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只杯子端放在木桌上,它们木柄把手被雕刻成一条弓形的蛇的样式——那是‘渥克丝’,传说中吞食太阳与双子星月亮的神话生物——这样的装饰手法并不罕见,在格拉斯河以南,这样的传统一直从魔法纪元以前就流传下来;在继夜六镇地区以及佛特卡门半岛的当地居民就有这样的习惯:他们将神话中的生物雕刻在日用器皿上,并相信这样可以趋吉避凶。
但大厅内的灯光昏暗得令人感到压抑。四面的窗板都用木条封上了,一盏灰仆仆的油灯被麻绳吊挂在天花板上,灯芯燃烧时偶尔会爆出一团暗淡的光晕。
并不明亮的光线沿着粗糙的木质桌面缓慢移动,在木质纹理之间刻出一线又一线细密黑浓的阴影,纹线被阴影无限制地拉长了——就好象这沉闷的时间一样,没有个止尽。
沉默终需要人来打破,半身人抓起杯子灌了一大口酒,咂咂嘴:“真是糟透了——”
其他三个人看着他,眉目如画的‘女’诗人好象无动于衷样子。
“谈谈各自的看法吧?”
“和之前一样,”诗人面无表情,简洁地说道:“我去了港口,黑卫依旧把守着那里;而我们已经困在此地好几个月,情况始终没有改变。”
“哈,别那么说!你看,至少我们不必再住在那个该死的小黑屋里,不是吗?”
其他三个人看着半身人——
“好吧好吧。我承认那是一个失误,”他忙把杯子放下,比划着说:“但你知道,我地意思是——还有什么别的发现没有?”
“诶?”坐在一边,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抿着果酒的女盗贼忽然来了精神,她瞪大眼睛很无辜地问道:“你有这样的意思吗?小猫怎么听不出来,记得小猫的语文成绩没差到那种地步啊——?”
半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
“水闸那边多了一队巡逻骑兵。从胸徽上看应该是隶属于埃克斯的第三纵队,”‘女’诗人点点头。依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象是在背诵一篇枯燥地课文:“我打听过,原因是上个月有人从水闸那边逃出城了,有6、7个人的样子。”
“埃克斯地第三纵队,不是归那个恶心的胖子管辖吗?你的意思是说,又换防?”半身人瞄了一眼吧台的方向小声问道——因为生意清淡,这间树屋酒吧的老板正一支手托着下巴在角落地打鼾——声音绵长低细。但富有节奏。
“不太象是例行,上一次才二十天。”
“也就是说,表面的现象之下,明显地有人想要夹带私货咯?”小猫支起一根手指,敲敲下巴。
“你不要在这里说废话。你呢,傻蛋猫,委托你调查城内挖掘场的事情怎么样了?”半身人瞄了这位扎着马尾,一双黑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看起来古灵精怪地女盗贼一眼。
“啊拉——”
“天知道他们在里面挖什么鬼东西咧。防护措施那么严密,每隔十多尺就有巡逻队,天上还有法师,谁进得去啊——可恶!”
小猫一边说,一边愤愤地抿了一小口酒。
“总的来说,找这么多借口。其实就是因为某人无能罢?”
“你、你说什么!”小猫象是被踩到尾巴一样,稍微提高声音说道:“小、小猫也有发现啊,可恶,少看不起人了!”
“喔?比如说?”半个苹果阴谋得逞地微微一笑。
“小猫跟着他们搬运碎石与泥土的马车走了一趟,发现里面夹杂了好多铠甲、兵器的残骸,不过都锈蚀得不成样子,应该上了年头呗?”
“古战场。”半身人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名词,然后他把目光投向诗人。
‘女’诗人似乎怔了一下,这是在检索知识的表现,“弗格塔古战场。逸闻里关于它的提示很少。估计需要历史知识——不过,历史很久远。似乎还要在hr纪年之前。”
“在荣誉重返纪元之前啊,那么是魔法战争时代的发生的某一场战争?”
“恐怕比那还要早。”诗人补充道。
“心语,你说呢?”
“那个……”坐在最角落一直没有说话地小女孩蠕动了一下嘴唇:“我、我对历史知识也不太在行,如果、如果有什么建筑或者是动、植物、怪物之类的知识,我、我一定会告诉大家的——对不起!”
半身人摇摇头,笑道:“你不必总那么担心,没有人会因此而怪你,不是么?”
