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王巨看着大伙,在座的除了从泉州、广州与杭州抽调来的门客外,还有几十位在开发两广中表现出色的各个管事,可以说这里集中了王巨手下四分之一精英。
“昨天我们说到我朝之弊,大家谈到最多的就是兵士,不错,兵费确实是我朝最大的支出,但除了养了各色兵士一百余万外,还有几万名官员,近五十万各色差役,几十万名和尚道士,如果再算上授学的各个教授与大夫,我朝几乎六到八户人家就要供养一户。所以赤贫百姓负担才会沉重。”
“是啊,如果比例能下降到十比一,百姓又能稍喘一口气了。”黄良叹息道。
“十比一还是太高,必须控制在二十比一。”王巨斩钉截铁地说。
这个比例就是接下来要说的基础。
王巨继续说道:“因此根据各位的想法,我昨天综合了一下,制订以下的章程。首先最底层设亭长,一百户左右人家置一亭长,免其户之赋役,另外再根据当地收入,发放相当于一户人家收入的俸禄。”
不发工资就会想办法贪,所以得发工资。
不过王巨用了一个左右,这要根据实际情况,为了防止疟疾,百姓迁徙到海外,基本都是一村三十几户,多了就会有恶疫传染之危险,少了就不能自保。也就是大约三个村庄一个亭长,多一点问题也不要紧,少一点问题也不大。
“但这个亭长与我朝设置不同,每年一次选举。”
“选举?”下面的人惊诧地问。
“就是将每一个选举的人编成号。印在纸头上。每一户人家年满二十岁以上的男女皆有选举权。在自己认为适合担任亭长的号码下画上一个钩,然后将盖纸覆上,投入匦内,匦外置锁,铁匦由村民共同监督看管,钥匙则由上面一层的镇长掌管,共同制约监督其公平性。到了日期打开铁匦,计名查看。谁的票数最多,就由谁担任亭长。”
“这还有些不大好……”黄良犹豫道。
“有何不好?”
“少保,我时常听你说中庸,也就是一个平衡之道,过于牵就百姓,宽赋免役,百姓虽然满意了,官府则不利,朝廷更不利……”
“恒之,你能想到这一点很不错。但莫急,且听我再往下说。中庸之道。以仁为本,以义为节。仁爱百姓才是根本,义嘛就复杂多了,包括律法,制约,但这个制约与律法要公平公正,才可称为义。所以我后面还有一些章程。这是基层的亭长,然后再到上面的镇长。每一千户左右,置一镇长,每一镇尽量置一草市集市,一座书塾,以及两名相关的胥吏,八名衙役,以及相关的差役,但各色差役不得超过十人。”
其实这个镇的编置,已经相当于宋朝的一些极个别小县的户数,这样的人员配置也不算高。但贾亮问了一句:“少保,亭长由何人选举,镇长又如何选拨?”
“良国,亭长的选举由各村百姓推荐,或者自己主动站出来选举,但有几条规订,第一条无论是谁出来选举,必须有十户人家同意者,才有选举资格。第二条,任何人不得用恐吓诈骗收买等不公平方式干涉选举,否则责以黠字流配之刑。第三条亭长之职,协助镇完成市路的赋税任务,调解邻里村里纠纷,组织丁壮反击当地土著人的叛乱,向镇长提出修路水利与其他发发的造福乡里的提案,向镇长反映百姓的愿望与请求,协助镇长捉拿犯罪分子。”
免其家赋役,又给其工资,那就要完成其责任了。
“至于镇长的选举,则由能连任三年以上的亭长,经各州派下来的官员交谈考察其才干者,方可担任,然而有一条,三年之任后,全镇百姓在各市派下来的官员监督下,进行选举,若无六成以上百姓赞成者,不得连任。”
这也是中庸。
能连任三年,那么对各村的百姓应当很不错了。
但有的亭长不识字,或者才能有限,能胜任亭长,未必能胜任镇长,这就需要各市官员考察,实际抓住了一个任免权,也等于抓住了上面对下面的领导权,这也是一种上与下的中庸。当然,也回答了黄良的担忧。
“镇长如果能胜任两任,各市官员必须优先考察,以做提一步的提拨与重用。如果能胜任三年,则必须重用之。其职责与各亭长一样,只是规模变大。然后再到市,每个安据点皆置一市。至于一些小型安置点,则是两到三个就近合并,成为一市。每市户数必须在三千户以上,上者不限。各市置六曹副官,衙前差役胥吏的比例不得超出下面户数的百分之一。若是情况特殊,可以向路提出申请,但也不得超出五十分之一,以减少百姓的负担。各市上面就是路,路也置六曹官与衙前差役,比例不得超出下面户数的三百分之一。余下可以仿照我朝制度。”
至于各市各路的官员任命,王巨就没有再说了。也不是一定非得让王巨来任命,就是王巨现在也没有考虑清楚呢,要不要交给朝廷来授命?
