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了,辽国让涿州官员移牒于雄州,牒文上说,夏国来称,南朝兵起无名,不测事端,请全两国之欢,言寻旧好。
总体而言,萧峰这个大哥耶律洪基反应能力相当的迟钝。
还有路途遥远的关系。
因此才刚刚得到西夏局面不利,于是来“调解”了。
赵顼回报,夏国主受宋封爵,昨边臣言秉常为母党囚禁,比令移问事端,同恶不报,继引兵数万犯我边,义当征讨。今以屡遭败衄,遣使诡情陈露,意在间贰,想彼必已悉察。
这份回报也别当真。
而且辽国这时候也开始关注了,并且得到了宋朝五路大军惨败的消息。
反正你们宋朝是灭不掉西夏的,那就打吧。打得越热闹,我们才越开心哪。
因此也就没有再说了。
然而这口恶气,赵顼是咽不下去的。
虽然这次伐夏惨败而归,不过也将西夏打成一片瓦砾,因此李宪退到兰州后,就没有再退了。再加上宋朝以前在德顺军、镇戎军的经营,还有西夏在会州、屈吴山与天都山所建设的诸堡砦,都让李宪给催毁掉了。于是李宪正月上书提议,由此为基础,派军队广建堡砦,一直推到天都山、萧关,甚至以萧关为基础,再加葫芦河可以用小船运输之便,一直推到鸣沙城,直接威胁到灵州安全。
其实这条策略未来被北宋应用,陆续从西夏手中得到了会州、西安州(天都山地区)与怀德军。虽然没有推到鸣沙城,但萧关收了回来。甚至直接威胁到西夏对河西走廊数州的统治。然后……金人来了。
不过种谔也上书提议。双方利害关系主要就是在沙漠。所以宋朝重心应当经营山界(指东横山)。也不能说种谔想得不对。如果得到这个东横山,那么他的东二路大军,就没有必要从银州一路打到石州、夏州、宥州。直接就可以跨过横山,对数州进行攻伐,甚至包括盐州。而粮食供给同样可以直接从横山运到前线,那么那来的盐州三军因为供给不足而崩溃的惨剧?
不能因为永乐城之战,就说种谔策略是错误的。
其实两条策略差不多,都是中等规模的浅攻战术。
能不能执行好。看主将了……
然而因为兵力受损,并且此次消耗了大量财政物资,宋朝只能考虑一路。
要么从西南开始浅攻,要么从东北开始浅攻。
于是朝廷在五月派给事中徐禧下去察看。
不过因为王巨的出现,韩韫的提示,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展露在大家面前,那就是主将能力对战争胜负的影响。
所以赵顼心中在想,种谔是很能打的,徐禧饱读兵书,这两人配合起来应当不差吧……
另一边。因为海客的桀骜不驯,多少也让赵顼感到有些不愉快。
春天到来了。
彼岸的船又陆续地返航回来。
那个极其嚣张的海客吴楠直接来到京城。然后向朝廷禀报,彼岸承诺的金子,不久就会运到京城。
去年一战,虽然让宋朝损失惨重,但因为内库与国库里储备了大量钱帛,京城东南角仓储区更是堆满了无数粮草,因此宋朝没有出现财政危机。
不过这一战打下来,整整让储备减少了一半多。
如果真拿下西夏了,不要说一半,全部用完了,赵顼也不心痛,关健有没有拿下西夏?
其实也不能说是一无是处吧,虽然这一战败得很惨,然而极大的消耗了西夏的力量,不仅如此,还得到了西使城地区、兰州与龛谷,东北那边同样得到了米脂、浮图等重要的军寨。
就是相比于这些收获,所付出的代价太大。
因此这笔金子,对现在的宋朝来说,就更重要了。
赵顼派中使对吴楠进行口头嘉奖。实际若不是因为吴楠去年将周浔与诸衙役暴打一顿,并且将周浔直接关押了十几天,说不定赵顼还会给予吴楠加官拜爵。
不过吴楠也不会在乎这个官职的,除非真正给了高阶的差官,但那是不可能的。
那就等金子吧。
然而吴楠却派许多人去了陕西,你们快快来京城吧,我在京城雇了许多大船,将你们直接拉到杭州,秋后就带到彼岸,彼岸很美好,并且少保就在彼岸。
什么,你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不能去彼岸生存。你这样想就错了,香水多贵你知道吧,你知道香水怎么制造的吗?养花采花你体力能不能吃得消?吃得消,那就走吧。
要知道去年这一战,士兵伤亡可能不足或者勉强接近四成,然而民夫的伤亡却几达五成以上!
这些人在家中都是顶梁柱,死在异域他乡,等于这一家就散了。
尽管朝廷也给予了一些抚恤,然而死了这么多人,又能给多少抚恤,况且还有上面的官吏将领从中要克扣一部分。
而且王巨在陕西有着巨大的威信,特别是在环庆路地区。
听到这条消息,无数陕西百姓带着简单的李行干粮,扑向关中,再从潼关冲向京城。
赵顼听闻后,大惊失色。
如果没有西夏之逼,走就走吧,说不定还能保护日渐恶化的水土呢。
然而边上有一个西夏,这些百姓一起走了,以后靠什么人来押运粮草,拱卫边防?
赵顼只好将吴楠亲自召到宫中责问。
吴楠说道:“陛下,两位中使去了丰州,带去去年惨败的消息。少保便找到臣,对臣说,因为西夏之害,陕西路本来是我朝建国之初最好的地区,然而现在却成了最困难的地区。百姓生活疾苦。去年惨败。陕西路百姓更是雪上加霜。因此转告臣,尽量将陕西路的百姓迁徙到彼岸定居,特别是那些烈士家属。”
“王卿吩咐的?”
