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抗公犯了什么事?”王巨明知故问。
“这……”两个太监都不作声,如果做一份问卷调查,十个太监有九个人怀念赵祯时的后宫。可是濮仪之争能对一个知县说么?
“蔡抗公外放到何处?”
“定州。”
“那有什么过错?定州乃是河北重镇所在,都能是宰相外放之所了,如张齐贤相公便一度外放到了定州。一个言臣外放到定州委屈吗?我不知道官家为何外放蔡抗公,但也不会对蔡抗如何的动怒,否则不会外放到定州哪里。”
这也是一种说法。
“庆州知州与陕西转运副使,谁的官职大?”
“平起平坐吧。”张太监答道。这真不大好说,不仅要看差官大小,也要看前面的职官大小。
“即便官家对蔡抗公略有些怒气,与整个西北危局相比,那一个更重要?”
“洒家茅塞顿开。”张太监道。这样一说,又没有关系了。
韩太监却问道:“为何是蔡公?”
实际王巨还有一份把握,如果韩琦听到自己的议论,恐怕必定会听到,不是听到,而是看到,因为自己所说的,葛少华全部记下,要随两个太监带到京城,面呈赵曙,赵曙也会将它们交给韩琦与欧阳修观看。
那么韩琦欧阳修会怎么想?
有一个想法是谓必然,庆州知州的职位那整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孙沔早走早好。可为什么成了烫手的山芋,反而会让韩琦同意调蔡挺过来。这个原因又涉及到富弼。富弼是蔡挺的好朋友。
好到什么地步。简直让人难以想像。
宋夏庆历战争。辽国乘机勒索,并且要娶小公主,就是还在吃奶的赵念奴。吕夷简让富弼出使辽国,提出两个要求,许亲不许钱,许钱不许亲,想要钱不得超过二十万。这是一个很艰难的任务,富弼答应了。但也提出三个条件,在国书里务必写上三条,两国边界塘泊不得扩展,两国不得在边境无故增兵,不得收留对方逃亡人员。
吕夷简说行,你先走,国书与誓书写好了,我派人用快马追上你,交到你手。富弼飞快离开京城,到了武强使者追上富弼。给了两份国书,三份誓书。再加上备份,一共是十道重要的密封文件。但富弼起了疑心,为什么我到了武强,才赶过来。于是悄悄打开备份一看,根本就没有他提出的三条。
这时候他不能回京城的,因此找到他的好友,正在乐寿守孝的团练推官蔡挺,让他见赵祯询问。
蔡挺立即去了京城。
究竟如何,蔡挺城府很深的,整个经过无人知道。但肯定见到了皇上,所以后来富弼才有资格怒火冲天一般返回京城,从皇城门口就开始喷火,一直喷到后宫,得到赵祯答复后,富弼仍不甘休,继续跑到中书去喷,喷吕夷简,喷他老丈人富弼。最后还是赵祯用了高超的手腕和稀泥,将富弼怒气压下去。
似乎蔡挺消失了。
但仔细想一想,一个小小的团练推官想避开吕夷简的耳目,面见到皇帝有多难?当真什么人都能见到皇上?就是看大熊猫先到动物园后买票才能看到吧。再想一想,一个小小的团练推官做了这件事后必然得罪吕夷简,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富弼与蔡挺关系就铁到这种地步。
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况且蔡挺哥哥又是坚定反对濮仪之争的大臣。
这一绕,只要韩琦看到自己的书奏,蔡挺庆州来定了!
不过还不行,自己得有拿得出来的理由,能说服两个太监,两个太监就能说服赵曙,再由韩琦推动。
并且两个太监现在十分怀疑,毕竟蔡挺前半生并没有经过什么战事,要么就是提点江西刑狱提举虔州盐时,抓捕了一些私盐贩子,并且还宽大处理了。这些私盐贩子如何与十万西夏大军相比?
王巨说道:“坐镇缘边四路长官者,必须资历深,否则镇不住境内的骄兵悍将。”
“不错,但这不是理由,若那样孙公也有了资历。”
“大敌来犯,长官必须有过一段陕西官职的履历,对陕西边境了解。”
“还不行,孙公也有,比蔡公更了解。”
“不能贪暴,否则将士不服。”
“也不行,那可是无数敌寇。”
“必须有智数,不要说什么兵法,韩信霍去病从不读兵书,智慧才是关健。庆州不是没有将才,张玉,姚兕,种诊,即便王昭明在军事上也不弱,他们都可以做为最好的助手,所以最需要的是一个有智慧的长官去甄别大家的想法与意见,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似乎倒也是,”两个太监沉思,蔡挺的事迹他们也听闻了一点,毕竟也算是重臣了,世人对他的评价是“谲而多知,人莫能窥其城府”。简单地说,就是有智谋,心机深沉。足以达到王巨所说的条件。这样想,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两位中使,实际我猜测到西夏的不诡之心后,心中也很担心,反复细想,能守住庆州不失,并且不会给后方带来太多压力,就能击退西夏入侵大军的人只有两人,一是韩公,二是蔡公。除了这两人,其他任何人来庆州,大事休矣。”
韩琦来庆州也不行,也不可能来,那不是来担任知州,而是严重贬官了。
不过这话传到韩琦耳朵里,韩琦能高兴一下,那么这一两年内就不会找自己麻烦了。
王巨又说了一句:“其实站在私人角度,我很希望孙公留下,毕竟我们相处得很融洽,孙公对我很关怀。蔡公一来庆州。我只能战战兢兢地做事了。但站在国家的角度。必须得要蔡公来庆州。”
这句话就颇有说服力了。至少表面上孙沔与王巨相处得不错。一直到现在,王巨始终不说孙沔的坏话。
