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重返1977 > 第八章六亲如冰炭

重返1977 第八章六亲如冰炭

作者:镶黄旗 分类:其他小说 更新时间:2025-03-31 02:44:11 来源:笔趣阁

在洪衍武被囚禁的日子里,有一段时间,被缝在一起的窗帘开了线,露出一道缝隙。

他可以通过那道光亮,看到楼下花园里的树木枝桠。他最喜欢看树枝上的“访客”,有时是几只麻雀,有时会落只喜鹊。

一次,两只松鼠爬上了枝头,尾巴蓬松毛茸茸的,它们相互追逐,吱吱地叫,似乎是有感情地在交流。接着,一只松鼠叼下了树上的果实与另一只分享……

虽说他分不清雌雄,也听不懂松鼠的语言,但他还是能肯定,它们是一家子。可就在他正入神时,忽然眼前有一只女人的手伸了过来,拉紧了窗帘。

女人是开恩来给他送粥的,却碰巧发现了他目不转睛地秘密。她丝毫也没耽搁,马上就用针线把窗帘重新缝了个密不透风,并且为了惩罚他,把粥也端走了。

他不在乎,反正倒了胃口。可他还是哭了,仅仅一个偶然,就毁掉了他和外面世界仅存的连接。

哭泣过后,他意识到他想家了。

他应该也是有亲人的,人人都有不是吗?可他的亲人呢?

忘记过去等于背叛自己。他拼命去回忆,但远去的记忆非常模糊。

黑暗中,很多往事如水流潺潺汇集,生活的点滴逐渐变成画面。但想起的所有,却是这么的散乱和不可思议,既熟悉又陌生。

一会儿,是他坐在屋顶看星星。一会儿,是他拿着把破蒲扇拼命扇着煤炉子冒出的浓烟。一会儿,是他拳打脚踢骑着自行车横跨四九城。一会儿,是他手戴手铐在武警的严密警备下被押上囚车。一会儿,是他和别人大打出手掀翻了桌子。一会儿,又是他手拿钞票大方地在饭馆花天酒地……

只有一个画面印象至深。

福儒里观音院东院,门下的高台阶上坐着个不到六岁的小女孩。

她身穿蓝色素花小棉袄,扎的两个小辫被风吹得向后飘起。她还用一只手放在白净的前额上,遮挡着将要落下的阳光。即便是冬天,她也会每天坐在这个高台阶上,用那双大大圆圆的黑眼睛张望远远的路口,等他放学回家。

这女孩很熟悉。她是谁?

是妹妹?对,是妹妹,是他唯一的亲妹妹!

他想起来了。想起了与妹妹之间的亲密,想起了妹妹对他的依恋。

儿时的妹妹完全是他的小跟屁虫,当他放学一出现在胡同里,妹妹就会用嫩嫩的声音叫着三哥,蹦跳着跑过来,然后拉住他玩脏了的手,一起跑进家门。妹妹白嫩的小手肌理清明,充满了温暖的肉感。

印象里,竟传来妹妹稚嫩的声音。

“三哥,三哥,三哥……”

“三哥,你吃。”妹妹伸着小手,强迫把一块糖窝头塞进他嘴里。

“三哥,我怕,别……”妹妹跑着躲避,而他手拎吊死鬼儿(土语,指国槐尺蛾幼虫),在院儿里狗撵兔子似的疯追。

“三哥,真甜。”妹妹咬着他刚摘下的大红枣笑了,摘下来的枣儿都兜在他的背心儿里。

“三哥,疼吗?给你抹点‘二百二’,抹了好得快。”妹妹把红药水涂在他的胸口,光着小板儿脊梁被枣树刮伤的他,疼得呲牙咧嘴。

“三哥,你真厉害。”妹妹崇拜地看着他。他刚替妹妹报了仇,揍了胡同里欺负她的“锛儿头”。尽管他也眼角乌青,看着像只被拔了毛儿的乌眼儿鸡……

“爸,你别打三哥……摔着边大妈的橘子皮是我扔的……”妹妹含泪嗫喏,为他的过失遮掩……

他心底泛起阵阵温暖,舒服得像是要把他整个儿人融化。

他想起来了,他的确是有亲人的。而且不光只有妹妹,还有父母兄弟。

可当父亲那病恹恹的瘦削面容出现在脑海中,他心里又忽然一阵针扎样的刺痛。

他马上想起,当初就是因为父亲的举报,他才会落在警察手里,被送去劳教。

史无前例的十年,“黑五类”的家庭成分带给了洪家太多的灾难。可就在“运动”接近尾声的时候,洪衍武却又因为打了个当官的儿子,被警察四处搜捕。原本他打算回家看过母亲就要远走高飞,却没想到他那向来胆小怕事的父亲,因怕家人受到牵连,竟选择了向派出所举报。于是,匆忙间翻墙而逃的洪衍武,被父亲带来的警察和工人民兵一起围堵在了墙下。这一刻,是他们父子之间最后的相见。

