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什么地方?”苏颂好奇地问。
“如果我没有料错,陛下准许你开口,无非就是弹劾我不当将富公等人软押。”
“正是。”
“区别就在这里。然而我在庆州时,因为某些人厌战,我却战胜了,所以就想办法攻讦我,你说我会有何想法?这次银行司利国利民,因为打压了高利贷,所以就要抹黑我,弄垮银行司,你说我又有什么想法?这回你明白区别在何处了吧?我非是心胸狭隘,不接受别人的批评。但不能容忍别有用心、颠倒黑白的攻击抹黑。”
“我在京城只有三年,不对,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不到三年,如果顺利,甚至时间更短,就会离开京城,前去陕西。我去陕西做什么,你是知道的。但为何现在不行?一是三军新败,士气沮丧,必须等士气恢复。二就是两次惨败,国家困窘,尽管国库财政还能支撑下去,但下面的百姓确实很困苦,特别是从京城开始,一直到长安。”
陕西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丁壮,农耕生产无疑受到了沉重的影响。
但那么多百姓那么多将士,得要吃得要穿,实际就是没有王巨的命令,朝廷也要调度大量粮草布帛前去陕西。
好了,自京城一直往西,百姓忙碌吧。
不要说免役,当真朝廷能给多少役钱?
这还是王巨多少有着辅助之功,如果换成另一个时空,这一带的百姓会更加困窘。
再加上刻意的抹黑,变法中确实存在许多弊病,因为惨败未来得及纠正,这才出现高滔滔让司马光为宰相。所有百姓夹道欢呼真宰相的一幕。
当然,如果司马光心胸再开阔一点,将熙宁变法中一些好的保留下来,弊病之处得以纠正,那也罢了。
但是……
所以面对这情况,国内的恢复同样重要。
“其实时间真的很短。不过就是银行司成功了也不行,一个国家想要变好,不仅靠陛下,靠我,也要靠诸位一起努力,国家才能迅速变好。苏侍郎,这个时间不会太长,你能迅速看到的。愿意与我一起努力吗?”
苏颂含糊地说了一句:“谁不想国家变得更富强?”
“那就好,”王巨松开手。向中书走去。
但他笑嘻嘻的脸色立即变得严肃,实际这个科学家同样与吕公著文彦博他们不清不楚,不过只要不过份,不求争取吧,只求继续这样保持下去,王巨就心满意足了。
另一边苏颂还是不解。
王巨只解释了软禁的原因,但与这个大庆殿有什么关系?
真相很快就出来了。
第二天非是朝会日,不过等官员全部到各部司当值时。一个个小黄门来到各个部司,传达赵顼口诏。让各部司所有官员一起去大庆殿。
没有正常的大朝会人多,比如一些不带差的散职官没有来,还有一些请假的官员也没有来。
然而人数也不少,足足五六百名文武官员。
但这次站班有些古怪,正常站班东西各一班,这次仍分东西站班。但不是一列,而是五列,也就是生生将五六百名文武官员分成两个长方形,各自宽五人,各自长五十几人。
而且太监带着他们。让他们尽量站得更紧凑一点。
还好,时光进入到了八月,如果在上个月这样站,又是这么多人,那会将人热晕倒的。
于是大家一起蒙头了。
老王纳闷地问王巨:“陛下想做什么?”
王巨冲中间努了努嘴:“这样临时站班呢,大伙基本都能听到中间人说话。”
现在都挤在一起了,至少东班王巨周围的大臣都听到王巨这句话了,大家眼中一些出现讶然。
原来这都是早准备好的……不要以为这样站班很简单,谁在前面谁在后面,谁在外面谁在里面,都有讲究的。
又有人忽然想起吕惠卿与司马光那次大辨论,不过相比那次,这次辨论规模不知大了多少倍!
