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隘的非欧几何,只是将欧氏几何的第五条公理略做改变,继而演绎推导出完全不同于欧氏几何的结论和命题。
它最初是由罗巴切夫斯基完成的。严格的说,这位俄国的斯基,并未完美的证明自己的命题之正确。他仅仅证明了,自己的非欧几何,经过无数次演绎推导,与欧氏几何并无逻辑上的矛盾之处。
这至少是99%的说明了罗巴切夫斯基几何的正确性,但并非是百分之百的确定。
正因为如此,这位作出了极大贡献的,开创了数学新领域的教授,也是与孟德尔一般的倒霉鬼,直到去世,他的论点都未完全得到学术界的承认,反而受到了各种各样的打压和迫害,就像人们赞誉的那样,他就是“几何学中的哥白尼”——如果将三个火枪手的故事当作幸福的标杆,那哥白尼、孟德尔、罗巴切夫斯基,就是人生失败的典型。
当然,他们青史留名了。
以星术士世界,普遍16世纪到17世纪的水准,来完成罗巴切夫斯基的工作,算不得容易——事实上,能做到这一步的数学家,绝对是人类的菁英,程晋州要用全部的精力,以及先前的知识积累,才能将项欣的文章看下去。
论文相当的生涩,证明的相当不充分。
项欣自己也知道如此,有些胆怯的道:“您觉得如何?是否太过于大胆?”
程晋州失笑,略沉吟了一下,道:“实际上……很不错。”
吕续一个吐息,险些将桌子吸了过去,怒道:“程先生,你可不能说假话。”
他是项欣的师叔,可难以容忍项欣跑到自己头上去,而且得到程晋州的赞赏。
在程晋州身边久了,他心里也明白其厉害之处了。
项欣笑的额头都亮了起来,心中的忐忑一下子收了起来,开心的道:“我一直担心论证不够。”
程晋州心想:要是正常的数学论文,自是论证不够。当年的老罗就因为这点被人险些欺负死。不过,看在非欧几何的名头上,他轻轻的在上面标红了两笔,道:“把这里再重新完善一下。”
项欣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
她除了希望得到承认之外,最想要的就是程晋州的指导。
项欣用心重看论文的演绎部分,片刻,忽然期期艾艾的道:“我能给老师看吗?”
“老师?哦,刘匡星术士?”
“嗯……是的。”项欣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一系列的事件,刘匡星术士和程晋州的关系并没有预料中的融洽。就某种程度而言,项欣之所以能呆在程晋州及其团队附近学习,很大程度上有着联络双方关系的作用。
程晋州略沉吟了一下,遂道:“坚持自己研究的。可以。”
最后一句是对先前的回答。非欧几何是相当重要,并能体现智力的学科,但要说它在现在可以发展成什么样,不需要报有什么期望。
进一步的说,就目前而言,项欣的价值要比非欧几何本身更大才对。
后者应该是对她的证明。
不过,在项欣看来,程晋州的大度实在是令人吃惊,自然是喜形于色。
姜璜也是暗自点头。
程晋州做了个耸肩的动作,慢悠悠的飘了起来,向内厅飞去。
就算是低低飞行,他也带着一抹笑容。比起现代社会便捷的公共交通,其更愿意选择徒步飞行……
飞翔真真是人类最向往的事情。
总有一天,当城市载人工具上天入地,无所遁形的时候,人类会怀念和需要自己走路的日子,那个时候,兴许就是基因工程大放异彩的时候了。
程晋州胡思乱想的时候,身体忠实的漂浮回了房间,侍墨紧随其后,拿着账本跟了回来,脸上的兴奋几近诡异。
与众人想象的不太一样,此次程晋州只投入了五分之一的贡献点,不过300余,尽管如此,260万两银子,已让人恐怖。
“三哥儿,要是多放几百贡献点进去,现在怕是能有上千万两银子,我了个爷啊。”侍墨的舌头都不受控制了。
程晋州挥挥手,这个时代的人们,尚不能体会到规则和标准的力量。
他看了细致的账本后,道:“给几位星术士的银两准备好了吗?”
“商人们送来的飞票都检查过了……”
“这不行。”程晋州立刻打断侍墨的话。现代支票制度创造出来的最有名的词是“空头支票”,更别提大夏的飞票制度了,藩库里有多少银子,真是皇帝老子都决定不了的事情。
在交易会之前,他没有考虑飞票问题,料想几百万两银子的兑换是很容易的,谁敢拖欠星术士的飞票?
