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玉楼春 > 第六十三回

玉楼春 第六十三回

作者:清歌一片 分类:言情小说 更新时间:2022-09-26 12:25:57 来源:笔趣阁

徐若麟从司家告辞,到了这日傍晚,从衙门出来后,再次回了魏国公府。

正式的话虽还没下去,但府里的上下人等都已经晓得,待下月初魏国公一回,现如今这位煊赫逼人的徐大爷就又做回徐家正儿八经的大爷了,见他回,哪个不掏出心窝子地奉承。

徐若麟去了慎德院司国太处,到时,廖氏正也在。

这是自回金陵后,这对名义上的母子的第一回碰头。先前徐若麟虽也回过两趟,但都径直到司国太这里,并未遇到过廖氏,也没特意去望过她。廖氏方才听廊外的丫头报称“大爷来了”的时候,脸色便微变。只毕竟,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这个人,不管自己心里对他是如何疙瘩,但不日,他便又将归宗,仍是自己名义上的长子,这一点却是无法改变的。所以该如何,她心中自然清楚。等徐若麟一进来,面上便已经现出了丝微笑。

徐若麟倒是神色如常,犹如他先前一直便在这家里一样。朝国太问了安后,转向廖氏,也见了礼。廖氏笑道:“若麟,我刚正与老太太商量着呢,打发人想将你叫回,住家里才像样。你那院儿,崔多福正安排了人在修整。你若有空,自己过去瞧瞧也好,哪里不满意要拆补,提出来便是。”

徐若麟笑了下。

“多谢太太关照。我过来,正有一件事要说,”看向了司国太,“祖母,前日你提到的那桩亲事,我如今可以给个答复了。我今日去见了司家的舅公。舅公的意思是,初音小姨子怕不适我。只他提到司家大房还有位早年便被送去庵里渡劫、闺名初仪的孙女,意欲将她许配于我。我已应了。婚期就定在下月二十四。我既奉旨归宗,婚姻之事也就只能劳烦嫡母操持了。”

廖氏猛地睁眼。

“初仪?”司国太也又是惊诧,又是茫然。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是。便是这位司家的孙女。说是大太太当年一胎三胞中的幼女。只一直体弱,半岁多便被送去庵里寄养至今。”

司国太被他这么提醒,终于有点想起来了。惊讶地道:“那孩子,我记得当年不是听说养不住,没了的吗?”

徐若麟面不改色地道:“舅公说,当年照那法师所言,这女孩儿命硬,不但冲自己,也克家人。怕养不住,这才特意假托亡名以求破解。实则是送去佛前寄养。如今消灾满了,这才要接回的。”

司国太盯着面前的徐若麟,口中没在说什么,心里却狐疑不定——自己那个侄媳妇王氏当时一胎三胞,因罕见,在京城内闱妇人间还被引为谈资,说了些时日的。她记得半年多后,那个最小的女孩儿,便因体弱难养去了。消息传来时,她怕王氏伤心,当时还特意打发人捎了慰语过去。怎么十七年过去,突然又被告知那女孩儿其实还好好地活着?

司国太再次看向自己面前的这个长孙。从他表情中,自然寻不出半分端倪。他依旧神情肃穆,目光冷静。但是老太太却有一种感觉:这件事绝不可能这么简单。知道再问他也问不出什么,正沉吟着,那边的廖氏终于回过了神,第一反应匪夷所思,第二反应,惊怒交加。

“若麟!这如何使得!”她甚至顾不得司国太也在,当场便嚷了出来,“姑且不论那女孩儿如何,你也知道咱家与她家如今交恶。那个姓王的太太,丝毫不知礼数。你从前的那个弟妹,更毫无妇德可言。这样的人家,往后避都来不及,你如何便应下了这样一门亲事?”

“太太言重了。”徐若麟淡淡道,“徐司两家,世代交好。如今既不幸交恶,更该弥补。我也正是出于此种考虑,这才应了这门亲事的。日期紧,纳采等诸事又繁琐,我晓得太太也忙,倘若照应不来,若麟可请托二房的董婶母帮忙。”

廖氏再次怔住了。终于勉强笑道:“我也不是这意思。这是你的大事,我只是想着,要谨慎些才好……”

徐若麟笑了下,道:“多谢太太。此事我已考虑停当。婚期已定,不会更改。”

廖氏张了下嘴,终于还是讪讪地闭了回去,脸色很是难看。

司国太眉头一直微蹙。

“我晓得了。”她最后说道,“哪天方便,我亲自去趟司家。瞧一瞧我那个一直养在佛前的侄孙女。”

~~

黄氏当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惊怒程度,决不在廖氏之下。与丈夫司寇鑫惊乍了几声,嚷道:“活见鬼了!那边何时又多出了个小姐嫁给姓徐的?”

