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省是宋朝的权利中枢,因此机构庞大,包括舍人院、起居院、差遣院、考课院、审官院、审刑院、礼仪院、官告院、通进司、银台司等等各个部门。
比如对王巨很排斥的安焘所在部门审刑院,就属于中书的直系下属机构。
除了这些下属机构外,本身还有着许多相关的部门,早先分成吏、户、兵礼、刑、工、主事、班薄、制敕库八房,后来又简化成孔目、吏、户、兵礼、刑五房,总称制敕院,后来又添加了生事房、勾销房,后面两房可以忽略不计,主要是前面五房,因此又称为中书五房。
五房又置有公事、堂后官、主事、录事、主书、守当官等下属,原先多是由曹吏担任,又称为堂前官、堂后官,配合中书宰相的。
到了熙宁时,经王安石提议,各房置设了检正官,由正规官员代替了曹吏。
比如眼前的这个人,官职就是检正中书户房公事,还有三司使李承之早先就担任过检正中书刑房公事,又称为都检正。
官职大约与三司各司判官相当,为五品官,官级不算太高,薪酬也不是很厚,但因为这个部门负责着各地文书与中书宰相下达的承上启下之作用,因此十分重要,也因为文官取代了曹吏,各个都检正也有机会与宰相一起参与到国家决策当中。
因此官职不高,但实权很大。
韩绛曾叹道,都检正虽不奏事。但与执政无异。
吕惠卿正是担任着都检正官职后。迅速提为宰相的。
可能这个人眼下还不大起眼。但王巨可知道他的厉害,不仅如此,他还是宋朝有名的书法家。
宋朝有三个书法家被低估,最屈的就是宋高宗赵构,其次是秦桧,然后就到了这个人,蔡京!
后人说宋朝四大书法家苏米蔡黄,这个蔡是蔡襄。这说法是错误的,蔡京书法是不错,但缺少新意,仍是唐朝的妩媚姿态。其实真正的蔡,是蔡京的书法!
蔡京不解,小心地说:“见过王公。”
他心中想,难道是因为木兰陂,所以这个厉害的新副相,才对我关注?
宋朝三修木兰陂,最后一次正是蔡京大力支持。屡次上书朝廷,朝廷拨下巨款。才修建成功。
当然,这个人的才华谁也不能否认。
王巨心中忽然好笑,蔡京碰到赵佶,才成了有名的奸臣,但碰到宋哲宗这样的主,能否成为奸臣?顶多一曾布罢了。
自己太小心了。
他额了额头,算是打过招呼。
各部司转过后,王巨开始正式工作,但开始做事仍是很小心的。后来王巨发现也就那么一回事,于是对老王、蔡确、张璪说,两广、福建、云南、交趾这五路的公务交给我处理吧。
还有谁比王巨对这个五路熟悉的?
也不过如此了,似乎又恢复到了他以前在军器监那种默默做事,但不说话的辰光。
就连吕公著心里面也在想,这小子并不是那种无事生非的人哪……
但这是不可能的。
这一天,王巨突然对蔡确与张璪说道:“乡间有一户人家,持有水碾一座,替百姓碾麦,每年可得工钱两百贯。仍此人尤嫌不足,于是向百姓直接购麦碾粉,又将粉加工成面饼出售,结果除去大量工钱,贩卖成本外,每年只得五十贯。于是他第二年又只替百姓碾面粉了,乡邻皆讥之。对乎?”
蔡确道:“子安,你想说什么?”
如果按照这个小故事,这个水碾坊主做法是正确的,做错了,难道继续错下去。因此好笑的不是这个坊主,而是乡邻。
但王巨冒然说出这个话,肯定大有深意。
“蔡公,张公,你们认为朝廷置市易司后,与原来的南方九路发运司周转,那一个朝廷受益更大,那一个扰民更轻?”
市易司一年抛除各项开支,包括牙吏的薪酬外,纯收入是一百多万贯。
这也不是小收入了,想当初一个榷茶,从吕夷简再到韩琦,数次折腾,最后朝廷才获益一百来万贯。直到王安石对蜀茶进行了更严厉的专榷制度,收入才激增起来。
但这是朝廷大买办,看看后世的电信、联通、中石油、中石化吧,这么折腾,才获益一百来万贯,值得吗?
“其实原来南方九路发运司的收益,远远超过了市易司,只是前者是隐形的,但认真去盘查账目,还是能盘查出来。”
如今三司使李承之也是一个干吏,宋朝大臣韩亿、吕夷简与范仲淹的后代算是最有出息的了。然而还有一个人,李迪,李迪的几个子侄李柬之、李肃之、李承之、李及之,皆可以称为一方名臣。
而且李承之也是变法派一方的大臣,先是主持条例司,后是担任都检正,并且多次临时差遣到各地察看变法情况,也参与了各项变法的决策。但因为弹劾杨蟠,王安石“包庇”,两人最终产生了龌龊。因此与张载一样,虽属于变法派,但不属于王安石派……
所以王巨即将提出的提议,在三司那边不存在任何问题。
然而得说服眼前这二人,不然会让变法派产生一种想法,这小子干嘛废除市易法,难道更改主张,对变法下手不成?
