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了,就息一会儿吧。”张载说。
庆州百姓特替王巨感到不值、委屈、不公、难受,但张载听说了这件事后,却清楚地知道,王巨不可能真就辞官,成了一个平民百姓。当今的官家不管是好皇帝还是坏皇帝,但是一个想有做为的皇帝,想有作为了,真能将自己这个门生闲赋在家?
顶多最后如何处理,得看多方博奕了。
然而张载也感到纳闷问:“为何你要得罪文公?”
自己的学生自己清楚,这个学生精灵古怪,心机深,而且看事情比较长远。
所以开始置办竹纸作坊时,便找朋友,找到高家的朋友,然后请文彦博书写诗赋。
现在富弼下去了,韩琦在河北养老,文彦博成了朝堂真正的大佬。王巨开罪文彦博是很不理智的做法。
王巨说道:“恩师,当时弟子大捷后,知道朝堂中会有人很不满,更担心他们主动将那段横山交出去,因此用了一些计谋。不过当时想的是对付司马光的。却不想司马光被皇上贬放到洛阳修书去。没有司马光出面,文公只好自己带头。结果就这样扛上了。”
“怪不得。”
“然而也无妨,因为理念不合,这场冲突早晚而已。”
“但也不能纯粹怪文公,介甫公的一些新法确实很不好,就象现在实施的保马法。”
在宋初,还能看到宋朝骑兵身影的,特别是李继宣、魏能、杨嗣、杨六郎、田敏、秦翰主持的遂城之战。宋军几乎是清一色的骑兵。以至这一战成了真正的骑兵大会战。
其他几场大捷中同样看到骑兵的影子。雁门之战杨业的骑兵,满城之战、唐河之战、徐河之战,多是骑步兵配合,才取得的大捷。
然而后来骑兵似乎从宋军消失了,甚至去年的庆州之战中,王巨也因为骑兵数量少,还有许多禁骑兵骑术不精,并没有将骑兵象雁门之战那样。单独挑出来使用。
原因有三条,第一条西夏独立,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马源。
第二条原来宋朝人烟不稠密,因此朝廷有足够的土地置办牧场,就象广平监牧场养马五六千匹,占有邢赵三州一万五千多顷良田。不管用费有多少吧,最少能养好马。可随着人口的增涨,各个牧监逐渐被豪强侵占。
第三条官吏的**,使得养马成本渐渐增高,甚至许多马因为不负责养。死亡率激增。
由是王安石推出保马法。
五路义勇与保甲(指义勇军与保丁)听其养马,如果家产多者许养两匹。由牧监给马或官府给钱买马,不许强配。并且以防万一,还限制了数量,陕西五路每路不得超过五千匹,开封府地界不得超过三千匹。
保甲与义勇可以趁马捉贼,但不可超过三百里,开封府界养马免纳二百五十束粮草,还另外给钱。五路养马则免去每年的折变与沿纳(就是两税之外的苛捐杂税)。
三等以上每十户为一保,保户养的马若死掉了,全价赔偿。四五等户每十户为一社,若是死掉了则半价赔偿。官府每年派人视查马的肥瘦。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叶清臣曾查过,牧监养马三四万匹,占田九万顷,每年费百万贯,并且还产生了大量死亡。
现在由百姓养马,仅是免去了一些苛捐杂税,仅此一年就会节约很多钱帛,又不占田。
马承包到户,百姓不敢随便将马养死,因此马的死亡率会下降。
因为养马的是保甲义勇,那么就会有许多义勇与保甲会骑马,为朝廷储备了大量备用骑兵。
看上去真的很好。
但能当真吗?首先这个不许强配就不能当真。
其次官府给马或给钱,又是一个大大的问题,现在说得好好的,是陕西五路与开封府界,最后河北也来了,然后官府给钱哪,百姓必须买马,导致全国马价迅速高涨。但官府给了几个钱?
最后就是由百姓来养,百姓会不会用马来耕地,用马来拉货物?那么战马负重久了,还能不能跑得快?
这个问题王夫之也提到过。
他说熙丰新法,害之已烈者,青苗、方田、均输、手实、市易,皆未久而渐罢;哲、徽之季,奸臣进绍述之说,亦弗能强天下以必行;至于后世,人知其为虐,无复有言之者矣。其元佑废之不能废,迄至于今,有名实相仍行之不革者,经义也,保甲也;有名异而实同者,免役也,保马也;数者之中,保马之害为最烈。
这话说得太重了。
不过因为保马法延续到了明朝,所以也将明朝百姓坑苦了,它看上去是很美,百姓也巴望着因为养马而免征赋税,于是纷纷养马。可后来因为经营问题,种马死亡,牧地转用,养马之人又没有免掉服役,最后贫饿流亡,都是保马法害的。
养马,不是牧地不够好,不是人不能养,不会养。是因为在遇到旱灾时,没有粮草,遇到恶劣气候时,而死于疾病!
只有官办的牧苑,让马可以群居,游玩和嬉戏!官家有专门的牧马人,可以治疗疾病,官家有专门的牧草资材,可以在旱年也可以有饲料吃;和私自养马相比,一来一回,产量,品质都相差几倍。
自从周朝到唐朝,都是用这个制度。汉,唐可以用来保卫边疆的车骑之多,而不用担忧他的匮乏,何苦要引诱普通民众而陷他们与困境呢?执行这个政策的人,不以为这个为王安石的政策,也不这个是祸国殃民的政策,一个个争相执行,延及的灾祸到了无可复加的地步。所以说保马之法最坏!
