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郎,也不用害怕,到通判面前认个错,此事也就揭过,”另一个衙役安慰道。在他们心中也认为祖阳是走了狗屎运,所以才让王巨重视。
但这事儿也正常,只要放过高利贷的,一半都做过类似的举动。
况且现在整个庆州富人为了囤积青盐,都在想方设法聚攒钱帛出来,只要姚大虫态度老实了,相信章楶也不会重判。
姚大虫没办法了,只好放人。
两个衙役一看这对母女的样子,立即有数了。
这事儿还真大了,那个小知州似乎对这种行为最为痛恨,甚至再三勒令三军,到了敌人那边都不得不奸淫妇女,否则立斩无怠。
两衙役对视一眼,也未说什么,只说了一句:“姚大郎,那你带着借契,与我们一道进城吧。”
姚大虫的宅子就在淮安镇郊外的边上,不远。
一个老年衙役又看着这对母女说道:“你们也随我们来。”
三个人带到镇中。
老年衙役在章楶耳边低咕了几句,意思是人放出来了,就是那对母女,不过这个少妇好象被姚大虫糟蹋了。
宋朝对贞操的重视程度类似天朝九十年代,说重视呢也不大重视,有的人还喜欢熟妇,比如柴荣的义父郭威特喜欢寡妇,刘娥也是小人妻。民间同样如此,大户人家的小妾放出来后,许多平民百姓喜欢娶这种“熟妾”。但说不重视,也渐渐重视起来。
通过妓子就可以看到这种趋向,有许多妓子为了哄抬自己的身份。虽在卖笑。但一直守身如玉。以清倌人自居自荣。
因此这事儿能说小就小,说大就大。
最少传扬开来,会有人耻笑祖阳夫妇。
章楶先看着借契,道:“你就是姚克明?”
“小的正是。”
“某问你,借契上明明写着到今年八月才会让祖阳偿还这笔债务,为何现在就追债?”
“明公,小的现在缺少银帛。”
“那你有什么权利掳掠祖阳的妻女?”
“小的讨不到钱,只好用他的妻女抵债。”
“那你对祖麻氏做了什么?”
“小的错了。小的错了。”
其实姚大虫还有一条罪名,那就是在宋朝任何不得贩卖女口,不过这条禁令也成了一个笑话,不但官员在贩卖,宋仁宗皇宫中的太监也曾买回来两个国色天香的少女,并且这两个少女还是订了亲的。然后王素等大臣向宋仁宗要人,皇上,你这么干是不对的。宋仁宗舍不得啊,不过确实是不对的,最后将这两个少女放出宫。
而且王巨同样在卖战俘。这些战俘中的麻魁兵正是女口。
宋朝律令也没有说只禁止买卖宋朝的女口,外番的女口则随便之。
所以章楶便没有责问了。而是说道:“先将他带回庆州城,仔细拷问。”
“喏,”章楶在问字前面加了一个拷字,衙役会意,应了一声,将姚克明押向庆州牢房。
章楶将大家摒退,看着祖阳说道:“祖阳,老子说祸福相倚,你得王知州重视,这是你的幸运,所以发生了这件事,你也可以当成一种消灾。”
也就是你本来没有这么大福份,现在这个福份来了,所以老天也要注定给你一点儿磨难。
用一个通俗的成语叫无福消受。
怎么办呢,只好这样安慰了。
“并且王知州也会给你一个公道,但我还要说两条,第一姚克明恶有恶报,但你欠下他的债务,得到官府贷款后,一定如数偿还给他的家人。”
“小的一定听从。”
“嗯,王知州看重你,不仅看重你有一些想法,也是看重你平时的为人。其次不久,官府便会将你的借贷发放给你,王知州也会从那边替你请来高明的工匠。并且你刚才来到淮安镇,在城门口也看到了,王知州有意地在山那边用物资换来大量牲畜,包括牛马羊的羔崽,其中包括一些毛羊(绵羊)。不仅如此,王知州以后还会出台一些措施,并不是真正打算将宋夏之间的贸易彻底中断,如果价格合适,从山那边仍然能换来大量皮毛。也就是说,不用等到秋天,你的作坊就可以开工。”
“谢过知州,谢过明公。”
“我们是你们父母官,做这些是份内的事,你也不用谢了,如果真想谢,以后切记,自己致富的同时,莫要忘记乡亲。其次,我等会儿向你娘子录一个口供,这件事算是揭过,你要安心经营,莫要以后连官府的一分利贷,都还不起,那才辜负了大家对你的期望。”
“是,是。”
章楶这才录口供,然后让他们一家回去,随后想了想,喊来一名衙役,让他去盐州,对王巨报信。
因为隐约的,他感到这件事不简单,况且青苗法后面还有要命的免役法……
王巨看了案卷后,问那名衙役:“你是不是淮安镇人氏?”