洪衍武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他从墙头刚一跳下就落入了埋伏。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十几个工人民兵一拥而上,瞬间就把他强按在地。接着,由一个警察过来给他上了背铐,再然后,民兵们当着他父亲的面,毫不犹豫把他提拉起来扭走。

他带着怨恨回头。墙根下,他那“大义灭亲”的父亲还站在原地,满目悲怆。

“我没爸爸!我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

他突然跳着脚大喊,几乎从民兵们的手中挣脱出来。而叫声回荡在整个胡同。

路灯下,父亲泪洒衣襟,竟然痛心地弯腰,手捂前胸往下蹲。

他喊不下去了,也流泪了,甚至想回去扶父亲,却又怨恨父亲的绝情。

就在他犹豫间,再没有机会,几个警察一起按着他的头,硬把他塞进了摩托挎斗。

很快,派出所给他定了三年劳教,把他送进了茶淀。劳教时,他每天日思夜想盼接见,可家人却从没来看过他。当他忍不住给家里写接见信时,却又意外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

“真怪,他那该死的爹送了他,他还想接见?”

“就是,连他妈也得听他爸的,写信管蛋用。真是个傻冒。”

这些话使他对家人的想念,立刻转变成对父亲更深的怨念。他执拗地撕了信,认为一定是像别人所说的那样,全因为父亲阻拦,才没有亲人来看他。

唐山大地震时,茶淀同样被地震波及。而这时的他,因为积极抢救立功,劳教期被缩减为一年。可解教(指解除劳动教养)后,他出于对父亲的记恨,却并没有回家,而是选择在外游荡了两年。当他再进家门时,却意外得知父亲刚刚病故的消息。

母亲说,父亲在他劳教后不久就得了腿疾,一直卧床不起。由于父亲时时需要人照料,而且家里的钱要先用来买药,所以家人无法去看他。母亲还说,深受病痛折磨的父亲,是念着他的名字走的。父亲弥留之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担心他走歪路。

看着父亲遗像,他怅然若失。心中一切怨愤,突然烟消云散,却变成了更剌心的遗憾……

肠胃的蠕动忽然把洪衍武从往事中唤醒,他的肚子又咕咕叫上了。为了舒服点,他找了个枕头顶在胃部。对这个他有经验,饿过劲儿就好了。

此刻,他最想念的可不是鲍鱼龙虾之类的山珍海味,而是片儿汤、炒疙瘩儿、煮尜尜儿、炸酱面,这些母亲生前常做的普通饭菜。

母亲的烹饪方式非常传统,做什么吃食都按节令来,还从不糟践东西,做什么什么好吃。立春烙春饼,庆生来打卤面。短春的香椿炒鸡蛋,榆钱面扒拉,酷夏的炝苤蓝,独咸茄,烙糊塌子,扁豆焖面,凉秋的糊涂膏,果子干,素烧茄子,炒青白蛇,严冬的温桲拌菜心,海米烧大葱,丸子熬白菜,酸菜汆白肉。过年的米粉肉,炸丸子,肉皮冻,芥末墩,炸咯喳,八宝饭……

在这些色香味俱全的想象里,洪衍武似乎又看见了母亲在小厨房里忙活的情景。他就这么半迷糊着,重新走进了记忆。

人一栽进劳改农场,就算彻底成了一泡屎。甭说找个正儿八经的公职工作,就是让街道给安排个临时工都难。

搬回家后,他因为找工作次次碰壁,很快就灰了心,每天只用打架酗酒发泄郁闷,成了拘留所里常客。大哥二哥都对他没个好颜色,成天念叨他要遵纪守法,不要自甘堕落。他们的好意他虽然理解,但这使他又一次看到,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而且不光是在外人眼里。