但若是数目太大,现实才是最大的敌人。
侍墨也知道,迟疑的道:“1587万两白银……”
“我知道数量很多,让商人们付飞票是方便他们,但把飞票直接给星术士们,或者等着三司使兑换,那可是作死。”程晋州说着起身,写了一封简短的信,随后交给侍墨道:“你去找我老爹,今天得把银两都兑换出来。”
“藩库怕是没这么多现银。”侍墨脸都绿了。在绍南的时候,100两银子都是横行乡里的巨资了。换在繁华的京城,1000两银子的嫖资足以人们吹嘘两个月,更别说后面加个万字了,那得多少辆马车来拉。
“这就是要用信用货币的原因了。”程晋州自言自语了一句,笑的颇为邪恶道:“三司使日常的用度自然不够,但要是加上军费的话,那就肯定够了。又或者,就让陛下的内库来出好了。”
让皇上的小金库出血,这种事情也就是他能想得到了。
侍墨不理解主子为何这样做,犹犹豫豫的拿着信离开了。
一场轩然大波,自此扩散开来。
如果说,程晋州举行的交易会,仅仅是局限于上层的话,他的新要求,就不可避免的将朝廷卷入其中。
而在此之前,无论是政事堂诸公,还是贵族皇室,都极力避免涉足星术士们的消费浪潮中。
可是现在,1500万两白银掀起的绝对是一股挤兑浪潮。
1850个协会贡献点,仅仅是两个入门的三星星术士的贡献点总额罢了,他倒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高阶星术士们富可敌国的含义。
政事堂中,一片乱相。
程晋州的二伯程允祥仿佛乱局中的顶梁柱,洪水中的泥石流,一门心思想要将事情给办下来。
他是标准的官宦,或者说是理智的政客,比起皇帝陛下的威严来说,他更愿意偏向自家侄子——在中国历史上,那些和皇上对着干的官员们,坏运气的并不比顺从者多。
有程允祥打头,程允安大人毅然列阵于后。
身为讲究中庸之道的文人,程允祥是有着早期的超国家概念的——按照他的理解,飞票就是人们存在朝廷藩库的钱,票据就是证明,那人家要提走钱,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
三四品的京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的硬气起来,却让一品大员都说不出话来。
吏部尚书说了一句“至亲当得避嫌”,就被程允安“天下奉公”也顶了回去。
能将普通的推搪之词给说的如此义正言辞的,唯有程允安大人,大约因为他是真的相信吧。
“1500万两。”三司使刘大人敲打着桌面,他是刘斌转运使的族叔,做财神爷有五年多的时间,可谓是最了解大夏经济状况的人。
飞票上的金额虽然是早就存在藩库中,而且理论上不允许动用的,但以政府的判断力和信誉,这种永远性的承诺永远是无意义的。
几位尚书大人和大学士都看向他,良久,首辅大人瞪大了眼睛道:“刘大人,皇上还等着我们回报呢。”
“京城至少要留100万两白银应急,如此一来……”三司使说着说着又停了下来。
李绍林登时纠起了眉毛,道:“刘大人,在场的都是朝廷重臣,库里有多少钱,说了又有何妨”
这也是大夏财政有趣的地方,整个国家究竟有多少钱,唯有三司使和皇帝两个人知道,偶尔在文官集团权利较大,或者特殊情形下,首辅才得与闻。
所以,与其说礼部尚书是因为时间紧急而乔怒,不如说是朝廷重臣们的好奇心作祟。
刘大人看了看程允祥和程允安兄弟,情知不能将他们赶出去,摇摇头,拱手道:“几位大人,库里的银子都有用度,如果要取的话,能拿出1300万两。”
首辅大人放心的坐了下来,笑道:“剩下200万两,容易的紧。”
程允安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他梗着脖子便问:“这些飞票,本是百姓们存在库中的,为何短了300万两?”
三司使愣了一下,旋即也坐了起来,“嗬嗬”的笑了两声道:“程大人,这又是如何说起?朝廷每日都有用度,钱入了库,留下账目便可,难不成您存入一个钱串子,临了还要我们再找那串钱再还给你?”
程允祥拉住还想说话的程允安,圆场道:“几位大人商议,我二人听着即可。”
首辅眯了一下眼睛,没有出声。他是标准的一品大员,等着封侯爵的人,若非星术士的原因,哪里容得下两名中级官员列席比划。
故意沉默了半分钟,首辅大人再次道:“刘大人,剩下的300万两白银,从哪里调拨?”
“莫若……内库?”三司使想的果然和程晋州一样,大夏的财政分为两部分,国家财产和皇上的小金库是混在一起的。最早的时候,这是为了对付贵族集权的小招数,到了后来则成了军事准备的一部分,延续至今。
首辅大人正要点头,李绍林忽然道:“大人,您忘了?”
“哦……哦。”首辅神色变了两下,顿时不吭声了。
程允祥保持着不言声的态度,表情同样好奇的扭曲。
“那么,就从河西调300万两银子吧。”三司使突然出了个主意。
河西,正是刘斌转运使大人所在的地方。
“如此甚好。”首辅大人显然也想到了,很快应承下来,并着人草拟用印,同时对程家兄弟两个,似笑非笑的道:“区区千万两银子,就让我们几个糟老头子忙乱了阵脚,惭愧惭愧。”
“大人不用在意。”程允安率先道:“只要百姓们缴纳的税赋用在了正处,存在藩库中的银两未被挪用,做事自然顺畅。听说下个月还有新的交易会,大家用的若是新的飞票也就罢了,若是旧有的飞票,怕是还要大人们忙上一阵子了。”
说完,程父甩衣即走。
程允祥没料到平日里不喜言语的三弟,言语竟然如此锋利,一时间都不知如何去圆。
政事堂诸公做木然无恙状,心中再次荡起了双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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