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允安大人是南陵知州,通俗的描述,可以将之称作南陵的猴子大王。
当原本充满了乡土气息的南陵虎王一族,开始走下坡路的之际,南陵的贵族们就纷纷以知州大人马首是瞻了。再加上德安就在左近,程晋州来到南陵,真像是到了自家的封地上一般自如。
当天晚些时候,星术士协会南陵分会传出了安风星术士最不喜欢听到的内容——李中神父抵达南陵,将为程晋州的演讲做嘉宾出席。
此时此刻,包括郭京星术士在内的星洲星术士们,似乎都没有全面介入的心思。纯靠威压,已经不起作用了。
“演讲在哪里举行?”安风星术士听到情况不妙,就迅速的赶到了南陵。
“城市中心的广场,飞在空中就能看到,是有喷泉的那个。”汤文给安风星术士打前站,但表情很不好看。
南陵有两个相毗邻的广场,一个主推雕塑,一个主推喷泉,但都是偏于东方式的风格,例如喷泉中就会养鱼,像是程家的长厅。
汤文边飞边问道:“刘匡先生那边如何?”
“封锁?麻烦。”安风与弟子说话的时候很随便,道:“德安自成体系了,肥的流油,就算卡住食道,它自己也能消化很久,半年内,我看别想有什么成效。”
“那至少他们不能组织战争了吧。”
“也许吧,但如果圣堂整个都扑进去。”安风摇摇头,又问道:“你觉得程晋州的演讲如何?”
汤文绷着脸不说话了。
安风立刻猜出情况,飞行的速度又快了两分。
现代竞选策略,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情,21世纪动辄数百亿美金的竞选资金,除了不能贿赂选民之外,什么地方都用上了——或许连贿赂选民的招数也得用上。竞选人的样子刻在选区的每个角落,小到纽扣、马克杯、传单、路标,大到旗帜、路面、广告牌、建筑,辩论、报纸电视、游行集会等等更是无所不为,一切都能成为策略中的常用招数。
当安风星术士来到广场上空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汤文为何绷着脸不回答。
短短的时间内,就有30万人聚集在了南陵中心——也就是在南陵,要是唤作另一个城市,兴许连城墙都要挤爆掉。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30万人,都穿着同样的,红色的鲜亮的马甲。
亮红的颜色从广场的一端,如潮水般蔓延到另一端,人群的移动犹如潮水的涌动。
颜色攻势,绝对是后世最有威慑力的竞选手段。
所有的人,凡是来参加集会听取演讲者,就能得到一件红色的衣服,并且必须在听讲时穿上它。想想看,白送一件价值十几个制钱的衣服,怎能不让南陵的居民们疯狂,许多人都是携家带口而来,就像是参加一场免费盛宴。
换成是在所谓的民主国家,他们的教堂里也会有圣餐之类的好东西,吸引着民众一次次的品尝。
颜色攻势用的最多的,应该是在台湾。程晋州无数次看新闻,不一定记得住民进党的词头,却一定记得泛绿和帽子。同样出名的还有红色,最是适合革命。
在选举的过程中,蓝绿并不仅仅是口头上的颜色,更是非常形象的手段。当所有人都穿上了一样颜色的衣服,当一个选民看见身边有如此多的人与自己有着同样颜色的衣服,他们的信心就会坚定,他们会觉得自己的意志得到了贯彻。
最终,当然是政客们的意志得到了贯彻。顺便有些选民的希望会得到实现罢了。
为了规范集会演讲的纪律,程允安知州大人甚至不得不出动军队,才能稳定住南陵的局势,免得有人趁火打劫。
纵横各有10多里长的人流,不仅让程晋州震撼,更让贵族们感受到了惧意。在巴黎市民攻占巴士底狱之前,贵族只尝过农民暴动的厉害,而程晋州,似乎又为大夏提前普及了一项知识——城市阶级很危险。
许多贵族的世界观,都在居高临下的一望中改变了。程晋州此时做演讲,自然是事半功倍。
他也不用讲什么新鲜的东西,就是将之前的内容简化再简化。虽说主要争取的对象并非是平民,让普通人能听懂,却是相当有意义的。他们将在潜移默化中,督促贵族们向着设定好的道路上移动。
安风和汤文飘在空中,听着程晋州在台上许诺:“肥沃的土地,踩在我们的脚下,肥硕的牛羊,牵在我们的手中,我们,只需要去北汉,将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取回,让异教徒接受惩罚……”
一些低阶贵族们也在周围欢呼雀跃,不管他们是否真的拥护程晋州,拥护战争就可以了。
贵族们向来都是喜欢战争的,如同政客和愤青,他们要么不用参加战争,要么参加战争就能获得更多的利益,他们总是进一步剧变的获利方。
汤文仿佛自言自语的道:“全部人都穿红色,那又能怎么样。”
汤文先生不懂心理暗示,不明白整齐划一的重要性。哪怕是再窝囊邋遢的队伍,要是能整齐的接受检阅,那都能上升一个档次。
安风星术士看出了不好,更是用猜测的语气道:“就怕他继续下去。”
“继续?”