母亲为此急得直掉眼泪,为了他少惹事。母亲的钱都给他买了酒肉,想用好饭菜把他留在家里。可他却在家照旧呆不住,每天仍闹着要出去。母亲实在阻止不了时,就只有把钱和粮票塞在他的手里,不厌其烦反复叮嘱,“吃饱,吃好,少喝酒,别打架,早点回来。”

而每当他喝个烂醉在深夜回家,也都是母亲在熬夜等他。直到帮他脱衣擦脸,把他送上了床,母亲才能放心去睡。酒醉的朦胧中,他只记得母亲满脸疲惫,又生气又心疼的样子。母亲总是无奈看着他,又深叹一口气,“唉,养儿子有什么用……”

他的确成了母亲最大的负担。为了供他吃喝开销,母亲每天下班后,还要靠糊纸盒替补家用。有时母亲因为熬夜,在灯光下会不停用手揉眼角,眼里就会落下一些闪着光的东西。可他即便看到,也是无动于衷,更从没问过一句。他在家什么都不做,早习惯了脏活累活都是母亲干,连脏衣服也得母亲洗。

在他这些没心没肺的混沌日子里,母亲一直都对这种辛劳无怨无悔。其实母亲的要求很简单,只希望全家团聚,平安度日。可哪怕连这么一点点的要求,他也没能满足她。不久,他就因酒后伤人被正式逮捕。

当两名警察在家里给他戴上手铐,押着他从屋中走出时,他看到母亲即疑惑又痛心的目光。直到这时,她竟仍不相信儿子经过那么沉痛的教训,竟然会再次成了罪犯。

母亲眼泪哗哗,没有去擦,也没有哭声,只是任泪水湿透她的衣衫。微风吹动她的头发,他这才第一次意识到母亲已经白发丛生。

母亲不容易,红肿的手指,憔悴的脸色,在那一刻异常刺目。

满心惭愧下,他只能低头默默走过母亲身边。接着,他又在街坊四邻们的交耳结舌中,上了专门为他而来的警用吉普。当红色警灯拉响刺耳的鸣叫后,汽车载着他飞快驶向玄武分局。

后来他才知道,就在警车刚离开的一刻,母亲从屋里追了出来。而她望着远去的军绿吉普,身体和精神都超出了所能承受的极限。在邻居们一片惊呼声中,她扶着院门软软瘫倒。

母亲在医院与世长辞。身在狱中的他惊闻母亲去世的消息后,忍不住用脑袋一下一下撞击监室的墙壁,直至同室狱友喊来狱警,他已血流满面。这天晚上,他一个人对着铁窗外的月光站了一宿,没人干涉。大家全认为他精神不正常,受刺激了。天亮时,他病了,高烧四十度。

办完母亲的丧事,大哥二哥带着妹妹,一起到看守所给他送铺盖。接见室里,隔着铁窗,手足们见了面。

大哥的脾气向来不好,刚一见他,就立刻把行李扔砸在他面前的铁栅栏上。

“混蛋!你就是个祸害!最好一辈子别出来!”

二哥的眼睛全是血丝,当着狱警的面,也用手指着他鼻子大骂。

“你不是人!你气死了妈!我们家以后没你这人!”

几个亲人中,唯独妹妹不忍责备他,只是可怜巴巴站在一边,噼里啪啦掉眼泪。她手里还拎着一个网兜儿,是他喜欢吃的西红柿。

而他紧握着的双拳里,指甲已深深插进了手心。

他根本无法辨白。他能向他们解释说,他根本没想打架,是对方非要动手的吗?

更何况就连他也认为自己的确是个混蛋。

他很清楚,母亲是在多年政治运动的担惊受怕下,丈夫离世的打击下,艰辛生活的磨砺下,坎坷命运的煎熬下,一直在拼死拼活为这个家持续付出。而当她最终发现,无论付出多少也不能避免儿子陷入歧途的时候,才不可避免产生出一种极度的失望。

是的,完全是因为他,母亲的心力耗尽了,精神崩溃了,筋骨煎枯了,血液熬干了。

他,是造成母亲的逝世的罪魁祸首……

洪衍武觉得脖子湿漉漉的,清醒些才发现脸上果然是泪水,枕头也被打湿了。

他擦干了眼泪,望着空洞洞的黑暗楞了一会,才翻个身闭上了眼。他是真不想再回忆过去了,可没想到一闭眼,脑子又不由自主地活跃起来。

人就是这样,痛苦的事总是最为清晰。最糟的是,人越痛苦,揪心的事就想起的越多,越希望忘记的东西,就越会清晰浮现……

服刑期间,除了妹妹,家里再没人看过他。

出狱后,他直接回了家。

可没想到的是,二哥竟然把着门死活不让他进,脸上还全是嫌憎和厌恶,好像他是个瘟神。多亏大嫂和妹妹一起替他说好话,才勉强拉开二哥让他进门,并凑合给他在厨房里铺了张床铺。