有人小声地议论着。
赵顼也走了出来,诸臣恭声说,参见陛下。赵顼挥了挥手,道:“将富公他们带进来吧。”
一会,小黄门将富弼等人一起带到大庆殿内,包括那些乡绅们,当然,跟他们过来的仆役继续留在驿馆里。
王巨说道:“陛下,富公带病在身,可派人寻一软胡床过来。”
也就是软躺椅。
如果不是这十几天的软禁,富弼也许会领情,但现在嘛,富弼恶相胆边生:“王巨,莫要假惺惺。”
喝完后,一下子伏于赵顼面前说道:“陛下,老臣冤啊。”
“富卿,你起来说话,”赵顼道,又向身边的太监低语了一句,富弼怒了,但今天这次辨议会持续很长时间的,老人家,你能吃得消么?因此还是让太监进宫去寻软胡床。
富弼站了起来,悲愤地说道:“陛下,老臣进京,然而刚到驿馆,就被王巨下令官兵,将老臣等关押在驿馆里。”
程颢也大声说道:“陛下,此子狂傲胆大,乃是千古未有,作为大臣,与大长公主私通,居然蒙蔽了陛下十几年之久,承蒙陛下宽恩,才再度启用,然只两个余月,又发生这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赵顼道:“停,停,你们一个一个地说。富卿,朕问你,这几天可有人侮辱打骂你们?”
“这个倒没有,但王巨亲自来驿馆对我们进行了威吓。”
“朕不是问这个,朕问的是这些天,你们在驿馆,有没有缺衣少食,或者其他类似的虐待。”
“没有,但他居然不让我们出驿馆。”
“如果仅是这一条,那不能怪王巨,是朕下的诏令。”
“陛下啊……啊,你不能包庇这小子啊。”刘几急了。
“刘卿。朕让你们一个一个地说,确实是朕下的诏令,至于什么原因,稍后你们就知道了。这样吧,你们选出一个人,说出你们进京的目的。”
这时。太监从边上的朵殿,将软胡床拿来了。
王巨走出班列,伸手将它放在自己面前。
老富不要哎,那就摆在这儿吧。
不过富弼此时老眼昏花,糊里糊涂,皇上下的诏令将自己等人软禁起来的,这是什么意思啊。因此也不顾得王巨这个恶心的动作了。
司马光瞅了一眼富弼,富弼确实不行了,还是俺来吧。他走出来道:“陛下,由臣来说。”
赵顼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
其实在史上,赵顼虽不喜司马光,但也一直将司马光当成了一个重要的棋子。
然而因为王巨反复地洗脑,在这个时空的宋朝,司马光比另一个时空的宋朝更加悲催了。这个司马光就不知道了,但是勿用置疑,司马光不仅对变法恨到了极点。对王巨也恨到了极点。
司马光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劄子,开始弹劾王巨。
第一大罪状。就是将富弼等人软禁。
不过赵顼袒庇王巨,说是他下的诏令,司马光只好当场改变了,不是软禁之罪,而是第一天傍晚时分,王巨亲自骑马到驿馆对富弼等人进行恐吓威胁。不管怎么说,富弼也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吧。
当然,因为赵顼的袒庇,这一条怦击得不够猛烈。
不过也有部分大臣还是认可的。
为何,尽管现在八成大臣认为。朝廷真的需要王巨,但在一些老家伙心中,多少还有些不平衡,毕竟王巨虚岁才三十六岁。
而在宋朝论资排辈,依然有很大的市场。
并且不管是否是皇上下的诏令,王巨将这些重臣软禁了那么多天,也是不对的。
第二条罪状那就恶心人了。
祖宗之法说齐人,王巨也说齐人,但两个齐人一样么?祖宗的齐人只是为了缓和矛盾喊出来的口号,但到了王巨这里,却成了真正的相齐,士大夫与武卒相齐,父母与儿子相齐,天子与庶民相齐。没有尊卑之分,由王巨这样执行下去,国还是国么?
