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在说什么?”周永清对这个旗语很感兴趣。
高敏让亲卫拿来一个小册子,这次前来,有两样东西他一直小心让亲卫保管着的,一个是望远镜,一个便是这本小册子。自己战死了,由向方来接手,那么这个小册子与望远镜也交给向方。如果向方战死了,则交给齐忠。如果三军覆没,那么无论是降还是不屈就义,也要将它们毁去。并且让这名保管小册子的亲卫,不得前去战斗。
直到这一刻,这个小册子才派上用场,小册子先是讲如何使用这个热气球,另外还画了图。
实际那天在山谷里,王巨也让亲卫们示范了一下,但这是新鲜事物,大家看一次未必能看明白。后面就是详细的旗语。
对照着上面的标注,高敏说道:“刚才庆州传话问柔远寨,敌人可有异动?柔远寨回话说一切正常。”
其实这很重要,打到这份上了,西夏人可能会撤军,但这时候就撤军,显然不是王巨所想要的。因此放走宋吉,故弄玄虚,先将夏军拖上几天再说。
王巨在庆州估猜了一下时间,用热气球的便利,向柔远寨问询。
柔远寨立即给了答复。
周永清张大嘴巴,半晌无语。从庆州传讯柔远寨,再传到回来,得多远哪,然而有了这个物事,只是一会儿,消息便传回来,比长翅膀飞还要快。
“这个仗打得……”周永清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但这也得有一些条件,如果科技再先进一点,一炮轰上去。热气球就炸掉了。或者西夏有大量床子弩。对准它射。早迟会射爆。又不在庆州,没有这么多堡砦,那么还是没有办法相互通讯。可现在东北到大顺城,东南到凤川砦,西北到萌门三岔、木瓜堡,西南到庆州城、府城寨,这个四角形战区,若拉成直线。最大长度不会超过一百里,可分布着十几个重要的堡寨,所以这种特殊的环境下,才能得以实施这种战术。换在别的地方,又不行了。
可本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难道还想在战场上找一套标准的胜利模式?
有,那就是先将自己的军队练成一支铁军吧,这才是根本所在。
至于战法的标准胜利模式,就不要去想了。
并且许多战法。比如刘裕的却月阵,只能成为永远的绝唱。因为没那特殊的条件去支持它。
周永清看着上面看了好一会,这才办正事。
他将附近的村民一起集结,说道:“各位乡亲,惊吓劳烦你们了。”
他说得越客气,这些村民越害怕,有的人居然吓哭了。
周永清只好大声说:“你们哭什么,马上我就放你们回家。”
这句话管用,哭声立即停下。
“而且你们从现在起,是真正回家了。不过我所说的这个家,不是你们想的那个家,而是一个很大的家,那便是大宋。”
可是村民又害怕起来,西夏对背叛的部族是很残忍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周永清不顾他们心中的想法,继续说道:“你们以为你们是西夏的百姓,那我再问你们一句,原来这里是西夏领土吗?不是,自古以来,便是中国领土。西夏人是在定难四州哪里,只是当时我朝与辽国开战,让李继迁趁机占领。并且西夏领土也不在定难四州,而是在唐朝的松州与大积石山下,现在吐蕃诸部哪里。只是中国慈怜党项被吐蕃攻击,这才从西北抽出一些地盘,用以安顿党项各部。当然,你们中间有一部分也是党项人,不过你们投奔了中国,就是中国人,而非是拓跋李家的人。况且现在西夏梁氏专政,他们更非是拓跋李家的人,甚至都不是党项人。”
这玩意儿有些让人迷糊。特别是周永清刻意用了中国二字,模糊了唐朝与宋朝的区别。
不过认真分析起来,这些百姓当中有一部分是汉人,大部分是蕃人,不过这些蕃人有极少数却是吐蕃人的后代,还有许多是吐谷浑人的后代,就象慕容族,就是正统的吐谷浑人后代。但一部分慕容乱认干爹,或者象灿灿,说俺是英国人,或者象突突,他们明明是回鹘人的后代,却认突厥人做干爹,其他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当然,你们担心你们以后会遭到西夏人的报复,我现在对你们说一句,马上这个寨子会建设一个真正的大寨子,用来保护你们的安全。从此以后,你们就可以过上象中国人那样的轻税生活了。”
宋朝普通百姓税务也不轻,不过再重也不比不上西夏的税重,就是没有宋朝重,至少大多数宋朝百姓不会担负着沉重的兵役。而且这些人多是蕃人,以后朝廷顶多抽调一些丁壮做强人,哪里还有税哦。
如果宋朝真能庇护住,对于这些百姓来说,确实会是一个福音。
“然而有一条,财富与幸福的生活是用你们的双手去创造的,而非是抄掠来的,况且你们以前做为西夏人,又抄掠了多少财富?此次你们多有子弟前去宋境抄掠。结果如何,未来结果又是如何?”周永清忽然用更大声音说道。
结果会是很惨的,即便以后这里属于宋朝了,王巨也不会打算将他们的子弟释放回来。那不是爱护,而是怂容,对其他地区百姓的严重不公。除非立下大功,或者能宽恕一下。
而且周永清这个说法也不对。
为什么汉人比较勤快,这是多年生活方式所产生的进化。
比如蕃人,多以游牧为生,将牛羊往水草丰美地方一赶,然后骑在马上唱着欢乐的歌曲,牛羊自己儿就长肥了。再如蛮人。将山林烧一烧。种子往下一撒。秋后来收割就行了。这样人多舒服哪。因此一代一代遗传下去,养成了一种懒散的习惯。
让他们象汉人那样披星戴月的劳动,怎么可能?