“陛下,正是,臣安排的人,也是吩咐以烈士家属为主,他们都是一群孤儿寡母,对边防没有任何帮助。相反的是国家的负担。实际为了迁徙他们,我们将会花费更多,以后安置起来同样会更困难。”
“吴楠,朕与你们说好的,每年准许你们迁徙三万五千户百姓,但去年迁徙了多少?各市舶司反映过来,说可能是约定数量的两倍。”
“陛下,臣等也不想哪,迁徙得多了,臣等同样有着巨大的压力。可那些百姓苦苦央求,并且冬天到来。臣等一走,这些贫困百姓衣食都无法保障。于心不忍之下,最后将他们一起带到彼岸。”
赵顼也不想再说下去了。
迁就迁吧,反正百姓每年增涨的速度十分惊人。至于安置百姓的压力,更与朕无关。
其实他真被王巨误导了,当然,安置百姓会带来一些财政支出,然而这些安置费用是贷,并不是无偿支付。
这也是王巨一再注意的,升米恩,斗米仇。
统统无偿给了,反而让一些人产生理所当然的可怕想法。
因此虽有财政支出,但不是太大,大不了有些财政延迟的弊端。
再加上彼岸各行各业开始有了一些规模,比如这些妇孺,之所以说养花采花,只是让她们更容易理解罢了。其实除了这个花卉业之外,还有许多劳动量轻的加工业、服务业。
再加上广陌的生存空间,不要说一年三万五千户了,就是一年给一个二十万户,那边也有办法安置下去。
之所以说三万五千户,不过是给大家一个定心丸吃……彼岸的能力还是有限的。省得被人惦记。
赵顼想了想又说道:“朕准许你们迁徙,但这些百姓一定给朕安置好。”
“喏。”
“还有,陕西路乃是大宋要害所在,朕准许你们迁徙烈士家属,但普通人家不得迁徙。”
“臣出宫后就立即去嘱咐下人。”
“两个中使见到了王卿?”
“见到了。”
“王卿说了什么?”
“陛下,这就非是臣所能过问的。”
吴楠退下。
但他越想越不对劲,这一定是有人嚼了舌头。
于是第三天傍晚,带着几个人将下值的孙固堵上,问道:“孙相公,少保在交趾杀人,你们说他是屠夫,少保在陕西杀人,你们也说他是屠夫,并且想方设法将战俘一起归还给了西夏。现在西夏杀了我们大宋五十万军民,不知孙相公有何感想哪?”
孙固的宅子离宣德门不远,因此这里属于繁华地带。
吴楠一堵,就围过来许多百姓观看了。
听后一起大叫道,问得好,问得好。
吴楠又问:“就是少保与大长公主有染吧,这么保密的消息,你们是怎么查出来的,难道你们手上养着一群比皇城司还要厉害的斥候?”
其实已经有人这么想了,但没有人问得这么直接。
说得好,说得好,又有人附和。
如果王巨不被逼走,那来的这样惨败?
“对大宋有大功的人,一个个逼走了,狄青逼得背疽发作而死,王韶逼得背疽发作而死,少保逼得远走海外,孙相公,是不是很开心哪?”
孙固被气得面红脖子粗。
但他不敢说话,这个家伙很没有礼貌的,去年就是他将周浔按住暴打,并且生生关押了十几天才放下船。
如果自己被当着这么多百姓,暴打一顿,那脸丢大了。
然而他的下人也机警,乘着有许多人过来看热闹,悄悄溜走,去开封府报案。
吴楠没有察觉,又对大家说道:“对大宋有大功的人是如此下场,但对大宋无功碌碌无为之辈,因为会使一些小手段,却始终能荣华富贵,岂不古怪哉。只为数人有手段,五十万男儿齐断魂。这是一个什么世道啊。”
好,说得好。
无数百姓喝彩。
“孙相公,五十万好男儿就因为你们逼走少保牺牲掉了,那么多人死掉了,那么多家庭破裂了,你却安然无恙地呆在相位上,我问你,有没有扪心自问,自感惭愧?”
“人家做了宰相,快活都来不及,有什么好惭愧的,这位壮士,你太担心了。”有人就附和道。
其他的百姓有的笑,有的骂,还有一个百姓可能也是此次战役的受害者,在人群中号淘大哭。
开封府尹王存就带着衙役过来了,责问吴楠。
吴楠就问:“王府尹,我听闻你向来以修洁自重,你能不能回答我,我哪里问错了?”
王存性格宽厚,修洁清廉,所以原先与王安石关系很好,不过熙宁变法后,对王安石种种变法也不大喜之,这才没有相互往来。
但他本身却是一个温和新党派大臣。
因此从内心深处,看不起孙固等人的行为。
王巨说薛向与王韶乃是熙宁变法两大长城,但在王存心中,却认为王巨才是宋朝经济与军事上真正的长城。就是齐商税,他也是支持的,最少比那个悲催的青苗贷强吧。
然而逼走了,别看朝廷派了中使去请王巨回来,能请回来吗?
回来干嘛,再让这些人羞侮啊。
所以这个长城,恐怕再与宋朝没有关系了。
于是他温言说道:“吴壮士,孙公终是宰相,你们当街拦住他是不对的,速速散去吧。”
“王正仲,你怎么将他们放掉呢?”孙固怒道。
“孙公,你当真不知道处执他的后果?”王存反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