司寇鑫有些艳羡大房新攀上的这门婚事,浑浑噩噩道:“不是说寄养在庵里吗?隔了墙的事,咱哪能知道得那么清楚……”话没说完,被黄氏呸了一声,骂道:“你个整日吃酒吃得迷瞪瞪的糊涂东西,你知道个什么!那个闺女儿,当初没了的时候,我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你那个嫂子在里头哭呢,奶娘经我身边抱出去时,我还掀开斗篷看了眼,那脸都煞白煞白的!怎的一下又还魂了?不行,我要过去看看……”

司寇鑫劝道:“好歹你也等明日去问不迟,这都天晚了。”

黄氏怒道:“这婚事是我先提的,如何便落到了那边去?我不去问个清楚,晚上如何睡得着?”

夫妻俩正说着,忽有老太爷身边的人来请,说此刻就在书房等,叫他俩一道过去。黄氏与司寇鑫对望一眼,忙换了衣服过去了。入了书房,见老头子正悠闲地凑在烛台前,拿放大镜在研究个印鉴,见儿子和媳妇到了跟前朝自己见礼,鼻孔里嗯了一声,这才放下手上东西,坐回了椅上。

“爹,叫我俩来,不知所为何事?”

司寇鑫向来有些惧怕这个父亲,站直了身后,觑了眼老头子的脸色,小心地问道。

司彰化道:“你嫂子那边,今日议定了件喜事,应都知道了吧?”

黄氏委屈地道:“爹,媳妇是刚知道的。只心里实在不明白。这不明明是媳妇儿讨了您的话去徐家姑奶奶那里先问的信吗?怎的一个晃神,就变成了嫂子那边的喜事?且又听说要嫁过去的是初仪?这闺女儿,生出来养了大半年后,明明不是去了吗,怎的如今又冒了出来?”

司彰化脸色微沉,道:“叫你们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儿。大房的那个姑娘,当初身子弱,是差点没养活。幸而遇到了位高人,指点叫假托亡名后,寄养到佛前方消灾。便照做了。如今已经没事,过些时日便会接回家中。你们是自家人。往后出去了,在外人跟前该如何说话,不必我再多提点了吧?”

司寇鑫忙点头应是。黄氏却是半分不信。还在思量,又听老头子问道:“继昌近日都在做什么?”

司继昌十七岁便中举人,资质可谓上好。照大楚的规制,举人也具备了做官的资格。只举人出苫能做些小官,且仕途要比进士出身的差。以司家的门楣,自然希望司家子弟殿前传胪,所以让他继续读书准备会试。可惜成家后,这两年早失却少年时的勤勉。时常与京中的纨绔子弟厮混一处。老头子也有耳闻,对此颇为不快。黄氏见他此刻又问及儿子,怕说出实情被训斥,忙遮掩道:“听说皇上不是已经下令今年设一恩科吗?大部分时日,都在家读书预备明年春的会试呢。”

司彰化看她一眼,不置可否地唔了声,道:“知道继续上进就好。咱们家在江宁县不是有个庄子吗?那里地方清静。他若嫌城里吵不利读书,带媳妇儿一道去那里潜心读书也好,顺便……”顿了下,和颜悦色地道,“继昌也算为司家争了光。从前一直忙,我也没空考虑。如今空闲了些,便想到了这事。明日起,把那庄子转到继昌名下吧。往后分家之时,不计在内。”

司家从前虽日渐式微,但好歹也是有些底子的。附近郊县里,还存有几个厚薄不一的庄子。其中就以这江宁县的庄子最好。地方大,一年所出也丰厚。黄氏早就有些记挂,只也晓得不过空想而已。没想到忽然好事便临头了,老头子竟会主动开口把那庄子记到自己儿子头上,顿时喜出望外。与丈夫对望一眼,忙道谢。