不料大哥下班回家后竟然也发了火,说什么也不认他这个气死母亲的弟弟。这时他才知道,原来两个哥哥对他的芥蒂和埋怨已经不可调和。他们永远都忘不了,母亲是因为他才过度操劳,心碎神伤而死。

大哥全然不顾大嫂和妹妹的劝阻,招呼二哥一起把给他的床铺砸了,甚至连他的行李也一块扔上了大街。末了,两个哥哥扔给他一百块钱,让他赶紧卷铺盖走人,自生自灭。

这些还不算,最伤他自尊的,就是在众多街坊邻居围观的情况下,两个哥哥竟然当众骂他是忤逆。

他是一个忤逆?这是哥哥们的话,还是去世母亲的话?

他们这么做,不就等于把母亲因他而死的秘密公开化吗?那让他以后的路还怎么走下去?

他无地自容,如同被人剥光了衣服,忍不住就有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冲突。

要真动起手,俩哥哥绑一块儿也不是他个儿。可他……不能。

他确实愧对去世的父母!

最终,他没闹也没吵,而是默默从地上捡起了钱,选择了离开。

临走时候,大哥又撂下狠话,“从此你跟我们,跟这个家再没关系。永远别回来。”

他心里全是苦涩。在街坊四邻轻蔑的眼神中,在妹妹抽泣的哭声中,他默默离去,彻底成了一条丧家之犬。

可没了家,他能去哪儿呢?

根本无处可去。

这会儿社会正在闹“严打”。他认识的那些“哥们”,除了“贴墙上”的(黑话,枪毙)和“跑路”的,剩下的都进了“圈儿”。现在外面只有一帮当年的“崽儿”,半混不混的瞎浪着。他就是再“毁”了,也不能投奔那些小字辈,跟他支使过的那些碎催瞎混去。

灌了一整瓶二锅头,他漫无目的,在大街上行尸走肉一样踽踽而行。他撞到许多行人,到哪儿都会引起别人的斥骂。

有人常说“失落感”这个词儿,他这时就是这种感觉,就像是从很高的山上掉了下来,半空中没着没落的那种滋味。

本来他也没指望俩哥哥对他会有多热情,只希望他们能念着兄弟之情,给他张小床,再管顿饭。可大哥二哥却像是唯恐沾惹上他身上的邪味,在本应是全家团聚的日子,送给他人格尽失和扫地出门这么一份大礼。

没有了,连家都没有了。除了坐牢的经验,他一无所有。人到了这份儿上,可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知走了多远,一直走到了天黑,他抬头远望,忽然看到了远处幢幢灯火阑珊的高楼大厦。

就在此时,他忽然萌生一种感慨,觉得这世界永远都是这么不平等。“十年运动”早过去了,他早不再是“狗崽子”。但命运仍注定他一生不能做人,不能做一个正常的人。转念间,他也再次想起在玩主生涯中,学到的那个不是道理的道理——如果当不成人,就去当狼、当恶狼,但绝不能当牛当马、当猪当羊。

好吧,既然不能做人那他就做狼。他总得生存下去,是的,生存!

天性的不甘与逆反,让他宁愿向命运挑战。

穷途末路,使他心里仅存一丝温存被怨恨所取代。

在路灯的映照下,重新诞生出一条恶狼。他面目狰狞,两眼通红,蛮横和愤懑在眼中燃烧。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要用不公平的手段来报复不公平的遭遇。如果说“运动”时期他的违法行为尚是被动和无知的话,那么这一次,他纯粹是主动的,疯狂的,无所顾忌的成为了一个职业罪犯。

不过,当一个人有意去施行犯罪行为时,往往倒是不易被法律惩罚的。因为他有计划,有准备,甚至还有保护伞。而人,一旦要坏得让别人觉不出来,甚至还因此得到赞扬,那可就是人上人了。