宋朝的官府机构,到县一级就结束了,余下的乡镇除了征收税务、或者仓储等一些部门外,不置行政部门的。
淮安镇虽是一个重要的军、商要塞,但同样也没有置行政部门,州县的行政部门全在庆州城中。
不过除了州县各个官员外,还有大量的胥吏、衙役与衙前,这个人数庞大,他们不仅来自庆州城,也来自庆州各地。因此章楶去淮安镇,所带来的衙役衙前胥吏,多是来自淮安镇的人氏。
只是王巨为了确认,问了一问。
“明公,小的正是。”
“你对这个姚克明熟不熟悉?此人平时为人如何,不要以我的喜恶回答,请公正的回答。”
“这个人平时有些凶恶。所以才被乡里百姓称为大虫。但家中颇有些钱财。”
“那他为何只给了祖阳二分利?”王巨又问。这些情报,都是王巨派了兵士,暗中摸索出来的,也知道祖阳借了不少钱,不过多是二分利,虽然二分利也是吓人的利息,但相对于宋朝的高利贷,这个利息可以说是起步价。因此王巨并没有太注意。
“小的倒是听说过一些,去年秋后,祖阳织出毡毯,技艺还算是比较精美的,不过他要进一步改良,同时也要增加一些织机的什么,因此向乡亲们借钱。因为看到了前景,姚大虫借了一些钱帛给他。利息不重,若是重了,祖阳可能不会借。当时大家都没有料到西夏会入侵。官府会坚壁清野,将所有羊都宰杀掉。更没有想到朝廷会占领一段横山,将横山几条商道堵死。”
横山商道,王巨其实根本就不想堵死,不过现在为了迅速将青盐卖出去,真相不会提前说出来的。
不过这样一说,王巨也明白了。
这与前世的民间借贷一样,越有钱越有很多人想将钱借给你,往往月息只有一厘。
越没钱则越难借到钱,能借的往往则是真正的高利贷,月息二厘三厘,甚至都有六厘。
在宋朝,民间利息更高,起步就是年息二分,并且这样的利息占的比例还很少,多数则是年息六分,甚至百分之百到百分之三百之间。
但问题不止这些。
王巨想了想说:“这样吧,让章通判以掳人妻女罪,将此人秋后问斩。”
“啊。”
“为什么惊讶,如果动不动就将别人妻子儿女掳去做部曲奴隶,地方如何治理。”王巨反问了一句,然后写奏折。这件事与军事军队一点关系也没有,必须奏报朝廷同意后,才能处决姚克明。
因此王巨将经过写了一遍,在这个奏折上还有一条罪名,那就是掳人妻女并奸淫之。地方露布上就不说了,省得百姓以后指点祖阳夫妇。
但王巨用意不仅如此,而是青苗法与免役法。
执行青苗法前,一是高利贷的残忍,以及各个地主借助高利贷兼并土地,不仅兼并贫困百姓的土地,这个债还没有还清呢,因此一家老小全部做人质,扣在各个地主名下,成了他们的奴隶。地有了,人也有了。
其次还有常平仓,国家设置常平仓,就是丰年储存,荒年平压粮价,救济百姓。但实际常平仓因为胥吏贪墨,亏空严重。丰年时想换新出陈,因为粮商的压价,又造成更严重的空亏。荒年则因为储粮少,起不到打压囤积居奇的作用,就是这点可怜的储粮,还因为胥吏贪墨,要么搀着灰沙卖给百姓,要么因为州仓离各县远,百姓购买不便。
因此王安石用常平仓与青苗贷挂钩,推出青苗法。
然后用价值一千多万贯的常平仓储粮与转运司联合,或直接贷粮,或与转运司兑换成钱帛放贷。粮价以前十年中的丰收之年的均价做贷价。一年贷两次,正月三十,五月三十,正月三十也就是秋税结束之时,正好有的百姓手中缺粮,春荒到来,因此随着交纳秋税时,一道贷这个青苗贷,以备春荒,五月三十还贷。不过夏收占的比例不大,交还夏税与青苗贷后,恐部分百姓又要面临夏荒,因此又有夏贷,五月三十正是交纳夏税之时,又可以随着夏税一道贷青苗贷,到十月偿还。
因此弄不好,它非是二分利,而是四分利!