而且王巨也耍了一个滑头,宋朝路编置下面是州县,让他变成了市镇村三级制度。
名字不一样,编置不一样,制度也不一样,就可以避一些嫌了。
“但现在来不及啊。”刘绍先道。
“现在亭长选举可以成立起来,各市官员任命,则在各个管事中挑选优秀人才,担任临时官职,再由这些临时官员挑选合格的镇长,先将百姓管理起来。”
“这样也行,”大家点头道。
“然后我再说其他,首先说宗教。百姓需要信仰的。因此需要宗教。不过得对宗教做一些限制。合法的宗教只能是佛道二教。其他宗教一律不得推广。但道士与和尚的比例不得超过百姓户数比例的千分之四,每个道士和尚可以拥有一顷观田或寺田,可以免其赋税,但不得超过这个面积,也不得接受百姓捐献的任何田宅,否则就要强行其还俗,退还田宅,但可以接受百姓其他形式的香火捐赠。另外。无论道士或和尚,不得以任何形式误导百姓有病不医,欺男霸女,敲诈勒索,教人自残,颠覆官府国家,秘密聚会,强行控制教徒,攻击别的信仰,教人破家荡产去赡养自己。各种淫祭以及残忍祭祀,否则就定为邪教分子。重则斩杀,轻者黠字流配。我要的是真正教人向善的宗教。”
不一定佛道就是好的宗教,就象王则的弥勒教,那就是宋朝典型的邪教,而非是什么农民起义。
但王巨在这里强调着重了一个攻击性,这是预防未来的,西边已经开始圣战了,而且还打胜了……
另外就是防止大和尚们过份贪婪,赚香火钱没关系,但别参与到兼并中。
“这个还真要重视,”陶青说道,因为下面已经有了自发的各种各样的宗教,这是堵不住的,不如主动疏导之。
“希言,明年财政能缓一缓,抽一点钱帛,各市皆兴修一寺与一观,从中原再请一些愿意弘扬佛法道法的真正的道士与和尚前去,让他们将百姓的宗教观念引向正确的方向。”
“好。”
“然后我再说赋税,先说两税,富田之所,两税比例是十抽一,但不得超过这个数额,也不得有各种变相的摊派,违反者,立即罢免其职位。中田之所,两税比例是二十抽一。下田之所,免去两税。如若缺粮,由官府与商贾共同购买之。商税仿照我朝过税与往税,一市之内,任何商货,只抽一次过税与往税,不得以任何形式反复抽税。一路之内,抽两次过税,全境之内,抽三次过税。”
“茶酒盐矾如何之?”陶青又问。
“征商税,不得专榷。”
“如果朝廷更改呢?”
“形成惯例,况且是海外,即便以后朝廷委任官员管理,也不能让他们擅动。若擅动,下面各个临时官员可以带着百姓将其用一些方式撵出其管理的区域。”
“这个……”陶青本来还想说,忽然笑了起来,这个朝廷管理也不能当真哪,真能管得着吗?
