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陆思琼是极狼狈的,紫罗烟水色的的罗裙早已染上尘埃,几处边角甚至磨破参差,行头虽没大乱,但也失了整洁,庞颊处几屡长发因汗湿黏着耳际,面色惨白,整个人可谓精神不振。
然抬眸时对上坐于白马上的红袍少年,那双布满焦虑的眸子似乎直映到了她的心上,震惊、疑惑、愤怒等一系列情绪,最后都化为疼惜。
陆思枪了慢挪的步伐,僵在原地,似乎冲击太大,半晌都没说话。
许久,她才找回了自己声音:“你、怎么来了?”
龚景凡的马骑就停在巷口,整个人若定格了般,忘了上前也忘了开口,只等闻言才意识过来,张了张唇,却不知该说什么。
下一刻,他翻身下马。
不过几步的路,却似受着万般煎熬。
是怎样的心理?难以接受又不愿相信。
相较他俩的互相凝望,元姜则只在心中替主子不值。他面无表情的打破宁静,“二爷,小人告退。”
“滚!”
陆思腔见眼前人高手一抬,手中鞭子直然挥出,入耳的即是衣帛撕裂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被打的人自然不敢还手,实实的受了这一鞭,却没发出任何呼疼的声音。
似乎,那一鞭子,打的不是他。
陆思琼这时也察觉到龚景凡是在迁怒,这亦是头一次见他发怒,表情沉静如斯,没想到内心竟如此激动。
心中像是生出了种莫名的情愫。
这世上,也会有人这样替她出头。
“小人告退!”元姜没有顾忌臂上的伤口,仍是微一拱手。
紧接着,调过车头,便欲离去。
龚景凡却再次出声:“回去告诉王舅,我上回不是与他玩笑。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念旧情!”
本来这辈分在那,寻常亲舅哪有动小辈未婚妻的道理?
龚景凡现在简直是怒火攻心,恨不得刚刚挥鞭打的就是那人!
管他什么长幼尊卑,对方都不计伦常纲要,他先不仁,还能怪自己不义?
血气方刚的少年总有种年轻人独有的热血,何况他本就是随心所欲无所畏惧的性子,做起事来自不会瞻前顾后。
他心中不爽,挥一鞭子又如何?
后者没有接话,带着王府标志的马车渐行渐远。
龚景凡收敛怒火,努力压抑着情绪,转身走到陆思琼身边,自责愧疚的望着对方,出声分外低柔:“对不起。”
难以想象平日总高傲不肯低头的龚二爷说出道歉的话来,但陆思琼亦不知木讷的人,到此刻怎还会不明白对方心意?
“这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
本是因受不住他这种将过责都揽到自个身上的行为,可话出口倒似有些拒人之外的感觉,觉得不适再要开口,眼前人却已然失了淡然。
不过龚景凡并非一如既往的与人辩解,非要嘴硬的辨出个是非来,只是一味的内疚:“如果我好好照顾你,你就不会这样了;如果不是我做的不够,他怎么敢这么大胆?如果……”
“别如果了,”陆思琼打断,垂下脑袋添道:“我知道,你是对我好。”
几个字声若蚊讷。
龚景凡自幼习武,耳力过人,自是听了个清晰,耳根子倏然就红了起来。
他也不死要面子去否认,只是别扭而又坚定的接过话:“我对你一直都好着呢,以前都怪你自己迟钝。”
陆思琼娇羞,侧过脸颊,尴尬过后却嫣然笑了。
龚景凡也跟着笑。
一身红袍的他,面颊如玉,衬着被夕阳染红的天际,似已入画。
陆思琼许久没听到动静,转首正迎上某人深情款款的专注目光,又见其如此风华,虽不免多看上几眼,可到底很快又错过视线。
那么灼热,怕是要烧了她。
一想到这,心跳得愈发快,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龚景凡不曾错过少女的任何一个表情,自然也看到了对方为自己脸红娇羞的神态,只觉得刚刚的满强怒火都消失殆尽了,眼中唯只剩下一个她。
不过女子矜持不好主动开口,自己身为男儿,这时候总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龚景凡想着,试探性的伸出胳膊,也不是一时念想,相反还是考虑过的,欲去牵她的手回去。
因为想着即将碰触,眼睛还刻意得别了过去。
“呃~”陆思琼收手,倒也不是不好意思,只是早前掌心着地,擦到了道上的细碎石子,伤口微疼而已。
龚景凡虽说不是直视,可余光还留意着,听到哼疼声,又见如此,忙不管不顾的去抓她手腕。
可是因为急,力道没有留意,或是他也根本没想到陆思琼手腕上还有伤,一按下去,又听“嘶”的隐忍声。