小女孩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好吧,”半个苹果耸了耸肩,“总之因为某人无能不能带回更多信息的缘故,这条线索就到这里断了——”
“喂,你说谁呢!”小猫瞪着黑幽幽的眼睛拍了一下桌子,一副要吃人地样子。
心语看着这两个针尖对麦芒的家伙,有些担心,她想了一下,小声说道:“帕林哥哥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可以知道的。”
诗人听了微微一怔,然后点点头。
“是啊,那家伙一定能行的吧。”半个苹果似乎原本想要对某只猫反唇相讥,但听了这样的话,也不由得改口感叹了一句。
只有小猫明显不屑地撇了撇嘴,但又想起什么,打了个寒战。
油灯的光芒黯淡了一下,光线摇曳起来,边缘漫过桌面粗糙的木质纹理——虽然经年累月以来,它已经被客人地手掌磨平光滑;在坐的几位几乎以为油灯可能要熄灭了。他们——心语、猫以及半个苹果抬起头,只有韵立刻看向一边窗户的方向。
光线又晃动了一下,这一次每一个人都意识到并非是油尽灯枯,而是外面某处传来地震动一直传到这里——震动应该非常猛烈,但距离这儿也非常遥远。
酒吧老板在睡梦中咂咂嘴,下巴从手掌上滑落,他受惊地猛然睁开眼睛。但依旧是一副睡眼惺忪地样子。他茫然地左右望了一眼,好半天才召回了出窍的魂魄。摇摇头拿起一张抹布开始擦拭那张木台子。
“是挖掘场那个方向。”半个苹果感应了一下,说道。
“今天地第一次。”诗人补充道。
“真想知道那帮人在搞什么鬼,帕林也委托我调查绝望之手背后地势力在南方的事情。”半身人喝了一口酒,有些郁闷地说道:“但是那帮见鬼地家伙一点马脚也不漏,要是当年龙城内乱的时候那些贵族也有它们一半精明,估计我们都要活见鬼了——”
这句话好象令诗人想起了以前的一幕幕,少见地笑了一下。
“好吧。我们回到正题,那么心语,你呢?”半个苹果转过头去,他明白心语是一个内心纤细而敏感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比一般人更容易受伤,但她们纤如发丝的心思与敏锐往往能让她们注意到一些旁人会忽视的细节。
“我、我就象苹果哥哥吩咐地,去街上转了一下,”心语停了一下:“我发现。从十尺街到蜡烛匠大街那一段路上的恶魔守卫,数量和往日比不太一样。”
“我特地数了一下,那几个熟面孔,我、我是说有一只巴布魔,常常向那些玩家吹嘘它杀了多少多少人类——”女孩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它不见了;此外,还有几只怯魔。还有那个玛奇诺卡大公府邸门口的两头狩猎蛛,也没看到了……”
“好象,从上周开始我就发现它们的数量在不断减少,不过那个时候我不太敢肯定。”
“恶魔在撤军,还是调往别处了?”半身人皱起眉头。
“我不知道,但苹果哥哥,我、我好象发现恶魔分为两个派系,”心语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继续说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有一种恶魔好象并不在我们的知识列表中。”
“那种三四尺高。穿着斗篷。双手连着一只链球的?”诗人想了一下,道。
“恩。”
“老帕他们也遇到过。在北境。”半个苹果忽然说道。
小小的酒吧内忽然沉默了下来。
在场的闪耀金币正式成员,或者见习成员无一例外都意识到他们正在揭开或者已经揭开一个庞大剧情地内幕:不过现在他们就象只触到了这个庞大旋涡的一角,然而那个庞然大物的震撼人心的气势似乎已经可以被构想出来——
“说起来,我们才到弗特卡门半岛的时候,为什么会被黑衣人袭击?”半个苹果想了想,打破沉默道:“我是说——原本我以为那是我老对头搞的鬼,但现在看起来他们没有那么大地能量——你们应该明白,恶魔正在追缉我们。”
“是因为你们那个傻蛋队长的缘故吧,可恶。”小猫哼哼道。
“是我们的队长——”诗人虽然平日里不苟言笑,但这时还是认真地纠正道。
小猫再一次撇撇嘴。
“时间线上不对,那是上一年秋天,在那时阿伦比西战役都还没有结束,”半身人立刻否定了这个提案:“或许,想点别的?”
小小的酒吧内再一次沉默了下来。
诗人沉默了一会,从怀里掏出一张卷轴:“是因为这个。”
卷轴是那种很普通羊皮卷轴,但上面的文字却浮动着,发出幽幽蓝光。
“这个……不是你在阿索王的宝藏中得到的吗,我记得是叫……”半个苹果眉头微微皱了皱,“诸神序曲?”