不要以为司马光是攻击王巨,实际这一条罪状大半是发自他内心的想法。
在他心中是极其重视名份尊卑的,所以《资治通鉴》从魏赵韩三国瓜分晋国开始修著。
同时也喊出贩夫走卒不能穿罗抹,这句让后人感到无比荒谬的话。
因此站在后人的角度,公正的评价司马光与王安石,不错,党争是从他们手中产生的,王安石性格很倔,变法确实有不少不好的一面,但心性上,王安石绝对是高洁的,用心也是良苦的,就是变法不好吧,也只能说王安石好心办了错事。
但司马光吗,除了《资治通鉴》外,几乎是一无是处了,当然,有可能李刚父子会很喜欢。
他是这样想的,然而加了士大夫与武卒相齐,父母与儿子相齐,天子与庶民相齐,岂不是更恶心人?不过还真让他说中了,王巨想推广的正是这种彻底的齐人,但在宋朝,却从未流露过。
因此许多大臣就在心中想,王巨真的是这种齐人吗?
包括老王也觉得过了,王巨顶多想的是齐税罢了,但就是齐税,他都不敢执行,执行的仅是齐商税,而且一再说了,不是绝对的齐,只是理论上的齐,也就是上层的权贵商贾稍稍纳一些税赋,以便给底层百姓与国家财政带来更多的生机。
不过有部分大臣却被司马光误导,如果真的这样齐下去,齐到最后,会不会真的出现士大夫与武卒相齐呢?
第三条罪状又来了。
永乐城之败,乃是朝廷穷兵黜武之错,与文彦博有何关系?莫明其妙地将三朝重臣贬到了杭州。仅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商贾,就将文彦博再度贬到了池州。
难道文彦博没有一个商贾重要?
司马光身后就站着许多商贾,但即便在宋朝,商人也是原罪。司马光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些人也没有多少排斥,而且在他们心中,与文彦博相比。确实屁都不算一个。
实际上朝廷将文彦博贬到杭州,是有两个原因的,第一个乃是文彦博可能是刺相案的幕后指挥者,第二个正是他无孔不入的打探,得知王巨与赵念奴的**,逼得王巨远走海外。导致两场前所未有的惨败。
可是司马光偏偏当作不知道,刻意断章取义,用此弹劾王巨包庇海商。
第四条又来了。
文彦博仅是一个误判,如此重臣就立即贬斥。好吧,律法必须要公正,那么试问海商们痛打知州周浔,将一些寻找部曲的豪强子弟与奴仆捆绑在大树上敲诈勒索,恫吓宰相孙固,又将李家二郎与手下几个家奴绑架到船上。私刑逼供,为何朝廷置若罔闻?
第五条,自古以来,以德化育人为治国之策,然而朝廷却规劝百姓设法谋利,道德不存,天下百姓皆以利而熙熙攘攘,以后如何治理之?
如果不放在这里。这句话还颇有远见的。
就象王巨的前世,二长老改革。可是百姓思想放不开,下面的官员也弄不明白,因此提出不管是白猫黑猫,只要捉住老鼠就是好猫,用此活跃死气沉沉的大环境。
但是经济渐渐活跃了,就要重视道德宣传了。然而因为后面没有注意到这一条。许多人产生了拜金主义,社会风气也向不好的方向扭曲。
可是王巨推出银行司,只是想让国富民富,与道德有毛的关系!
难道有钱了,就一定为富不仁了!
如此。那么朝堂上这些顶级士大夫个个都是有钱的,那个个都是为富不仁了。
张商英以前一直在下面,听说过司马光的厉害。
但没有想到这么厉害,他嘴巴张了张,心想,这个老家伙真能编啊。
第五条,本来宋朝人口稠密无比,然而王巨却劝说百姓弃农从商,兴办作坊,粮食才是国家的根本所在,如果天下百姓一起不种田了,到时候吃什么?