司彰化摆摆手,正色道:“儿孙长进,我心中也宽慰……你们给我牢牢记住,唇齿虽也有打架的时候,只在外人看来,却同长在一张脸上。唇齿相依,唇亡齿寒,这道理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的吧?大房的这门亲事,是我亲自做的主,断不会改了。司家的好,就是你们的好。我往后便是走了,也绝不会亏待你们一分。倘若……”

“倘若叫我晓得你们出于不平之心,胆敢做出自损手足的事,哪怕是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

他停了下来。那双原本瞧着蒙了层阴翳的眼睛忽然闪闪发亮,掠过儿子的脸,最后盯着黄氏,微微眯了下眼。

黄氏打了个寒颤,急忙拉了丈夫道:“爹放心。爹的教诲,我们两口子必定牢牢记在心上。”

司彰化唔了声,这才道:“记住了就好。不早了,你们也下去早些歇了吧。”

~~

黄氏和丈夫回了房。司寇鑫还没转过弯来,不解地道:“爹今晚这是怎么了?怎的忽然又给庄子又说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黄氏冷冷道:“你要是有你爹一半的道行,我跟着你便也不用这么辛苦了!什么意思,不过是拍一巴掌给颗枣子,叫咱们别出去说不该说的话。你等着吧,瞧好戏便是。”

~~

中军都督徐若麟下月便要娶亲,女方也来自司家。但那位小姐,身世颇具离奇色彩。便是当年司家太太那一胞三胎中据说不幸夭折了的老幺,如今方晓得也养大了。不过是受高人指点,当时假借亡名送去庵里了而已。

这个消息,很快便传遍了金陵的各家高门大户,成为太太奶奶们议论的新焦点。开始不断有人借道喜之名登司家的门,朝王氏打听个中详情。于是后续消息又传了开来。说这位今年十七的小姐,因是一母同胞,面貌酷似那位原先嫁了徐家二公子的姐姐。只如今她还在庵里,要等下月挑个好日子才接回府中待嫁。

~~

三花庵在金陵百里之外。初念被悄悄送到此处,已经住了有小半个月。转眼,便是十月上旬了。

司初仪——

这些日子里,这个名字,她已经不知道在心里默念过多少次了。那个早夭的妹妹,她记忆里没有半点印象的妹妹,忽然竟又这样活了回来——她记得清清楚楚,在她离开魏国公府的那一天,回头看最后一眼的时候,她对自己说的话,便是今生今世,再也不要踏回这里一步。显然,那时候的她,做梦也无法想象有一天,她竟然要披着别人的皮,再次被送入这扇门,去面对里头那一张张熟悉的故人之脸。

初念还半靠在窗边发呆的时候,听见外头传来那个新近被买来伺候自己的丫头静云的声:“姑娘,太太来了。”

她被送过来时,从前在身边服侍惯了的尺素云屏等人都没跟来。甚至连司家的丫头也没一个。她知道从此往后,大约也再没机会能让她们继续陪在自己左右了——连司初念这个人都要没了,更何况是与这个名字有关的那些人和事?

母亲怕自己想不开,这些时日,不怕路远,隔三差五地便跑过来看望。

初念叹了口气,转过了身去,看着王氏朝自己过来,叫了声“娘”。

王氏到她身边,细细看了眼她的脸色,道:“娇娇,我方才听那丫头说,你这两日都没怎么吃得下饭?”叹了口气,“我这些天,都在忙你出嫁的事……得空想了下你祖父那天的话,觉得也有道理。娇娇,这就是你的坎。虽则我对这婚事也不满意,但还有什么办法?比总你用自己名头嫁过去强百倍。娘就怕你拧着。求你早些想开,如此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初念笑了下。

“娘,你女儿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最最无用了。最多不过像那日那样,一时忍不住在祖父面前喊个两嗓子而已。难道还真会闹出抹脖子上吊的戏码?祖父骂我骂得没错。我自己的命,我自己的坎。你们都要我嫁,那我嫁过去便是。”

这是自那日后,王氏第一回听她说这样的话。自然也听出了话里头带着的情绪。只好歹比先前过来看她时一声不吭要好。叹道:“你能这么想就好。嫁过去了,难保没有不顺心。只那位徐大爷年纪比你大许多,我瞧他也是真的疼你。想来不至于太让你受委屈。好歹,日子是人过出来的。你好好跟他过,总会越来越好的。”

初念再次笑了下。

“您说的是。往后他就是我的依靠。我不跟他好好过,我还能指望谁?”

