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观日台,自然就有观月台。
观日台在山腰的东南侧,而观月台被设置在山腰的西南侧,两台隔着一个正南,遥遥相望。
“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贯串,垂下人间,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
这正是郑琴背的那一段话。
嗯,倒过来。
这段话出自清朝袁枚的《续新齐谐帝流浆》,也可以说是古代的志怪类小短文,类似于《民间故事》什么的。这本书许广陵很早就看过,倒是不久前,才看过同是袁枚的《随园食单》。
其实“帝流浆”这个名词本出于道藏,但那是和月华什么的毫无关系的一种东西。
月华中,到底有没有什么神秘的东西呢?
哪怕已经大宗师了,许广陵也依然不敢对这话打包票。
当然,不止是月华,还有日光。
道藏中,不止一家一派,有“采日精月华法”。
而许广陵现在所知道的是,日月星光,照向大地,经过大地的某种转化(吸收兼反射)之后,会形成一种被他命名为“元气”的东西,而这种“元气”被草木转化,又变成了“灵气”。
这两种雾气的本质……
以许广陵当下的层次,还远不到接触这种本质的高度。
弄不好,这或许需要先理解,生命是什么?宇宙是什么?
所以……
嗯,月华这么美好,说这么无趣的事情干什么呢。
观月台的形制,和观日台类似,但种植和点缀上,就不需要也类似了,那太乏味。
反正以许广陵现今对于草木的了解和掌控能力,除非生长环境与此地相差实在太过悬殊的,不然,来源于天南海北的草木,都可以在这里生长得很好。
所以,和两位老人商量之后,许广陵在观月台布置了两种花。
一种是最经典的“夜花”,昙花。
还有一种则是桂花。
桂花树是许广陵直接在山脚不远处的密林里移植的,本地天然野生桂花,这个季节,它还在开着花呢。
而在被许广陵移植到观月台之后,一夜之间,这株有几十年龄的桂花树形态大变,不止是拔高到之前的一倍还多,其花朵的大小与香味,俱皆变得不同。
真正地,有了一种“广寒仙子”的韵味。
其冷冽之香,甚至直接地就压过了观日台那边荷花的香味。
而环绕观月台一周的昙花,其开放时,花香一样不能从桂香的弥漫中突围出去,而只能在自己的一方小小空间中,自顾芬芳着。
不过,这倒也符合昙花的气质。
于是,昙花则观其形,桂花则赏其香,两者各擅胜场,并行不悖。
一不做,二不休。
建立了观日台和观月台之后,许广陵干脆在两者的中间地段,又建立了一处“八音盒”。
或者说,音乐流泉。
自山顶的雪水,化作溪流而下,这条溪流可是帮了许广陵的大忙,从前到后,他的许多建构,都是围绕或依赖于这条溪流而成的,而此刻,又多利用了一下。
溪流被他引出了一条支流,而这条支流,流向的,是一道内中有着千百条“小通道”的石壁。
这石壁是天生,但内里的那千百条“小通道”却当然不是。
而是许广陵这位大宗师并音乐上的一代大宗或准大宗,一条一条地精心安排而成。
当溪水流向这些小通道之中后,或疾或徐,或高或低,而发出或大或小、或脆或沉的声响,最终,这些声响汇集在一起,成为一首极为动听的乐曲。
但它和一般的乐曲又不一样。
不仅仅因为它是“天籁”,更因为,它的表现形式非常古拙,能听得出来它是曲子,而且非常动听,但当你想为它记谱的时候……
没法记。
它是复合的、混沌的、既清晰又含糊的。
就算勉强去记,大概让一百个擅音乐的人来,最终,很可能记下的,会是一百首大相径庭的曲谱。
而之所以把这个地方叫做“八音盒”,是许广陵嫌只有一个曲子太单调,所以,通过溪流的贯注,在石壁内设置了一个小小的机关,在机关的作用下,石壁内的某些小通道,三个小时,变换开合一次。
一天二十四小时,八种变化。
于是,八音盒,就这么制成了。
说来简单,其实复杂,复杂的不是机关的制作和通道的开合,而是这八首风格各异的音乐。
从某种意义来讲,这是许广陵截至目前为止,最高形式的音乐表现。而这八音盒,若让外人见了,定是会瞠目结舌不己的。
但这里,唯一的外人们,大概也就是那些老人了。
但对他们来说,再高妙的音乐又算得了什么呢?能比得上“许医生”的针灸?
完全是不值一提!
所以,都能说成是巧夺天工的这自然山水式的大八音盒,出现后,悄无声息。这山里,唯一对它感兴趣的,也就是郑琴一人罢了。
郑琴是大感兴趣。
八音盒建成之后,早晨、中午、傍晚,不同的时间,都见她在这边流连。
很正常地,她学着为这八音盒谱曲。
但好几天过去了,却眉头越来越是紧皱,连望着许广陵的目光,都是不善的。不过这不善之中,却又藏着太多的难以言说。
山中的建筑,就这般不紧不慢,渐次进行,渐次收尾。
而许广陵对于识窍成就之后,大宗师第二阶段的感受,也一样是在不紧不慢地渐次进行。
有着先前的经验,许广陵直接把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定为了“调整和休息期”,根本就没打算在短时间内窥见那第三阶段的玄机。
这不是耽逸,而是渗透着一次又一次经验的磨刀不误砍柴工。
识窍成就之后,沟通了鉴天镜是其一。
学习和思悟能力与以前相比有着十倍、百倍或者说本质上的提升是其二。
而对身体的更细致深入的把控,是其三。
识窍的成就,针对的是“识”,但是,当识域成就之后,许广陵一次偶然之中,心念之下,把他自己的身体,投影到了识域中。
那只是心念一动,类似于心血来潮。
但随之,他迷失在了自己的身体中。
或者说,沉浸在了其中。
那是一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情景,却,依稀熟悉,仿佛在哪里见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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