安风没有回答,半坐在教堂的穹顶上看着下方。
演讲结束,并不是集会的结束。
在确定了主题之后,开始有人登上演讲台,对着众人说出自己的感受。其中既有贵族,亦有普通的平民,更有来自北汉的夏奴,程家的佃户。
那些在北汉做了十年二十年,甚至从出身就是奴隶的人们,的确有着充分的理由,充沛的感情去谴责北汉,将他们形容成“恶魔”,可怕的“压迫者”,不信神的“异教徒”。
这些人说的是自己真情实感,自然有打动人心的魅力。
程晋州长长的叹了口气。妖魔化敌国,向来是发动战争的前奏。如果没有什么越境者,他也许不会用成千上万人的生命做赌注,但现在的情况是,如果他不解决那名越境者,对方不仅会解决他,而且说不定会将整个星球想办法打包卖掉——如果他能将之彻底分类的话。
他躲在台下想着自己的事情,朱景升星术士自外寻了过来,见面就擦着汗道:“外面的声音真大,一找就找到了。”
星术士是不怎么怕人多的,不似贵族,许多仍处于震惊中。
程晋州就呵呵的笑,拍拍身边的座位。
朱景升坐下喝了口水,遂道:“程大人,您要的材料,我准备好了。”
整个化学组,用了将近半年时间,其实都在筹备材料,只是中间有了许多波折罢了。
伊苏一下子跳了出来,兴奋的喊道:“准备好了啊,是吗?都准备好了?”
可惜朱景升也听不到他的话。
程晋州就表现的淡定的多,先感谢道:“麻烦朱先生和大家了,既要你们买材料,还要提纯。”
“您指导了不少好方法。”朱景升是众位星术士中家境最好的,祖辈就出现过星术士,故而在良好的教育之外,还有随和孤傲的性子,这是不同于文官家庭的。
伊苏在小程同学的耳边咋呼着,使得寒暄没办法进行下去。程晋州只得探问道:“所有都准备好了?现在就能使用吗?”
“是,按照您的说法,要做成熊的姿态,实在是太大了,材料肯定是不够的,但按照您要求的新图,肯定是足够的。”朱景升微笑着。
“熊是健壮的,力量和速度的完美形态,是你所在的世界,能够提供的最好的模型。”伊苏故作哀叹,嚎着道:“我就是要个身体而已,一只熊而已。”
“我们讨论过的,用熊的形态太浪费材料了,我会给你找个类似的形态的。”程晋州不理他。
“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看到了。”程晋州说完,才拍着朱景升的胳膊笑道:“我大约要两个小时,才能结束南陵的机会,到时候,正好去德安。”
朱景升高兴的道:“我们都想看看,您准备做什么出来,会不会有真的人造生命。”
“嘘。”程晋州连忙将指头放在嘴上,小声道:“我们不是在做什么人造生命,是对人类身体的模仿而已。”
他正在借着星神的名声吃饭。虽然大夏没有什么星神造人的传说,但在人的源头方面,始终有着类似的猜测和想象,已然是不能触碰的宗教禁区,程晋州从来没想过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连该蒸该炸都不知道。
“是是是。”朱景升倒是从善如流,转瞬就离开台下,找了个好位置观看集会表演,经过两次预言分析,几位管事已经开始熟悉如何应用这种方式宣传,设计的内容,也能让参与的人感到舒服。
侍墨等在台下,小声问道:“三哥儿,后续方案不变吗?”
“当然,后天中午,在山阳县演讲集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