王氏终于吁出口气,点头道:“今天十二了。徐家的那位魏国公前几天便回京了。徐大爷倒是顺利归了宗,那天听说连宫里的崔太监都奉旨来了。我还听说,他回来后,除了入宫去拜了下皇上,便哪都没去。连亲朋旧友来了,也是一概推病不见。想是要等到你们成亲后,这才回道观修行吧?”

初念没答话。王氏本来还想提下明日安南使者一行人将会抵京的事,见她兴致缺缺,也就不说了。最后只道:“娇娇你放心,你那个妹子当时没了的时候,只落入过你婶娘的眼。她必定不敢出去乱说的。往后嫁去徐家,不必有后顾之虑。”

~~

三花庵坐落在山麓之下。庵里的老尼是司家的故人,受了嘱托,特意在后头辟出一个清静所在安排初念住下。禅房前的一爿空地上,还种了棵老芙蓉。

王氏走了后,初念随手拿了本书,过去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发愣。渐渐到了傍晚时分,夕阳也收起它最后的一道余晖。光线开始暗下去,耳边不断有倦鸟归林的扑簌振翅之声。静云去厨房替初念去取晚饭。初念合上了书,抬头望了眼自己顶上开得正绚的一树芙蓉。盯着半晌,脑海里便浮现出了那仿佛早已尘封的一幕。原本有些静下来的心忽然又开始烦乱了。

~~

“这位施主,此处乃是清修之所,你不能进!”

正这时,院外忽然传来几个尼姑有些焦急的说话声。似乎是有人要强行往这边来。一阵杂乱脚步声中,初念听到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飘进了耳朵。那声音里带了些笑意。

“各位女菩萨,没见外头的人都放我进来了吗?里头清修的那位女菩萨是我家人。有事要见,说完便走。绝不会玷污此处宝地半分。女菩萨自便便是……”

初念猛地站了起来,飞快往自己住的那间静室去,门砰地关上,插上了门闩。几乎是同一时刻,徐若麟已经摆脱了那些围截他的尼姑们,闯入了她的这个小院,顺势把院门一脚带上,闩了,把尼姑们拦在外,自己便大步到了初念的门外。

“娇娇,开开门,我有话和你说。”

隔了门,初念听到徐若麟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背对着他靠在门上,一语不发。

徐若麟得不到她的回话。凭了感觉,知道她应该就在与自己不过一板相隔的门里头,便道:“本来也没打算来这里扰你的。只我听说,你在生气?想来想去,大约也就是生我的气了。这才过来的。你开开门,听我跟你说。”

初念还是不吭声。

徐若麟道:“你不开门也罢,我隔着门跟你说一样。你是不是在怪我自作主张,事先没跟你商议便把事情定了?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上一回在你家的小书房里,我本打算跟你提的。又怕说了你不乐意。结果还没想好说不说,你娘就过来了……”

初念终于忍不住了,冷冷地道:“于是你就自作主张了。心想生米煮成熟饭,我便是不愿也只能认了,是不是?”

隔了门,她似乎听到他嗤地轻笑出来。然后柔声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心急,急着想娶你,就怕迟了又生变故。等咱们成了亲,你有多少气都尽管撒我身上,好不好?”

他竟然还笑!还有脸笑!初念气得直发抖,恨不得开门打他一巴掌。长长呼了几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火,这才冷笑道:“我不过一个嫁过人的寡妇。有人这样的身份,还巴巴地费了心思要娶我,那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我还闹的话,可真成了不知好歹。以后当司初念还是司初仪,对我来说并没两样。我又何尝有过自己的主意?从前是傀儡,往后也是。我这种人能扑腾出什么?我知道您贵人事忙,您赶紧回去。这儿是干净地方,男人不好踏步。”

徐若麟踌躇了下,终于正色,低声道:“娇娇,我知道这不过是个障眼法。但目前我要娶你,只能这样。我知道你怕旁人的眼光。至少,这样你嫁了我后,在外人那里不用被说道。我能娶到你,也就只有一句话。往后,或许我未必能处处叫你称心如意,但我会尽我所能对你好的……”