“诸神的序曲,第三章。共鸣地自然与元素。”
诗人平淡地补充道:“传说中迦南众神用七章乐曲创造了世界,并将它们封印在七块上古石板之中,这些石板包含着这个世界地终极含义;而埃拉人崇拜这些充溢着莫大神力地石板,并为它们制作了无数赝品——也就是我手中的卷轴。”
“经过无数年之后,这些赝品只剩下其中最接近原版地几张;而有这样一个传说,通过它们可以找到与之对应的石板。”
“这也是我来南方的目地,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恶魔会知道我手中有这个东西——”
“血腥屠戮者!”半个苹果与韵同时对视一眼。
心语马上站了起来:“不、不可能。血腥屠戮者……大家没理由作那样的事情,血姐姐也是……她、她是好人啊。还有星耀姐姐……”
“当然,这我也知道,但是这并不能不排除个人行为,”半个苹果想了想:“也就是说,有内奸。”
“怎么会!”小女孩脸色苍白地坐了回去。
“苹果,你猜是谁——”诗人问了一句,不过这话立刻被他本人打断了。因为他看到半个苹果正在拔出皮带上挂着地反曲刀:“怎么?”
小猫弓腰以一个优雅的动作顺势抽出靴子上的折叠手弩,然后舔舔嘴唇道:“小猫听到有客人来了唷!”
话音刚落,酒吧大厅的木门哗啦一声被人踹开。
刺眼的阳光从外面倾洒而入,甚至冲淡了大厅内暗淡的灯光,在光影中,几条人影蜂拥而入,旅店老板下意识想要破口大骂,但等到他看清来者的面貌。立刻明智地闭上嘴,把每一条怨言都吞回肚子里。
破门而入地是一群卫兵,为首的有四人,身穿绝望之手最下级兵士的灰黑色制式革甲,各自手持一柄黑沉沉的长戟。
“那个半身人,就是他们!”
卫兵中有人喊了出来。不过迎接这声呵斥的是迎面而来的利器破空的尖锐鸣响;而声音才刚刚响起就被另一声沉闷的声响压了下去,当头地两名绝望之手士兵甚至还来不及表示什么,就捂着喉咙倒下。
小猫一手持一枝已经射空的手弩,然后将它们随手向旁一抛,顺势又从斗篷下各自抽出另一对手弩——
“盾,围上去!”旅店门外传来士官的声音,两面大盾立刻分开前面的卫兵顶上来,不过在它们来得及合拢之前,一柄旋转着的反曲刀带着‘呼呼’风声擦着两面塔盾之间的缝隙飞了进去……
一声凄厉地惨叫,然后大盾轰然倒下一面。
小猫把一枝弩矢钉在了一名士兵地脚上。然后用另一枝矢射穿了对方因痛苦而变形的防御姿势——射入了对方的喉咙。
“不错嘛。苹果和小猫也快要一样厉害了!”她一边说,一边丢掉手弩从斗篷下抽出第三对。
“不。差远了,”半个苹果抽出另一柄反曲刀,“论自大的话。”
两名士兵越过几张桌子想要扑向小猫,试图在第一时间压制住对手的远程打击者;他们丢掉在狭窄空间发挥不便的长矛,拔出腰间的配剑——但事实上还没来得及举起来,一柄细剑就已经如同闪电横空刺出,瞬间插入了左边那名士兵的心脏。
细剑猛力从胸腔倒抽出,仿佛无视了对方的甲胄,带出一抹血箭,然后掉头又噬向一边的另一名士兵;那个年轻人发出惊慌地尖叫,他着拔出长剑试图挡住这柄细剑——空气中爆出一声脆响——但细剑只是微微一颤就将其拨开,接着向前一滑,直接在那士兵地喉咙上开了一道口子。
士兵瞪大眼睛,眼神里全是人类将死之时那种绝望的无助,他徒劳地试图去抓自己喉咙,又从那里发出咕噜咕噜地声音,嘴角吐出血泡子,轰然倒了下去。
“说起来,”诗人冷漠地收回精灵细剑,向后一甩抹掉剑上的血珠子:“苹果,还没问过你来南边做什么?”
“你今天话好象特别多,韵。”苹果躲过两名士兵的夹攻,顺手将一张椅子丢了过去,然后乘对方凌空劈开椅子的一瞬间,一刀剁掉了那名士兵的右手。
“因为外面有一个中队的士兵,”诗人答道:“我只是觉得在死之前总得说点什么。”
“乌鸦嘴,你怎么知道?”
“心语告诉我的。”
“心语?”半个苹果怔了一下,差点被一名士兵给抱着个正着,“普特,它在外面?”
“恩,有那些黑骑士,他们都在外面!”心语小心地躲到角落,缩在猫后面苍白着小脸点点头。
“他们怎么找上来的?另外,从那里突围比较好?——喔,你该死!”
半身人砍倒了第一名敌人,不过绝望之手的士兵一点也没有减少,反倒是大厅中的数量越来越多,事实上他们的防线已经收缩到了背靠背才能依存的地步。
“东……不,南边!”心语紧张地小声喊道。
诗人立刻朝那边的墙壁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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