可蔡挺不同,那是一个很心机的人。
事实蔡挺一来庆州,王巨就得必须小心地做事情。
想一想那一年蔡挺如何见到赵祯的,说句不好听的,那个难度不亚于在大顺城击退了西夏十万大军,蔡挺居然做到了。做到了不提,整个过程直到蔡挺死了。都没有其他人知道任何细节。
这份心机这份城府,王巨不能不小心。
可没有蔡挺真的不行,所以王巨费尽了心思。
“两位中使,我再带你们看两样物事。王巨先将他们带回自己家中,从家中拿出一个瓷瓶。
“这就是由烧酒又经过反复加工的去毒良药,许多士兵往往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因为身上带伤,被兵器划破皮肤,导致发炎,就是大家所说的疮毒与背疽。从而痛苦地去世。”
“有这么一回事,”韩太监说道。
最著名的例子就是赵匡义。在高梁河畔大腿上狠狠地挨了好几箭,后来伤口发炎,越来越严重,导致病重去世。
还有狄青王韶,汉奸张元他们,背疽而死,说王韶烂得能看到腑肺,那就瞎说的,为什么军人有那么多背疽,有一部分是因为受了热毒,上战场必须穿铠甲,那怕酷热的夏天也要穿上厚厚的铠甲,能不中热毒?有一部分就是这个伤口的发炎。
“只要用它每天三四次清洗伤口,再敷伤金创药包扎,治疗数天,这个受兵器伤害的毒疮与背疽机率将会下降一半多。三场战役下来,有许多将士受了伤,都用它来清洗的,结果只有数人伤口脓化严重,其他人伤口都迅速康复了。”
“有这么灵效?”张太监惊讶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那一场战役下,没有受伤的士兵?而且受伤的士兵多是敢冲锋在前的悍兵。这些兵士死掉了,也是军中的重大损失。就不要说普通百姓一年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刀具误伤了。
“据现在观察,它确实很有灵效,我正准备将它献给朝廷,正好两位中使来了,将它带到京城,献上皇上。”
“那是那是。”
“你们再随我来。”
王巨将他们带到城外,喊来叶指使,叶指使迅速回营地,带来一队士兵,与一些工具,还有一样物事。
王巨将大家带到一处山壁下,士兵开始用工具在石壁上艰难地打着洞眼。王巨拿出那样物事,就是一个密封性很高的火药包,放入那个洞眼中,用火舌将引线点燃。
引线兹兹作响,王巨说道:“大家往后退。”
一行人迅速再次退了几十步,引线也烧到洞眼里,接着一声巨响传出,宛若晴天霹雳一般,大片大片的山石被轰了下来。
两个太监忍着嗡嗡作响的耳鸣声,目瞪口呆地说:“好大的威力!”
“张中使,韩中使,如果用它来炸山开路如何?”
“不错,不错,有大作用。不仅炸山开路,开采石块,修筑桥梁,开挖河漕,都能派上用场。”韩太监说道。
“还有呢,用它开矿如何,我朝一年将会多得多少金银铜铁。”
“是啊,这个用场更大。不对,还能轰炸……城墙。”张太监说到这里,脸色变了:“这个技术一定要保密。”
它可不是开玩笑的,宋朝进攻的少,防御的多,防御靠什么,不就是将士与一道道高大的城墙么?
王巨想了想,火药还真有过炸倒城墙的历史,洪秀全便是让人弄了一口棺材,里面装满了黑火药,将南京城墙炸倒了,攻入到城中。而且那是高大的砖石城墙,而不是现在常见的夯土墙。
那时的硝与硫磺提纯技术更先进,配方一样,可那个黑火药威力应当更强。
此外那一炸可能也是一个巧合,因为想炸倒城墙,必须将那个棺材正好放在城墙的重心上,还要保持冲力向上,偏一点就炸不倒了。以现在的技术,想要在黑乎乎的地面,找到城墙的重心会很难。
并且也有办法破解。只要在城内挖一道壕沟,派人伏在壕沟上聆听,有动静了,用长矛狠扎,挖地道的士兵可能就被活活刺死,那也不用炸城墙了,往外搬死尸吧。
于是王巨说道:“想炸倒灵州那样的高大城墙估计很难,不过想炸倒一般小堡砦的城墙大约是能办到的。不过韩中使说得对,这个技术无论如何得保密。泄露出去,对我大宋会造成极大的不利。”
两个太监重重点头。
王巨又道:“我不提其他,就凭这两样物事,也能将功折罪吧。”
张太监哈哈乐道:“王知县何罪之有?”
问清楚了,那可能是十万敌人,提前做一点准备难道不对吗?不管什么手段,就是非常规手段又如何?
两个太监带着两样物事离开华池县。还没有走,必须到荔原堡,庆州进一步调查,才能回京禀报。
葛少华默默地站在王巨身边,说:“子安,居然还真能办成了。”
与豢养私兵无关,若这个有问题,王巨都不会让葛少华在茶楼上提示李家二郎了,并且现在正是好时机,一是刚刚立下大功,二是未来有大敌,事先将这个坑抛出来,现在朝廷不追究责任,以后也不会有人用此说事,就是说了,也不起作用了。省得以后有人用这个做话题来攻击王巨。它就象一个脓包一样,早挤出来早好。
也不是孙沔,孙沔缺陷太多,用心去做,能找出太多太多的把柄,让葛少华惊讶神奇的是王巨能将孙沔弄下去,还能将蔡挺弄到庆州来。即便他参与其中,但现在仍有许多地方想不明白。
因此又说:“子安,我服了。”
王巨道:“别高兴太早,只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孙公下,蔡公到了庆州,并且以后不会调走,最少西夏入侵前不能调走,方才能说是成事。”
自己能做的只能如此了,能不能成,那只好看老天爷的脸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