徐若麟还没说完,身后那扇被闩了起来的门便砰砰地拍响。他回头看了眼,飞快又道,“明天安南人到京,我会忙几天的。过后便是二十四。你等着我来娶你。这地方我也不能久留。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说罢转身去开了门。见方才那几个小尼姑已经找来了此处的住持。老尼姑正威严地盯了过来,没等她开口赶人,忙先双手合十赔礼,笑道:“老菩萨有礼。香油钱奉上,我这就走了!”说罢回头,见那扇门还关得紧紧,叹了口气,自去了。

~~

次日,受安南陈氏王朝昭全帝的派遣,在安南王子,十七岁的陈启龙和精通汉风俗的大使黎相中的带领下,一行数十人的朝贺队伍如期抵达了大楚的帝都金陵。

陈启龙是个儒雅的少年,小时起便仰慕汉文化。陈昭全特意请了精通汉文化的师傅对他进行教导。此次大楚新帝登基,又值两国结束交恶开始交好。也是这位王子自己主动请缨,愿意千里迢迢奔赴金陵。一是想要转达昭全帝的和平美意,二来,也是想要亲眼见识下久闻其名的帝国都城的繁华景象。

赵琚的理想,便是造就出一个九天阊阖、万国衣冠的盛大帝国。对于主动向自己示好的安南人,自然十分礼遇。太子赵无恙受派遣总揽此次的接待,事先自然精心准备。授馆舍、递国书、颁见辞、赐赏予、设国宴,一切外交该具备的礼仪,无不尽善尽美。到了第三天,在代表昭全帝接受了大楚皇帝的册封之后,赵无恙和年纪相仿的陈启龙,二人关系也变得熟稔了起来。陈启龙提出,在离开金陵之前,去拜祭国子监里的先贤。

国子监是大楚最高的学府,设在城北文清殿中,占地广阔。里面供奉着孔子、颜子、曾子、孟子等三十七位先圣的牌位。每三年一次的开科前,主考官和礼部官员便会在此举行隆重的祭祀大典。赵琚得知,有意在夷人面前展示泱泱大国的文祭之礼,当即便下令,择吉日,在国子监举行盛大祭典,邀安南王子与大使观礼。祭典后,他登基后的第一场恩科也随之启幕。

徐若麟对于皇帝这样临时的安排,其实并不是很赞同。出于天生的谨慎,他知道越是这样盛大的场合,意外就越容易发生——假设前提是有人确实想暗中做什么事的话。更不好的是,这场祭祀大典并非早先预定,而是临时起意的。这就意味着,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但是皇帝的命令已经下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助太子赵无恙尽量安排好一切,力保到时候不会出现任何意外,让太子在皇帝和百官面前的这第一次执事,能够善始善终。

十月十八,风和日丽,钦天监择定的吉日。礼部尚书吴中担任主祭官。

祭祀大典,庄严而神圣。数百名由国子监儒生担任的乐舞生分站在殿前神道两侧。神道两侧,左边是三纲树,右边是五伦树,寓意着三纲五伦为立国之本。

随了司仪的大声通赞,吉时到。四十八名乐舞生鱼贯到了主祭台的两侧分列。主祭官吴中和两位翰林院监考官面色肃穆,缓步走向至圣先师香案之前,带领身后之人行三跪九叩之礼,然后上香献酒。

在大韶之乐中,乐舞生跳起了文烈之舞。

大殿前站了的数百人无不庄严肃穆,但是身处其中的徐若麟,对于主祭台上的动静却没半点兴趣。事实上,今天这样的场合,以他武将出身的身份,原本是不被允许入内的。虽然连皇帝也承认,文以安天下,武以威四夷,但从前朝开始,武官就被毫不犹豫地踢出了文庙祭祀的行列。他今天之所以能以陪祭官的身份立在这里,还是皇后萧荣开口的结果。看得出来,主祭官吴中和两位翰林院学士对此很不以为然,自始至终,目光就没有落到他身上。

徐若麟自然不会在意文官们在这种场合下对自己的鄙夷。虽然开场前,他已经足够仔细地亲自过问了祭祀大典中的每一处细节。但只要祭礼没结束,祭台侧观礼的安南王子和大使没离开,他便丝毫不会松懈。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附近的每一个人,不放过任何能引起他注意的细节之处。

迎神礼结束,初献礼堪堪开始的时候,杨誉悄无声息地靠近他,附耳道:“大人,黄裳和邹从龙已经将殿外所有可疑之人控制,所有可以藏身的所在也都派了暗哨潜伏。”

徐若麟一边神情肃穆地盯着不远处的祭台,一边低声道:“你去把所有执行完任务的人手都调到附近来,让黄裳和从龙也过来候命。我希望是我多虑。但一旦出事,后果便是致命。所有必须万分谨慎,明白吗?”