当然。他说得太激烈了。
但也说明了这个问题,只有官府办的牧监才能养战马,为什么呢,因为面积大,所以马才能群居,才能游玩嬉戏,也就是有足够的场地让它们奔跑,然而到了老百姓手中。没有足够的场地让它们跑,又让它们负重,即便养不死马,这个马上了战场,又会有什么表现?
然而这个问题很多。
汉唐能养好马,是因为他们的都城都在长安一带,关中本身就有着牧场,即便是南北河套,河西,离长安也不算太远。
但宋朝的都城在开封。明朝的都城在北京,无论往哪里放养。离都城都太远了,那么强大的骑兵不拱卫着都城,统治者如何放心?因此这一道坎儿就绕不过去。
所以包括王巨那个马策,也不是治本之道。
只能说按照他所说的,将牧监承包给百姓饲养后,战马还是战马。
王巨想了想后,说了一句:“关健还是敛财。如果青苗法没有两分利,又不强行摊派。如果免役法没有宽剩钱。如果保马法真正给了百姓的买马钱,并且制订更详细的死马赔偿条例,就算百姓养的马上战场发挥的作用不大,但确实会让一部分人会骑马,同时这些马能耕地,能拉货……”
不要说马了,就是长寿的乌龟也要死的。
如果不问什么原因而死,就让百姓赔偿官府的钱,那又会生出许多事端。
其实至此王巨的计划也清楚了。
不就是钱吗,如果王巨有方法,替国家带来更多的收入,将这些变法的弊病之处去掉,那么无疑这场变法就得到了保持与延续,宋朝也会更健康地向前发展。
但那样,王巨就必须成为某一派的领袖,否则在这时候什么事儿也做不了。
王巨就呆在了横渠,专门教数学,并且从当地招收了五十名弟子,这些弟子王巨会发放衣食信行费用,并且给予一些薪酬。但他们要一直呆在王巨身边,专门学数学,并且协助王巨做试验,或者计算,就象三角函数等,必须得用粗笨的方法反复测量,再一个个地计算。当然,有了这些数据,以及一些原始的试验数据,王巨的那本数学书就可以继续编著下去了。
然而京城此时整乱掉了。
候元礼回到京城,将经过说了说。
赵顼先是不悦。
这也是必然的,自古以来,士农工商,有几个人不想当官,只有在君王特别昏庸时,才会有大臣退隐山林。
许多人也纷纷上书,说王巨不仅居功自傲,而且桀骜不驯,目无君王。
因此恳请赵顼严惩不怠。
然而王巨辞官了,又犯了那一条罪,如何严惩?
而且这只是一些人的说法。
为何后人心中多数有两个英雄,一个岳飞,二是诸葛亮,不仅是三国演义,至少三国演义与岳飞无关,乃是他们命运是充满悲**彩的。岳暗飞不用说了,诸葛亮活活又累又焦心,猝死在五丈原。
因此大家都感到同情。
王巨也是如此,虽然未到了鞠躬尽瘁的地步,但为了宋朝,也是冒死奋战在前线的重臣。
好了,庆州大捷,立下大功了,没有得到应有的赏赐,反过来一二三被朝中一群官员糟蹋,逼得辞官。
特别是一些中低层官员,他们还没有沾到党争,因此心中皆替王巨感到不平。有的官员胆子大,便上书朝廷。皇上,这样的文武栋梁之材,西夏那么穷,还花费万金购买人头的国之长城,你为何不庇护?
看到这些奏章,赵顼渐渐醒悟。
实际去年时王巨就隐晦地说出来,臣在前面替陛下做事,但在后面陛下你要将臣庇护好。毕竟臣一未倒向变法派,二未倒向旧党,乃是孤臣,容易受到攻击。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王韶也上来一份奏章,说是因为王巨,士气有些低落。
去年算是正式经营河湟,但去年经营的只是古渭州,也就是后来的巩州一带。
而今年则是正式经营熙州河州,哪里是木征的根据地,这就要用兵了。
现在却传出一则消息,打败了敌人,不但无功,反而弄不好就是有罪之人。王巨那是士大夫,是二甲进士,朝廷不好用刑,但换成武将呢。
所以这种情况下,即便王巨带出一大拨将领,也磨砺了许多将士,王韶也不敢用兵熙河。
因此王韶隐晦地希望赵顼下诏,给王巨一个公平。
这便是王巨最大的倚仗。
无论赵顼对他的辞官喜不喜之,然而只要用兵熙河,就得起复自己。
赵顼只好无奈地亲自写了一份诏令,先是略略训斥王巨,然后再给王巨加官,不是差官,而是实职官与散官,分别升了两级,职官生生提为兵部郎中左谏议大夫。
中使带着诏书去了延州,但王巨已经从延州离开了,中使问去了哪里,没有问出,因此只好去了郑白渠王巨的那个家。还是没有人。不得已,他只好让当地官员打听,终于打听到王巨去了横渠。然后中使揣着诏书又来到横渠。
王巨接诏,先是说了谢过陛下的什么,然后说:“中使,这些年我也累了,想休息休息。这个诏令恕臣不能接。”
想升官难,但想王巨再回去做官,同样很难。升官嘛,我不在乎!
王巨拒了授命,中使只好回去。
文彦博听后脸色立即变得阴沉起来。
因为他预感到自己会遇到了麻烦。
然而最大的麻烦到来了,几千个老人揭着那份万民书,徐徐地离开庆州,一路向东出发,沿途万众瞩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