多年后,他出乎所有人预料,竟然功成名就,成了社会名流。而且在鑫景集团中标菜市口大街改造工程的时候,由于福儒里也被列入拆迁范围,他更因此得到了报复的机会。

他依仗拆迁办和土地局的人脉关系,并利用伪造文件的手段,起诉两个兄长侵吞父母遗产。胜诉后,他不仅在法律上占有了父母房产的大部分权益,还使用强拆的手段把大哥二哥全家都赶了出去。而经过此事,兄弟三人通过法律彻底解除了亲属关系。此时,他唯一的亲人就只剩对他最好的妹妹。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就连这份仅存的亲情,他也没能维持多久。

两年后,土地局和矿业局合并成国土资源局。高鸣却因为贿赂新任国土局官员,惹上了大麻烦。结果案子搅进了上层的利益纷争,而“大人物”为了撇清,迟迟不肯援手。高鸣情急下,竟把大部分责任都推到了他的身上,他这时候才体会到当法人的坏处,敢情当初高鸣不和他争法人,是早打着这种埋伏。

为了不当牺牲品,他是真急了,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自救。使用了浑身解数后,他终于发现一个门路。市局十九处(后为经济犯罪案件侦察总队)的肖处长,是妹妹的同学,当年还追求过妹妹。于是,他打着妹妹的旗号暗地找上了门,恳求肖处长放他一马。

让他意外的是,肖处长竟出乎意料地长答应帮忙疏通。只是开出的条件,除了两千万的好处费外,还要他已结婚生子的妹妹陪睡一夜。他一听就变了颜色,可肖处长却直言,说对他妹妹的情感至今未变,而且已成了内心最难忘的遗憾,所以这一条绝对没得商量。

他回去后一夜没合眼,抽了三盒烟,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一开始他恨不得破罐破摔,打算干脆弄死高鸣和肖处长,来个鱼死网破。可随着渐渐冷静才发现,好日子过久了,他已非旧日的亡命徒。

接下来,他又想不如干脆跑路得了。可公司的资金大部分押在项目里,他又能带走多少?

思来想去,他实在心疼这份家业。于是,趁着妹夫带孩子回外地老家,他悄悄摸上了妹妹的门。

钱是什么?钱是使人堕落,埋没人性,丧失理智的王八蛋。钱使他变得愚蠢,不懂珍惜,丧失了正常的情感。他太爱钱了,所以在妹妹与金钱的天平上,他最终倒向了金钱。

为了让妹妹答应这恶心的要求,他直挺挺地跪在了她的面前。

妹妹被他惊天动地的一跪吓呆了,更为这个千载难逢的逼迫场面而当场晕眩。等她清醒后,第一句就是失魂落魄地问,“你还是我三哥吗?你怎么能这样?”

他把头叩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上一眼。

“人哪,心怎么这么坏!人哪,怎么这么会坑人!人哪,没有廉耻,没有良心!你再对他好也没用,到头来还会让你跳火坑!人哪,太没良心了……”

妹妹喃喃念着心碎了才能说出来的话,由抽泣变成了嚎陶,由哭泣又变成了傻笑。说了一夜,哭了一夜,笑了一夜。

他没去打断妹妹,只是长跪不起。并狠狠把头磕在地上,一下一下,血染地面。

妹妹最终被迫同意了。

几天后,当他把妹妹送到了肖处长订好了房间的酒店。在大堂临别时,妹妹的脸上仅剩下淡漠。

她带着绝望和疲惫告诉他,她没什么可惦记的了。这件事之后,她也没能力再帮他。见面伤心,从此之后还是不见的好,也不要再联系。

妹妹的如同呓语的声调异乎寻常地平静、柔和,使他心里头发痒发麻。他愣愣地望着妹妹的背影消失在大堂电梯时,不禁打了个冷颤。

案件最终遮掩下来,他保住了一切。可妹妹从那天起就换了电话号码,再也联系不上。他傻了眼。

而且,这件事也并没有就此结束。让他没想到的是,肖处长在此后仍不断对妹妹骚扰纠缠,最终被他的妹夫发现了端倪。妹夫很快和妹妹离了婚,把孩子也带走了。而深受打击的妹妹却因此精神失常,坠楼而亡。

他最后在太平间里见到的妹妹,已经是一具被摔得稀烂的尸首……

洪衍武从恍惚中猛然惊醒。嘴唇哆嗦,泪流满面。

所有回忆的一切都让他深深吃惊。他!彻头彻尾是个罪人!

有人说过,没有在深夜里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那他的人生呢?又怎能启齿对他人言?

人啊,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辜负亲人。否则就会悔恨终生,除非他根本不是人。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