还有一个例子,自从推广青苗法后,国家每年拿出的钱粮是一千五百万贯到两千万贯之间,但没有超出两千万贯。然而盈利却是三百万贯到四百万贯以上。
正好是两分利。
然而一些死账呢?还有官员胥吏的贪污呢?
实际名为二分利,摊派到百姓头上,可能就是三分利!
按户等摊派,一等户十五贯,二等户是十贯,三等户是五贯,四等户是一贯五百,五等户是一贯。
试问三等户以上者,需要这个青苗贷救急吗?要命的是四等户以下想贷还需要里正耆户长担保,不然还不贷给你。而且有的州县因为摊派的数字大,青苗贷没有放完,那么还得要重新摊派,也就是比这个数字摊派得更多。
摊派乃是朝廷旨意,到了地方上执行则更乱,比如贷粮,常平仓贷给百姓的是陈粮,然而官员则是按照以前的新粮估价,比如宿州贷绿豆,每斗上等为七十五文钱,次等是七十二文钱,但到新粮上来之时,陈粮价猛跌,这逼得百姓只好用新粮还贷,实际等于无形中让百姓收入减少。
所以司马光等人上书弹劾,不过司马光也在胡说八道,说什么陕西以陈米一斗七十文放贷,再让百姓以新好小麦每斗四十文还贷,朝廷获利近两倍。
麦价能与米价相同吗?
又有一些人在民间谣传,说是陕西官员为了放贷,命娼妓坐在肆间置酒引诱大家主动借贷。这岂不是瞎扯吗?
对青苗法,王巨本身不想发表什么想法,王安石变法,一是去除国家弊政,二是改善困窘的财政,然而那个黑窟窿未填上去,不敛财怎么办?
况且是均摊着敛财,一等户就打算贷二十贯,他们不用贷两次,一年不过多征了四贯钱,不会死人的……
某些方面也确实打压了一部分的高利贷,以及高利贷引发的兼并问题,但绝对不能夸大它的作用。敛财才是主要的。
因此王巨借助这个案件,在隐晦地说明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这些豪强们确实是无法无天,借契未到期,说明祖阳并没有违约,就敢将祖阳的妻女强行掳回家并奸淫之。
这个问题很严重了,诸位,你们也别当看不到。
第二个问题就是这个利息,虽然民间常出现吓人的百分之百到百分之三百的高利贷,不过如是合理的投资,那怕是二分利,也有许多人愿意放出来。但青苗法的利息呢,名义是二分,实际是四分!
朝廷同不同意处死姚克明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背后引起的反思。
这也是没办法,王巨认为下来了,不会呆在漩涡里了,实际不是,自己治理庆州,青苗法能逃得过去吗?马上还有更头痛的免役法,那个摊派更多……
写完了这个奏折,王巨吩咐快马送到京城。
不过他随后在屋子里走了几步,觉得自己有点儿对牛弹琴了。自己说了,就管用了吗?
就象后来的tg,都软到那份上,但外界有几个国家认可了?相反的不顾事实,继续妖魔化。想到这里,他心中叹息一声,想到,还是单干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