但这两个人当中,蔡确问题不大,主要就是张璪,他与王安石很亲近的。
反正这摊子事乱的……
果然,张璪听后有些不喜,说:“朝廷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又来更改法令,必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张公,你认为朝廷当真是安定下来?如是这样,为何我回京发生了这么多事?张公。你也被许多人弹劾了吧。”
张璪还是不认可。心想。之所以如此,是你确实在南方杀了许多人,又是因为军功进入东府,所以许多人不满。
“张公,”王巨不管他怎么想,继续道:“不是安定,而是潜伏,但这股力量仍然存在……人无远忧。必有近患哪。”
王珪在边上说道:“王子安,莫要多说,我这就对三司招呼一声,让他们核计一下。”
其实对这个市易法,王巨乃是最反感的。
当然,它毛收入远不止一百万来贯,主要是由于官府大买办,造成巨大的浪费,还有一些官吏又从中贪墨,因此到了朝廷口袋变得很少很少了。
于其这样。为何还不取缔之?
况且它严重的干涉到了市场经济,从客观的经济角度分析。非是进步,而是一次严重的倒退。
然而王巨今天冒然说出这番话,可不仅是为了取缔市易法,还有,为了拯救一个人。
那就是薛向。
薛向被贬到颍州,但他心中不服气哪。我这不是想国家好吗,哪里做错了?因此就说了一些牢骚话,然而颍州离京城很近,这些牢骚话便传到御史台。
李定听到后,想了一想,认为不过是一些牢骚话,有何大惊小怪的,便没有作声。然而御史满中行不服气,上书说薛向近以怀姦反复,妄沮有司,罢枢密院,黜守颍州。责命已行,曾不知惧,偃然自若,乞重加贬窜。
再加上李定这两年得罪了许多人,一些士大夫落井下石,由是赵顼下诏,将薛向再次贬到随州,同样是知州,性质是两样的,颍州就在京畿,虽不是一路首州,但与陈州、亳州等一样十分重要,随州在哪儿了,荆湖北路,湖北!
又诏李定坐情而不纠弹,落一官,知河阳府。
李定的啥,王巨不是太在意。但薛向仅是知随州,若大的人才太可惜了。
但这个人不大好救……利害关系太多。
老王发话了,张璪也没有作声。
但这个账目比较难以盘查的,就在这天,赵顼将王巨召到延和殿。
赵顼先是问:“王卿,到了中书,可适应否?”
“臣初入中书,一切陌生,勉强为之吧。”
“最近有人弹劾你那个傔客韩韫,说他以前一直逗留京城,鬼鬼祟祟。”
刺相案和稀泥和掉了,但民间还有许多议论声。
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可以愚弄的,大多数议论声对文彦博不利,但还有一些人坚持认为是王臣使的苦肉计,其中韩韫在里面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然后打听之下,韩韫以前种种也浮出水面,因此也有了一些弹劾,仅是一个门客,这几个弹劾无关痛痒,不过是赵顼顺便问一问。
其实赵顼召王巨进宫,还是因为王巨太安静了。
王巨答道:“陛下,臣家中是养了一些侍从与傔客。”
这太正常了,朝廷还刻意给高官发放豢养傔客的费用呢。
“臣南下时,几个傔客多带到南方,后来各自有各自的任务,有的去了海外寻找矿藏,还有延州几个商户也成立了一支船队,臣同样在里面投放了一些契股。陛下,非是与国内百姓争利,不碍朝廷制度吧。”
“不碍,不碍,不过王卿,你们几家手中有多少船只?”赵顼忍着笑问,对于这个,他真的很好奇哎。
“陛下,不少。”
“究竟多少?”
“很多。”
“究竟几多?”
王巨额头冒冷汗,这是你做皇帝关心的吗?
“百艘以上。”
“啧啧。”
“陛下,但那些收入,都让臣投到南方军费当中了。”
“私商啊……私商。”赵顼终于呵呵乐了起来,因为他感到抓住了王巨把柄,你们几家船队也参与走私了。
“这个,这个,陛下,没办法啊,因为我胁迫,这些年,那些海客几乎将大部分盈利捐助出来,不配合他们,必然会被排挤出去。”但这个话题没办法继续下去了,王巨扭回正题道:“臣回京前,又将几个傔客留在云南路,配合章质夫。”
“嗯。”
其实说开了也无所谓,不就是走了一年私吗,况且以前那些海商捐助了多少钱帛,主动地交纳了多少税务?
而且王巨在中间参了一脚,大家伙心中都是清楚的,只不过不知道王巨究竟有多少船只罢了。
现在王巨主动的“坦白从宽”,反而让赵顼感到满意。不过究竟这个百艘以上,是上多少哉?不行,看来朕得让姑姑探探这小子的究竟。
王巨自然不知道赵顼将主意打到赵念奴身上了,继续说道:“至于韩韫,则另有用途,当初是为了烧酒作坊,后来捐给了朝廷,但韩韫还负责着另一件事,就是收购贺兰砚,此举可能会成功,可能会失败,若是成功,将会使朝廷能轻松地击败西夏。”
这也是瞒不了的,如果朝廷认真查,一查就查出来了,因此王巨大大方方地将它公开。
“成吗?”
“不知道,可能会成吧,毕竟西夏经济太弱小了。至于那些弹劾,我只说一句,臣未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对了,说到韩韫,臣想说一件事。”
“说。”
“小者是臣,大者是陛下,想要做事,就必须要用人,用好人。决策正确,再将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事情就能做好了。就象章质夫与章子厚,质夫长在军事,子厚长在政治。将章子厚放在西北边陲,统领数十万大军,平灭西夏强敌,未免太过勉强,然而换章质夫来,则没有任何问题。但将章质夫放在中书,处理国家千机万务,也有些勉强,但换章子厚来,也没有任何问题。”
赵顼未置是否,这两人与王巨关系太密切了。
“再如薛向……”
“薛向?”赵顼立即变得不高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