的颤动突然从阴影中传出。

“谁？”

正在绞尽脑汁地考虑要在龙磷上描绘什么样的纹饰才能不破坏整体美感的精灵艺术大师，突然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扭头望去的时候，一位陌生的精灵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正优雅地靠近。

“只有您注意到了我的出现，”

陌生的精灵用非常高傲的眼神瞄了他一眼，仿佛居高临下的俯视，随即转头看着另外两位浑然忘我的大师：“阁下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所说的是字正腔圆、学习难度极大的远古精灵语，其中的每一个复杂颤音都充满了美感，在这位大师的记忆中，只有数百年前被精灵女王接见时，才曾在那些高贵的口中听过这样美丽的音，心中立即充满了惭愧，毫不犹豫地回过头去，继续苦思纹饰和鳞片的搭配去了。

当然，也就忘了询问这个陌生高贵精灵的身份。

陌生精灵大而圆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悄悄偷笑之后，再次迈着优雅的步伐，不疾不徐地靠近了一动不动任凭摆布的洛娜赛黛丝。

“洛娜赛黛丝？”

变成精灵样子的菲菲安轻轻地在红龙耳边低语。虽然已经很肯定了，但是还是询问一下的好。

清澈的晶红色眼睛缓缓睁开，怔怔地注视着这个奇怪的精灵。

“我希望你能把这些精灵都遣开。”

菲菲安依然用着远古精灵语，“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口信……从它的主人那里。”

她轻轻地展示了一下手中的古朴石板，洛娜赛黛丝的大眼睛一下子睁到了最大，猛地抬起头来，庞大的身躯立即将三名精灵艺术大师带得踉跄后退。

“我想要安静一会儿，谢谢你们。”

巨龙的心灵之语在众人心头回响，清丽而温雅，精灵们面对这温柔的请求面面相窥，迟疑片刻之后，很有风度地退了出去。

“——利纳在那里？”

最后一名精灵艺术大师的身影刚刚消失，洛娜赛黛丝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

“稍等一下。”

菲菲安朝着空无一人的远处招了招手，道格雄健的身躯仿佛从阴影中生长出来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红龙的面前：“我们带来了他所制作的传送魔法阵，很快你们就可以相会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已经接过道格身上的包裹，开始布置起这个繁杂的魔法阵来——传送的部分倒十分简单，然而为了不惊动任何人而需要的措施，却足足是传送部分魔纹的三倍数量，即使以她两次天才魔法美少女的身份，也依然花费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才算把这个复杂的东西拼好。

魔法阵刚一组装完毕就自动地开始运行，多层保密措施之下它显得黯淡而安静，光芒流转中自我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了，一个隐蔽的信号立即被送了出去，数秒钟后它骤然加快了运作，看来已经成功地和远处的另一个同类魔法阵取得了联络。

淡淡的黑色光芒随后在空间中闪过，巨龙利纳克斯a子夜那黑色的巨大身躯无声无息地出现，晶黑的清澈眼眸从一开始就定定地注视着洛娜赛黛丝，宛如最沉静的夜色般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