然而这种生活方式是舒服了,但靠天收,那成么?一旦不落雨,庄稼无法生长,完蛋了,一旦水草恶化。完蛋了。甚至懒散到连修一个保暖的牲畜棚子都不愿意去做,于是遇到大寒的冬天,牲畜马上会冻死一半。所以越落后越懒散,越懒散就越贫困,越贫困就越野蛮。
那边汉人却很富裕,那么怎么办呢,只好去抢,去杀。这才是根源所在,就象现在的辽东女真,生活同样贫困。但哪里可是真正的北大仓,黑土地。
而且这里也属于横山地区。整个西夏民风最凶悍的地方。当然,他们逃出横山投奔宋朝,离井背乡,那只好变老实了。但在横山,那他们就是连西夏都感到头痛的百姓。
如果以后能成功将这一带占领,又想他们与后方各族融合,并且能改变他们的一些生活方式,王巨也有的头痛,可不是几句话,一点儿礼物就能办到的。
这个与周永清无关,他是镇戎军的知军,非是庆州的官员,只是完成王巨的交待罢了,因此又说道:“昨天一战,你们中间有许多人被西夏人用箭射死,死者我会给予一些抚恤,余下人等也会给予一些报酬,拿着报酬,你们各自回家去吧。”
周永清说完,从俘获的物资里抽出一些物资,做为报酬或抚恤,真发放给了这些百姓。但这些百姓释放得有些晚,安抚归安抚,防范是防范,直到木瓜堡三千兵士押着战俘战马以及重伤员离开许久后,周永清这才将这些百姓放回家的,以免他们通报西夏人,半路官兵有失。
看着这些百姓一个个回去,高敏拿来一袋酒,洒在一具具简陋的棺材前,轻声说道:“几天后,你们也能回家啦。”
在这一刻,他有点感伤。
但这些烈士的尸骨想回家,还有一段时间,必须要整个通塞川路畅通无阻,他们才能回家,那又必须要大败敌军,也就是说要会战结束,并且宋军是胜利的一方……
若那样,烈士尸骨回家之时,也是周边百姓“回家”之时,无论通塞川,还是西侧的横山,这次王巨都不会放弃的……
但这只是想法,饭还得要一口一口地吃。
章楶走了进来说:“子安,淮安镇与柔远寨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夏军并没有其他的异动。”
“看来这封信管用了。”王巨说。
其实打到这份上,王巨已经能给朝廷一个满意交待了。
甚至说自李继迁立国后,宋夏屡次开战,杀伤数量最多的一次战役已经产生。
然而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王巨舍不得放弃,章楶也舍不得放弃,下将再找这样的机会,上哪儿去找?