“停停停,”赵顼急了。
同样,不能说司马光说得不对,无工不富,无商不活,但无农则不稳,所以象美国这些发达的国家,那怕粮食每年不得不出口,还对农民实行财政补贴。
但问题是以宋朝可怜的工业基础,能侵占多少耕地哪?
赵顼根本想不到此节的,他想的是其他两个方面,可能是作坊侵占了一些耕田,不过王巨先是推广了棉花,马上又带来那种高产的粮食,那个玉米与红薯的什么,能保存的时间更长一点,要到明年春天才能种植了,但那个土豆因为保管不善,大多开始腐烂,因此切成丁,从王巨回来后就开始育种。并且赵顼还在御花园里抽出一分地,让太监种植观察,现在未到收获的时候,但看上去长势良好。
因此司马光这个弹劾根本是无从说起。
要命的是司马光手中的这个箚子有好几页厚,这才刚刚揭过第一页。
所以赵顼立即打断司马光的弹劾。
王巨就站在最前面,他冲赵顼摇摇头,示意赵顼让司马光继续说下去。
司马光又说下去了。
第六条,本来青苗法与民争利,引起天下人的反对,但那只是小小的青苗贷。如今朝廷为了谋利,居然用若大的银行司与天下百姓争利,这乃是千古未有之事!
第七条,王巨深受两代人君信任,然而胆大妄为,却与大长公主私通,蒙蔽了圣上十几年之久。
怎么又来了?
杀了人,说俺从此以后不杀人了,律法就不制裁了吗?
王巨若在彼岸,这事儿就揭过了,再说就是一提再提,能到彼岸追究王巨责任去?
但回来了,这事儿休想揭过!
第八条,第九条……一共是三十二条。
条条弹劾似是非是。
说没道理吧,似乎也有道理。说有道理吧,似乎又有些儿不对。
但王巨心中对司马光产生了更大的警觉,因为王巨想的就是真正的齐人,当然,这必须对特权阶级进行打压。
这个理论对于司马光来说,可能有些超前,但就被他敏税地抓住,好几条,就是利用这一点对王巨发起进攻。还别说,经他挑唆,有不少大臣在沉思。
无他,这些大臣同样是特权阶级!
但好在王巨提前与赵顼做了沟通,就是昨天下午,王巨下值后,还去了一趟内宫,与赵顼说了许久。不过这一条苏颂就不知道了。
因此这是有备而战,不然让司马光轰上三十二次,王巨同样会吃不消。
司马光终于将这个长长的箚子读完,赵顼看着他们身后的乡绅,问:“你们也是来弹劾王卿,弹劾银行司的?”
实际上这些商人地主们,被带到大庆殿,上面是皇上,左右是宋朝最顶级的大臣们,他们一个个都吓坏掉了。不过到了这时候,怎么办呢,只好说是了。
赵顼道:“不急,朕听闻你们一是来自河南府,一是来自陕州,请自己分成两班站好。”
两拨商贾列好队,赵顼看着陕州的那群商贾,向一个一脸大麻子,长相奇丑的人指了指:“你出来。”
那人走了出来。
“朕问你,你抗议王卿那一条。”
那人哆嗦地说:“就是司马公所说的那些。”
“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叫风吉。”
“风吉?”赵顼俯下身子,将边上桌柜的柜门打开,然后捧出一本本札子,又一本本地翻开,在其中的一本上,眼光停留下来,仔细地观阅着。
看后,将札子又放在这些札子的上面,举起手中的茶杯,一下子砸在风吉的脸上:“刁民,竟敢当着朕的面欺骗朕,欺骗这么多文武大臣!”
不过他的力气有限,砸得不厉害,随后茶盏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立即碎裂。
然而那个叫风吉的商贾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从裤脚冒黄水,大约吓得尿尿了。
ps:第765章是《软禁》,标题改不回来了,内容已经修改了,马上会显示,是发错了,各位,骚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