“那水利与道路如何兴修?”
“小型的由亭长镇长决定,农闲时让百姓自发兴修,如果大型项目,则由镇长上报各市官员,由各市派出官员考察,然后拨出专款兴修。”王巨顿了顿道:“不过得做一个甄别,何谓大小,一万工作日以下的工程即为小型工程,由各镇自己负责。以上则为大型工程。不过这些工程在决策前,必须也要聚集百姓投票决定,六成百姓支持者才能通过,立项提议。”
“这个主意好,上下共同监督。”诸人皆赞成道。
实际这就是王巨想出来的制度,结合了前世两种制度的综合体,下面分权选举,也就是所谓的民煮,上面集权,以保持高效与政策的连贯性。
不过科举用人制度在这里消失了,也变成了选举制度与磨勘制度的结合体,亭长镇长是选举,表现出色,提一步提拨,不过想得到百姓在这下面两级认可,必须要学会爱护尊重百姓。但从市一级选举消失,变成了磨勘。试问下面百姓真的能知道市长省长做得好不好?扯么!
教育继续重视之,但还归了教育的本来面目,让大家掌握更多知识,再用这个知识换取更好的生活,并不是为了做官。能做官的读书人实际在宋朝占了多少比例?反而将许多读书人整变成了书呆子,一家子都拖下了海。
效果是两种制度的完美结合,还是不伦不类,那得看执行后的效果了。
“我再说工商,明年可以逐步拨出一百万贯钱帛,如果有信心与勇气者,可以向其贷款,资助其种植、养殖、以及兴办各种作坊。商业贩卖。但有两条。所募百姓必须自己从内陆劝说过来。不过我们可以免费提供船只让其往返。其次利息是年息一分,若是从事航海贩运者,考虑其风险与暴利,则是二分。最后一条,家人有商贾行为的皆不可以担任市以上正级官员,以免象我朝这样产生太多的不公。大约就这样,你们看还有什么补充的?”
其实宋朝也禁止官员经商,但没有执行好。
实际这样一来。整个海外就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行政方面的管理,还有一部分是属于自己的产业,包括船队的航海收入,一些获利大的种植养殖业,矿业,开采业。或者用宋朝制度来区分,一是国库,一是内库,但这个内库远比宋朝内库所占收入比较例大得多。
这已经是一个国家的雏形了。
刘绍先说道:“少保。我们可以直接与倭国天竺大食交易了。”
这句话说得很委婉。
去年弄出来清凉油,于是那边开始大肆种植薄荷。移载樟树,这两样乃是主料,然后在里面加了一些丁香,桂皮油等材料,基本与清凉油效果差不了多少。作用很多的,可以防止瘴疠,驱风镇痛,治疗风寒风热暑气、蚊虫叮咬、烧伤烫伤、体臭便秘,还能消炎止痒,晕船不适,止恶去邪,清神明脑。
然后又刻意烧出一个个漂亮的小瓷瓶子装起来,瓷瓶上还烧了一幅精美的图画,下面一排说明的文字,说它成份有丁香,桂皮,桉香,擅香,菝香……反正都是香,这样才能卖出价格。
但弄出来这个物事,主要还是为了蚊子水。
虽然蚊子水没有弄出来,却提高了现在的提炼技术与蒸馏技术,无疑,另一样物事也可以上马了,那就是香水。
其实很多商品或者武器,技术都有着关联,只是王巨也不知道具体的工艺,否则研究出一样,就能研究出好几样物事,包括一些可能的西药。
香水也不错,宋朝许多富人喜欢薰香,就是将香料放在一个比较密封的空间里燃烧,衣服搁在这个空间的上面,香料烧完了,衣服也香喷喷了。
但这个薰香也不能让衣服一辈子香气不散,而且代价高昂。
于是王巨提醒于海外研究生产,还让一些管事带了许多花籽到海外种植。
今年生产出来的数量很少,不过也带回宋朝。