“可以写奏报给朝廷了。”
“恩。”
王巨便写奏报,大约将数战经过,以及双方的伤亡情况说了说。
另外就附带了他写给梁乙埋的信。
大家热爱和平,看,我也热爱和平。都打到这份上,依然想以和为贵。
然而西夏人再不识相,那就是穷凶极恶,屡教不改,无药可医的顽石惯匪,那也不能怪我不客气了。
因此这封信,不仅是让梁乙埋产生严重的误判,阻止了一些比较明智的西夏将领撤军的提议,还会堵上朝堂上一些大臣的嘴巴。
所以王巨才忍着愤怒,将宋吉释放回去。
不过宋吉这一回休想有好下场了,尽管他活着,可能反而对宋朝是一件庆幸的事。
奏报迅速写好,王巨用快马将它送向朝廷,然后说道:“我们去牢房看一看。”
牢中犯人清空了,王巨未来,庆州百姓无法组织,可是在宋吉猛攻下,庆州城多次岌岌可危,章楶不得不让一些罪犯拿起武器,走上城头作战,用军功来将功恕罪。
这也是封建王朝一惯的做法。
但此时牢房里又关押着许多犯人,他们都是从战俘里甄别出来的西夏重将与贵族。
王巨命人将他们关押在大牢里,又派胥吏记录。衙役拷问。问他们西夏的各个情况。山川河流等地形走向,各部族丁壮数量以及他们对西夏的忠诚度,西夏各地的物产与矿产以及手工业,有的没用,有的以后说不定会有大用场。还有的马上就有用,比如环庆路前方的横山地区的各个情报。
王巨既然有胃口吃掉这三十万敌军,必然也有胃口吞掉这一片横山地区,如果成功。宋朝就会取得局部地区的军事优势,甚至将整个庆州变成大后方,百姓从此安居乐业,再也不用忍受西夏的抄掠之苦。
但这片山区很复杂,宋军做不到,朝廷也不准许他将这片山区诸村寨一一屠尽,那么以后占领,有的部族继续与西夏勾结,里应外合,那会让守军很头痛的。
有了这些情报。那么就做依据,对西夏一直不满的部族立即拉拢。甚至甄别出战俘,将他们子弟释放,再给予一些其他的照顾与扶持,这些部族未来就会成为宋朝的死忠派。
中立的村寨则是要想办法拉拢,那些死忠于西夏的村寨,就要想办法打压。这样宋朝占领了横山,才能真正的占领。
还有,现在西夏究竟有多少军队,那些军队比较勇猛,那些军队比较懦弱,那些将领治军有方,那些将领懦弱无能,只要问出来,那么对即将到来的大会战同样大有帮助。
然而有的将领不招供,于是严刑以待,打得哭爹叫妈,还有的将领不老实,供词不一,那又要严刑以候。直到胥吏相互核对后确认无疑,这才放过,然后胥吏再将这些供词一一整理,备以存档。
大多数以后没有作用,不过有的以后会起重要的作用。明天傍晚萌门三岔的战俘也会送到了庆州城,再次追问。那么西夏的大约情报,王巨就可以完全掌握了。
两人来到牢房,为了得到准确的情报,这些胥吏们用刑很残忍,一个个战俘被打得皮开肉绽。
王巨摆摆手,让衙役停止用刑,将这些战俘召集,说道:“某知道你们都是在西夏有身份的人,但某是环庆路安抚经略招讨使兼陕西路安抚使,同样也是一个有身份的人。因此某给你们一个承诺,只要你们老实招供,战后全部释放回去。当然,也可以不招供,某不会杀你们,但下场就是会去我朝各个坑矿挖矿,并且因为你们身份皆有些特殊,某会刻意将你们转到我朝内腹的坑矿去挖矿,让你们一辈子休想回西夏了。”
凡事都有利弊,王巨的卖战俘,可以得到许多钱帛赏赐抚恤三军将士,可以彻底削弱西夏的丁壮与军队的数量,可以让西夏许多百姓产生反战情绪。但弊就是西夏人不到迫不得己,不愿意投降了。
否则这几战抓捕的战俘会更多。
不过让王巨重新选择,他还是选择原来的做法。
利远大于弊。
在关中,说不定还有机会回去,如果王巨将他们弄到中原,或者南方,那就会真正做一辈子矿奴了。
一个战俘小心地说:“王公,你说话当真?”
他汉语说得不流利,不过长得肥头大耳,看样子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什么身份,王巨也没有刻意问,他点了点头道:“两军交战,以正为主,以奇为辅,会用到一些诡计。但做人,一定要一诺千金,某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好了,不用严刑,许多战俘主动招供了。
当然王巨确实会释放的,这些贪生怕死的人西夏越多越好啊,而且有了供词的签名画押,以后说不定这些人同样会成为宋军最有利的武器。
“还是明公有办法啊,”一个胥吏巴结道。
“你们做得也不错,”王巨说着,拿起这些供词回去,这些供词中会有很多有用的情报,因此得立即回去观看。
王巨与章楶正在观看着供词,外面人进来禀报,说是狄咏与高怀忠来了。
王巨走了出来,两人正在看天上的气球。这让王巨很自得,它们的作用主要就是迅速传达消息,监视敌军。然而还有一个作用,那便是削弱敌人的士气。
