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手持旌节的白衣男子脚踏祥云从天而降,遥遥便向李青山潇洒地一拱手。
“小哥!?”
李青山摸了摸下巴——如果他还有下巴——觉得这称呼十分有趣且意味深长。
那道青光凝住,赫然是一柄神华内敛的古朴长剑。混沌邪神的污血漫天喷溅,也不能污损其分毫。
若是平常,李青山一定已经冲上去,先把这柄剑扣住再说,现在却毫无动作,因为他注意到,混沌邪神的触手一经斩断,立刻枯萎落地,断灭了一切生机。
任何人仙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手段,来者是一位真仙!
混沌邪神遭到重创,非但没有恐惧畏缩,反而发出一阵疯狂的嚎叫,触手断处又生出无数肉芽,身躯蠕动得愈发剧烈,竟想将整个身躯都挤进魔窟。
李青山立即关闭魔窟,把它送回混沌魔域。寻常邪神挨了这一剑,多半会当场暴毙,而它竟然只是受到重创而已,这样得力的打手,他还想多用几次呢!
于是也向那位真仙拱了拱手:“凭老哥的手段,何须我饶?”
“老哥!”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似乎很满意这样称谓,轻抚三缕长髯,正欲说话,晁天骄却冲上前来,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师傅,你怎么才来,这混账小子把万象城都毁了!”
李青山心道:“果然,这白衣男子便是传说中的天书老人。”
已化为废墟的万象宗的宗庙中,曾悬挂着这位太上宗主与两位宗主的画像,李青山在成为大师兄后,也去瞻仰过一回。画中是一位醉眼惺忪的老人抱着一块石头小憩,两名童子侍立左右,一个抱剑,一个执笔。
李青山如今回想起来,那时,那画中老人似乎瞟了他一眼,当时却完全没有注意,如今也无法确信。
眼前这白衣男子虽然容貌年轻了许多,衣着打扮、神情气度却与画中一般无二,都是峨冠博带、白衣飘然,土木形骸、神情俊爽。
真仙个个法力无边、寿与天齐,返老还童也不奇怪,何况只是年轻个几十岁。
李青山唯一不解的是:那一剑为何不斩自己?
“徒儿不要胡言,这位小哥虽然确有几分混账,但可不是什么小子,而是天帝的贵宾。”天书老人神情微肃,扯回自己的衣袖。
“天帝!贵宾!?”
哪怕到了九天之上,对晁天骄来说,天帝仍如苍天一样遥远,只是远远见过一次。万没想到,这个被她骑在身下的男人,有朝一日竟能与天帝扯上关系。
她秀目圆睁:“师傅你莫不是老湖涂了,天帝怎会在意这种人,这小子不仅堕为魔民,还成了魔域之主……”
一见有嘲笑晁天骄的机会,李青山立刻把脑袋长了出来,哈哈大笑:“天骄,你难道没听过一句俗话——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他对此有所预料,那披着熊皮的男人可是将传说中的轩辕剑亲手赠给他,还说要将苍天之下的土地都封赏给他,因此惹得饕餮魔神勃然大怒,要诛杀他这个神农氏的叛徒。
不过,他对此也有疑惑:那个男人为何不一剑斩了自己?
晁天骄顿时气闷,此事涉及天帝,李青山这贼头子可以胡说八道,但她身为天宫神将,却不能妄言,只能恶狠狠地瞪着李青山,心情却有些复杂。
若他受到天帝看重,成了天宫正神,自己以后见了他,岂不是要向他行礼。
不过,若有选择,她亦不愿与他为敌。
忽然间,轰隆隆一阵巨响,归海灵尊庞大如山岛的身躯突然消失,大地瞬间崩裂塌陷,亿万吨土石纷纷落入大海,激起滔天巨浪。
一道人影飞上天空,飞到天书老人面前:“主人,你回来了!唉,都是我的错,不该收下这孽子,你的城……我的书……”
归海灵尊哪还有半分深沉模样,简直像是闯了大祸又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盼到了自家大人,又是惭愧、又是伤心,说着说着竟声音哽咽、落下泪来。
天书老人瞥了李青山一眼,眼神明灿如电。那一瞬间流露出的威压,却令天地为之一暗,滔天巨浪都被压下。
李青山默默移开视线,装作无事发生。他不惧真仙之威,只是觉得自己不占理。
天书老人抚着归海灵尊的头,叹道:“痴儿,莫哭莫哭,天意难测,岂是你所能尽料?万象城当有此劫,至于你的书……”他微微一笑,眸中竟透出几分狡黠:“你瞧这是什么?”
他从袖中抽出一卷画轴展开,其上赫然画着一座天书楼。
李青山凝眸向画中望去,那当然不仅仅是一幅画,而是自成一方世界,其中的天书楼是真实不虚的;也不仅仅是一座天书楼,透过窗口望进去,其中一座座书架整齐排列,无数书籍堆砌于其中。楼内阳光明媚,微尘浮沉,彷佛某个平静而又平常的清晨。
那与其说是天书楼的完美复制品,倒更像是天书老人用某种法术,将时间长河中某一刹那的天书楼保存下来、绘入画中。
“这就是真仙的手段!”
这令李青山想起百家经院中画家的手笔,但却不知高妙了多少倍,或许只有画出墨海龙王的那位五绝仙人能够企及。
李青山心中一动,等等,五绝仙人……
他已成神明,而且“灵龟变”大成,对于冥冥中的命数,神而明之,存乎一心,自有一番感应。这一刻,他似乎感受到了命运之线的颤动。
正欲开口询问,天书老人若有所觉,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请小哥稍待片刻,我再处理些门内事,渡一渡我这位高徒,再与你深谈一番。”
原来这一会儿功夫,李烈火又快要不行了。
李青山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清楚地感觉到,万象宗虽已化为乌有,但这位太上宗主一下场,就成了这方天地的主人,自然而然地安排好一切,而自己只是一位恶客。无论主人再怎么谦和有礼,也无人能夺去他的风头。
哪怕本尊在此,他也没有自信能够战而胜之。
“这样的敌人,天上还有多少呢!”
心中之虎,低头沉吟。
天书老人看在眼中,暗暗赞叹:“唉,不愧是那一位选出来的人,个个都是惊才绝艳呢!呵呵,差点忘了,我们的陛下不也是他选出来的吗?”
当然,这种话是永远不能出口的,还是忘了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