杨誉低低应了声“遵命”,转身飞快而去。

他们两人这样一场短暂的交流,已经引起了主祭台上吴中的注意。吴中不满地盯了徐若麟一眼,心想武夫就是武夫,再高的官职也改不了粗鄙的本性,这样的神圣场合,竟也与人窃窃私语,实在是无礼之极。

徐若麟丝毫没有理睬吴中。他警惕的目光一直梭巡在祭台周围的一排排人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出于本能,他忽然觉到了一丝不安。目光飞快掠过祭台两侧立着的乐舞生。并没看出什么异样。但是那种不安之感,却愈发强烈了,尽管他也不知道,这种危险到底来自哪里。脚步下意识地,便往祭台侧的陈启龙身畔靠了些过去。

一阵风吹来,拂起了乐舞生身上所着礼服的下摆。徐若麟的目光掠过一名站在前排的乐舞生的足下,微微皱了下眉。

他觉到了一丝别扭。

风再次掠起乐舞生们的下摆。电光火石间,他忽然觉到了哪里不对。

这祭台两侧的四十名乐舞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个头一致高低。但是这个学生,他足下所踏的靴底却明显要比边上人的厚了几寸。没理由在这样的场合,要挑这样一个个头明显矮于旁人的人来凑数。

他目中精光倏然暴涨,脚步飞快往那人奔去。但还是迟了,那名乐舞生忽然举起手中的长笛,朝向了正专心致志观赏祭礼的安南王子的后背。他按下了暗钮,银针从长笛的一端口子暴射而出。

这样的文庙大典,是不允许带武器入内的。徐若麟只贴身藏了一柄短刀。但已来不及拔刀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时候,用尽全力飞身扑到了陈启龙的身后,将他按压在地。而身后射来的那一撮银针,也已经无声无息地刺入了他的后肩。后肩处一麻。徐若麟立刻拔出短刀,毫不犹豫地将银针连同周围的一块皮肉剜去,鲜血立刻沿着他身上的黑色祭服喷涌而下。

“都让到一边去,抓刺客!”

徐若麟面不改色,喝了一声。

终于反应了过来的吴中失声大叫起来。那名乐舞生见状,转身一把推开边上的人奔逃,赶来的杨誉暴喝一声,领着事先埋伏的十几个暗卫飞身追了上去。原本一派肃穆的祭祀大典立刻乱成一团。乐舞生四处奔逃,地上丢满了被抛弃的乐器,人仰马翻。

随后赶到的邹从龙已经割开徐若麟的黑色祭服,动作敏捷地替他放血去毒,重新包扎。

刺客的去路早已经被堵死,很快,便被杨誉抓到,扭断了他的一双臂膀,扔到了徐若麟面前的地上。

因为失血过多,徐若麟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还能稳稳站立。他盯着这名刺客,端详了片刻,上前伸出手去,在他下颚处捏了下,轻微撕拉一声,扯脱了一张薄如纸片的面具,露出了那人的真面目。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

“是谁派你的来的?”

徐若麟丢掉手中的面具,冷冷地道。

刺客闭上了眼睛。

徐若麟看了眼杨誉,杨誉会意,立刻上前将刺客下颌捏脱,然后命人带走。

吴中和两名翰林院大人此时才站稳了脚,大声嚷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哪里来的亡命之徒,竟连如此的神圣大典也敢破坏——”

惊魂未定的陈启龙这才被人从地上扶起,白着脸看向徐若麟,见他身上的黑色祭衣已经被鲜血染红,颤声道:“多……多谢……”

刺客既然把目标对向陈启龙,银针所淬之毒自然阴辣。虽然刚才已经放血,但失血过多和体内残余的毒素还是让徐若麟有些摇摇欲坠,若非他体格过人,恐怕早已经倒了下去。

“殿下不必言……谢……”

他话没说完,眼前一阵发黑,边上的邹从龙一把扶住,大声吼道:“快送徐大人回去!”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