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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庆静静看着眼前的张黄安,轻轻把玩着手里的雪茄盒,心里,却也有些说不出的不痛快。
就像是被他最熟悉、最信任之人,从背后,狠狠捅了一刀,直接插进了心窝里。
但片刻,李元庆便收敛好了心神。
这种事情,其实也是不可避免之事。总不能,指望着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圣人,都会感恩图报。
若事情这么简单,这天下,这天下的事儿,又哪能会这么复杂?
张黄安见李元庆一直没有说话,片刻,也回过神来,如同死狗一般跪倒在地上,低声啜泣不止。
半晌,李元庆缓缓道:“安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天启元年时,便已经跟随在我身边的老人了吧?”
张黄安拼命磕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涌落:“将军,卑职是天启元年九月末,在繆一贞的盐场,跟随在将军身边啊……”
李元庆缓缓点了点头,“安子,这些年来,我李元庆可曾亏待与你?”
张黄安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一时哽咽不止,好半天,他这才缓过来一些,拼命磕头:“将军,卑职知错了啊!卑职知错了啊!若没有将军您,又,又哪能有卑职的今天啊!将军,卑职不是人!将军,卑职不想请求您的原谅了,只希望,将军,将军您能照顾好卑职的家人啊!卑职即刻便自行了断,绝不会再给将军添麻烦啊!将军……”
李元庆缓缓摇了摇头,“安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轻言生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或许,是我李元庆做的还不够好啊。你能有这个选择,我不怪你。”
“将军……”
张黄安简直无地自容,根本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怎么办,唯有拼命磕头。
半晌,李元庆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大步站起身来,不再看张黄安一眼,朝门外走去。
“将军?这,这……”
张黄安更加不知所措,呆呆呆立在原地,眼泪止不住的翻涌。
看到李元庆就要离去,张黄安也猛的反应过来,忙连滚带爬的拼命冲到了李元庆身边:“将军,将军,您不要赶卑职走啊!将军,求您啊,求您再给卑职一次机会啊……”
李元庆看了张黄安一眼。
张黄安忙满是哀求的看向了李元庆,不知所措。
片刻,李元庆却用力抬开了脚,大步朝外走去。
“将军,将军……”
张黄安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可惜,李元庆已经来到了帐外。
帐外,顺子和齐伟春诸人,都在外面恭候。
看到李元庆出来,顺子忙迎上来,小声道:“哥~,难道,难道真要放过这狗杂碎?张黄安这狗日的,可是这帮狗杂碎里的最高军职了啊。”
李元庆看了顺子一眼,沉吟片刻,却并未说话,重重拍了拍顺子的肩膀,先行离去。
顺子这时也明白了李元庆的意思,不由露出了一丝凛冽的冷笑。
片刻,他对身边的齐伟春诸人冷声道:“一刻钟之后,送他们上路!”
…………
营地这边,正到了饭点,儿郎们大口吃肉,大口喝汤,每人还能有二两小酒,热闹非凡。
感受着儿郎们欢喜的气氛,李元庆的心情,也慢慢明朗了不少。
张黄安这些人,虽然犯下了重罪,但~~,如果要真盘算起他们的功与过,他们倒真的罪不至死。
尤其是张黄安,就算他没有进入长生营的决策层,却几乎如同是李元庆的骨肉弟兄。
某种程度上,李元庆就算是特赦他,也是情理之中。
但~~,这句话,李元庆却始终无法说出口。
对于这种‘背后捅刀子’的背叛,他真的无法容忍。
否则,若要开了这个口子,长生营、他李元庆,又如何治军?
只是~~,对于亲手说出杀掉他们,李元庆却也做不到,只能是由顺子诸人自己臆测了。
哪个庙里,又没有冤死的鬼?
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正如当年汪~精~卫那句话,‘宁可枉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啊’。
今晚,李元庆并没有胃口,没有同杨娇~娘她们一起吃晚饭,把自己关在大帐里,吞云吐雾。
进入子时,整个营地已经安静下来,顺子亲自带人,抬着两口充满了还没有干涩血腥味道的、长长的木匣子,来到李元庆的大帐内。
“哥。都收拾利索了。基本上应该就他们这小二十人了。如果真的还有别人,那~,他们就藏得太深了点。”
顺子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木匣子,正是张黄安他们的一颗颗血淋淋的首级。
李元庆看到张黄安的首级,还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片刻,他大步走上前去,伸手,帮张黄安将他的眼睛合上,又亲手盖死了这些木匣子,“挖不到,就不要再挖了。这件事,便到此为止。顺子,就辛苦你再跑一趟,不要让他们身首分离,将他们在那营地边葬了吧。”
顺子也明白了李元庆的意思,重重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又小心道:“哥~,下一步,咱们还是得继续加大对儿郎们的教育力度啊。”
李元庆点了点头,“此事,回去再说。”
…………
次日清晨一大早,队伍便继续启程,前往山海关。
李元庆并没有骑马,而是乘坐马车,凝神静气。
此时,到了这种程度,地方与朝廷之间的矛盾,已经开始突出出来,些许‘流~弹片’会伤到人,也是必然。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李元庆也只能咬着牙,坚挺的、勇敢的,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为了他自己,为了他的家人,也为了整个华夏民族!