自从热气球升到天空。整个庆州城百姓一起呆住了。不过他们只是百姓。能让狄咏与高怀忠都感到震惊。相信西夏那边同样会震惊吧。
“两位将军,进来吧。”
“哦,哦,”两人失神地答道。
王巨让他们坐下,大约地将计划说了说。
因为作战计划又修改了。
“敌骑主要就在柔远寨,”高怀忠说道。王巨又变更了计划,这个无所谓,他有权利变更计划。不过这个计划变动。让高怀忠产生了一些畏惧。因为原来计划是敌人的右翼,也就是仁多零丁的军队,先歼灭这一部夏军,然后三军逼向柔远寨,加上安疆堡让出来了,西夏有后路,那么夏军在不利的情况下就会向白豹城逃跑。
宋军随后且追且战,这场大捷便有了。也符合兵法上的围三阙一。可现在计划变成了先打敌人的左翼,难度无形中在提高。可是高怀忠不好说俺怕了,所以只能说敌人的骑兵。
王巨说道:“西夏带来的骑兵数量也不少。不过来是为了攻城的,我军又压缩在各个堡砦里。加上战马消耗大,我们又坚壁清野,因此派出来的军队多以步卒为主。包括业乐镇与庆州城下这两股敌军。”
大顺城那一战是敌人的后方兵力,因此骑兵数量也少。安疆堡下如宁哥走的是小道,几乎全是步卒了。所以几场夜袭战真正骑兵数量多的只有萌门三岔那部分的夏军。
因此梁乙埋现在帐下骑兵比例非常高。
骑兵数量多,也意味着战斗力强。
但王巨继续说道:“然而论骑兵,仁多零丁帐下骑兵比例更多,尽管他们兵力少一点。”
毕竟仁多零丁帐下三军多是河西那边的军队,长途跋涉而来,必然以骑兵为主。但这个王巨就不解释了,他又说道:“庆历宋夏战争,府麟路独树一帜,数次大捷,最辉煌的两次大捷都在兔毛川。为什么第一次王凯与张岜在兔毛川之战后,张亢与折继闵、张岜又选择在兔毛川作战?”
高怀忠摇头。
章楶摇头,真不行哪,王巨都提醒了,还想不明白?看来要提醒刘昌祚了。
“这两战打得极其光彩,特别是夏军中还有许多铁鹞子,却让张岜与张亢以少胜多,以步兵胜骑兵,大败夏军,包括李元昊亲自率领的夏军。但这是有原因的,不仅是士气,以及指挥,还有一条,那就是地形。兔毛川总体来说,虽平但狭,如果是小股军队作战,骑兵会占据优势。但大股军队作战,骑兵在这个狭长的平川地带,却不易发挥骑兵的优势。所以我军两场大战皆大捷。”
“再如庆历数场战争,以及这几年的宋夏战争,西夏骑兵多会发挥过优势?相反,河曲之战,西夏骑兵却发挥了优势,因此大败辽国十万大军。原因很简单,地形不利于骑兵的发挥。”
庆州也一样,以梁峁地形为主,杂以少量小河川地带,比如延庆水两岸多是河川地带,比较平坦,不过相对不是很宽阔,最少不能提供几万骑兵纵横驰骋的空间。
但也不能说骑兵不起作用了,放在河北路,手中有一支骑兵,那个作用就会无穷大。
即便在横山两边山区,骑兵还是有作用,如果不是骑兵的速度,李元昊如何牵着宋军鼻子走,从而取得三川口、好水川与定川砦三场大捷?
只是刀再利,也要看持刀人的武艺高不高,不高就是给他们最好的夏国剑,也杀不了人。
现在无论是骑兵还是庞大的兵力,放在梁乙埋手中,埋汰了。
这个王巨也犯不着解释,只说明一条,马上会战来临,会有许多敌人的骑兵投放到战场上,但威力并不是高怀忠所想像的那么大。
“只是三天时间,怎么能赶到?”
后方永兴军所有将士一起赶到了宁州。然而现在王巨的要求是他们从宁州绕到坊州的西南角,再插入直罗县,从直罗县境内秘密赶到凤川砦。这一绕就是近三百里路,而且有许多道路路面情况不大好走。所以高怀忠又提出了疑难。
“带上五天干粮,轻装前进。”
“就是轻装,还有些辎重……”高怀忠略有些不满地说。这是寒天哪,最少得有帐蓬吧,得有御寒的褥被吧。如何每天保持三程以上的行军速度?
“丢下帐蓬,带着衣褥,暮色来临,三军休息,派人伐木生篝火取暖。”王巨不耐烦了,又粗暴地说:“这是军令,若不执行,军法处执。若是三天不能到达,军法处执。想想汉唐军队如何在北方大漠上行军作战的,这点难度就叫苦了,你是如何统领三军的?”
高怀忠不敢作声了,王巨头顶上还有一个陕西路安抚使的官职,别看他是永兴军钤辖,王巨如动了杀机,杀了也就白杀了。而且比当年狄青手下焦用还不如呢。至少还有一些人替焦用打抱不平,如果王巨给自己扣上一个畏战的大帽子,谁替自己打抱不平?
狄咏在边上问了一句:“万一西夏撤军呢?”
这个伤亡,几乎快到了西夏临界点,因此很不好说的。如果西夏在这两天内撤军,王巨又写了那封信,便不好下手了。当然,他们的辛苦行军,也是浪费表情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