最后一样,那便是钟,不过王巨没有让它命名为钟,而是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金漏。
现在工艺太落后了,九成零件都成了残次品,往往一个小齿轮子成本就得十几文钱。并且功能简单,只有个时分针在转动,其他功能一个没有。而且很笨拙,每个钟足足有四十多斤,携带极是不便。但这个也没有关系,一是产量不高,二是物以稀为贵,能卖上好价钱。因此又用最好的漆料与木料,甚至还镀金镶宝石,只是玻璃一直没有研究成功,缺少了玻璃钟罩。况且它误差经过反复考究,每天误差不过两三分钟,在这个时代,算是精确得不能再精确的计时仪器了。至于大,高大上,大就是那个大……
但这个计时与后世不同,一天分成了十二个时辰,而非是二十四个小时,每一个时辰五刻钟,每一刻钟二十四分。最后分才与后世相同。
这个钟乃是王巨盼望许久的,如果计算投入研发成本,最少得十几万贯。
然而有了它,与六分仪、指南针、各个精准的航海图搭配,就能基本测量出各艘海船所在的经纬度。甚至可以说,只要船队规模大,足以携带大量物资,再由王巨指导,从现在起,基本可以“环球”航行了。
去年年底才研究成功,不过生产的不多,也由冯玉清管事带到了杭州。
这三样物事无疑是好东西,但如何判断其价格呢,市舶司使便请了杭州几个富商来判断,最后市舶司按照几个富商的估价将它们榷买下来。
可能因为几个富商巴结朝廷之故,这个价格并不高,最少比刘绍先估计的价格低了一半多。
因此刘绍先想绕过宋朝,不在宋朝出售了。
王巨却在沉吟,不仅是这三样物事,大洋彼岸现在也有了棉花,也有了甘蔗,丝麻,茶叶,一旦兴起,必然与内陆抢海外的贸易。
他想了许久,还是没有想清楚。
但自己能决定几百年后的未来吗,于是说道:“这一条可以,不过切记,彼岸不可铸钱,必须来到内陆兑换铜币回去。”
有了自治权,兵权,财权,如果再有铸钱权,估计这一群手下真会学习陈驿桥事变,将皇袍往自己身上披了,那个结果可不是王巨想要的。
“如果大家没有异议,我们再商讨细节。”
实际除了最高层王巨没有想好外,大约章程已经制订下来了。
大伙商议许久,包括各个具体的规订,甚至每一级官员的薪酬。官员越高,薪酬当然越高,但也不能象宋朝这么做,顶级官员薪酬福利能达到五万贯以上,这太操蛋了,养一百几十名顶级官员,海外就几乎没有利润了。
但大家兴致勃勃,在座的可以说都是不得意的文人,甚至有一些人连举子都没有中,只是因为会做事,最后脱颖而出,被王巨重视,这才坐在这里。
这些章程制订下来,各个官员的任命也要决择了。虽然这些官职不可能穿上宋朝的朝服公服,但行驶的职权皆是一样。
天色渐暮,这才商议完毕。
王巨又说道:“最后还有一件事,请大伙商议一下。”
他说完,拿出一个奏疏,也就是陶弼弹劾他的奏疏,上面说王巨尽管用这个方法,可以用最小代价拿下交趾,不过太过残忍,有违天和,请朝廷立即严惩不怠。
大伙看完,立即义愤填膺,纷纷责骂陶弼。
王巨对陶弼一直很尊重,陶弼怎么写这道奏折呢?
难道非得再死几十万军民拿下交趾,才甘心吗?
而且让王巨能看重的,有几个人是愚腐的圣母婊?
一个个气得不行。
事实如果宋朝在这个重要的关卡里迈不过去,历史继续重演,可能两百年后,北方七百多万户,四千万百姓,还会死于元蒙屠刀之下。
所以对于王巨来说,不做圣母婊也要下狠手,做圣母婊更要下狠手。
这个没必要说,王巨徐徐道:“各位莫要怪陶公,这是我有意自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