他条件般的又松开,紧张的又两步上前,几乎要碰到对方身子,连连询问:“怎么了,怎么会伤着?他对你做了什么,你怎么弄成这样?”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过问九王与陆思钱间。
刚刚没有问,不是因为不在乎不想知道,而是他不想招眼前人生烦。
有些事,很多年前,他就知道。
亦明白,这是个禁忌的话题。
聪明如他,自然不会在二人有机会相处时,总去谈另外一个男人的事。
哪怕是今天,九王当众带走她。
自己追来时,第一时间也不是追问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做过些什么。因为龚景凡知道,这些,不会是陆思琼想谈的。
是以,他便不问。
可现在,情急之下,他没有忍住。
因为,眼前人受伤,是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问话间,陆思琼已经摊平了手心,白皙的手上红红点点,都是细微的小口,没怎么流血,但看过去就是觉得能刺红了人的眼。
龚景凡情不自禁的握住她没有上的手指关节,另一只手慢慢抬起,脑海里造没了什么男女之防,慢慢的将纱袖挽起。
入目的先是一节如藕的玉臂,跟着便是布了血迹的帕子。
他欲揭开,发现竟是有些粘住,忙细心的抬眸留意少女神色。
陆思琼自是秀眉微骤,龚景凡便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想再继续却又不忍,终是疼惜的的盯着对方,“疼吗?”
语气是那样轻轻柔柔,动作是如此小心翼翼。
陆思琼不自觉得眸眶就泛红,点点头,若被关怀的孩子般如实的答道:“疼。”
“那你怎么不早说?怎么造成的?”
问话时的龚景凡绷着脸,满脸严肃。
似幼年授课的先生。
陆思琼意识过来,发现自己竟然还会走神,再对上其严峻的面色,着实觉得这种表情不适合他,忙回了话:“也没什么,就是想下车,自己跳了下来。”
“也没什么?”
龚景凡冷抽一声,眸中波涛涌过,“这么大的人,下车不知道等停稳了再下吗?”语气不自觉得提高。
这样的语气,倒是吓了陆思琼一跳。
她双瞳转了转,委屈的再道:“车不给停。”
龚景凡说完就想明了当时场景,心知自己不该说那话,但抬头见眼前人如此乖巧,纤手就这样被自己握着,小巧的身子立在对面,秋水剪瞳、颊若眼红,难得的顺从依人,就像、像围场里被驯服得小兔……
他也不知怎么就这么比喻了,然后越想越觉得像,竟就笑了出来。
陆思琼不明所以,抬头。
只觉得眼前人笑容中夹了几分作弄,也是刚发现,自己的手背他拉了这么久,再想抽回时,某人却如何都不肯放。
“别动,”龚景凡故作正经,“我帮你把帕子拿掉,这样不好。”
陆思琼是懂医之人,自也明白这个道理,便没有组织。
见她配合,龚景凡便慢慢的揭起帕子,明明不过是一个细小的动作,却花了极久的功夫。
少年背对着夕阳,专注而仔细的神情,陆思琼再一次看呆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还真好看。
其实因为伤口不深,只是血液凝涸,有些粘帕而已,只是龚景凡但凡一见陆思清眉就停下,还特别耐性的哄她,或者说上些什么话,随后才继续,如此反复,方且费时。
等看清那些伤口,龚景凡从腰间掏出随身的金疮药,想撒上去却又似想到什么般,拉了陆思琼走回爱驹前,从旁边取出一个水囊出来。
刚打开塞子,闻到是酒味,又放了回去。
龚景凡“咳”了声,“你的伤口不深,用这个太疼,没有水,等回去清洗了再给你上药。”
其实,陆思琼心知也可以用酒清洗,只是她这也不是刀伤。
而龚景凡则似明白她在想什么般,红着脸添道:“我不想你受疼,走,我带你回去。”
才说完,陆思琼便觉得双脚离地,身子被龚景凡横抱了起来。
仅是一瞬,就落在了马背上。
紧接着,身后靠上一个坚硬的胸膛,整个人被他怀着,听得那人道:“我怕你不肯,就没问你。”
无厘头的一句话,陆思琼寻思了会,才意识到是刚刚那个突然动作的解释。
还没想到如何回应,身后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你今天,好乖。”
好乖?这算什么形容词。
“真的!”
龚景凡还格外认真的强调,“我喜欢你这样子。”rs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