六天之后,队伍顺利抵达了山海关。
满桂这边早已经得到了消息,亲自过来迎接。
在消息通传方面,朝廷的快马,显然比李元庆的队伍,行动要更迅速。
当晚,李元庆与满桂皆是酩酊大醉。但李元庆却并没有在山海关停留,直接乘船,返回长生岛。
返回长生岛时,已经到了二月初,李元庆也已经走出了长生营‘内鬼’的阴霾。
就像后世那位知名歌手的一句歌词,“就算红配绿,生活还是要继续。”
更何况,此时之事,不过只是小小波折,就像丢进了大海里的小石子,根本不会掀起任何波澜。
至于张黄安他们的家眷,那就让商老六他们去头疼吧。
在自己最熟悉的家中,好好休息了几天,李元庆也逐渐重新理出了头绪。
此时,新皇、崇祯皇帝的手段,虽然有些咄咄逼人,但他还是太嫩了,又嫩又急。
虽然有大明王朝二百多年的习惯性威严压着,但此时,整个朝廷、整个天下大事的态势,已经开始出现了波动。
尤其是……崇祯皇帝手里的牌,也有点太臭了些。
但李元庆此时也没有心思再去理会皇帝,他接连对政事署方面,下达了几道命令。
首先,便是继续加大在岛上,在辽南,尤其是在军中的巡演力度,加大忠孝礼仪的宣传力度。
再者,便是大肆分发红利,补上之前李元庆没有在长生岛过年庆祝的亏欠。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令政事署继续加大在关内一线的人手和财物力度,准备迎接不久之后,就要到来的流民逃难大潮。
就像是后世那句玩笑话,“华夏什么都缺,却就是不缺人”。
李元庆有钱、有粮、有地盘,更有大势和威名在手,还会缺了人手?
比暴兵,比人力,天下间,还有谁~~,能和已经形成了体系的长生营相比?
话虽是有些残忍,但事实,却就是这般。
二月十一,陈忠也忙活完了广鹿岛、他那一亩三分地的事务,赶来长生岛,与李元庆汇合,商讨两部、以及整个辽南,在崇祯元年的下一步作战计划、经济计划,以及各项细节的安排。
晚上,李元庆在官厅内,摆下了盛大的酒宴,给陈忠接风。
老弟兄之间,自然不用藏着掖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陈忠忍不住狠狠啐道:“元庆,新皇办事忒不地道啊!咱们以后,必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京师那破地处,能不去,就尽量不去了。”
李元庆笑道:“大哥所言不错。咱们还是要先做好自己啊!大哥,这些时日,我也一直在思虑,可能,咱们之前的格局,还是有些太小了啊。今年,我不准备再对后金用兵。”
陈忠也明白了李元庆的意思,忙道:“元庆,你是说,对外?”
李元庆缓缓点了点头。
陈忠忙道:“元庆,对外是好事儿啊。只不过,咱们大明的幅员实在是辽阔了。咱们周边,能动手的地方,也就是朝~鲜,倭国,要不就是蒙古。但朝~鲜咱们已经动过手了,这么急着便再来二遍,怕是也搞不出什么油水来啊。至于倭国那边……”
陈忠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元庆,倭国他娘的怕是比朝~鲜还穷。再者,咱们对倭国的商路已经很顺畅,他们虽然银矿不少,但咱们贸然动手,却并不符合咱们的利益啊。难道~,难道你想去南洋?”
李元庆一笑:“大哥,南洋太远了,怕是不下万里。这一来一回,少则大半年,多则几年。在此时这般事态,咱们不宜远征啊。”
陈忠这时反倒是有些摸不到李元庆的用意了,有些疑惑道:“元庆,那,那你说是哪里?总不成,是蒙古吧?”
李元庆笑着点了点头,“大哥,倒也可以这么说。大哥,你不觉得,咱们此时的战马,还是太少了些么?”
陈忠这时已经摸到了李元庆的一些脉搏,却是皱眉道:“元庆,征蒙古,倒不是不能成行。林丹汗这个小瘪三,也该是得吐出点真家伙的时候了。只是,咱们该去多少人?若万一~~,后金对咱们辽南发动攻势,咱们又该如何应对?”
“不不不,大哥,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这个取战马的地方,可并非是蒙古啊!”
说着,李元庆的大手,猛的指向了一旁的地图的极北。
陈忠的瞳孔登时不由都猛的放大起来,“元庆,你这,这胃口,也太大了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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