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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菜是早已选好的,人一到齐,就立刻上菜,赵冠侯将两人一一介绍,果然,孟思远听到两人一个是帮带,一个是哨官之后,对于曹仲昆的态度,就显的热情起来。
以他的水准,当然不会让李秀山感觉到冷淡,从表面看,似乎对两人也是一视同仁。但是李秀山终究是江湖出身,看人的眼光何等毒辣,心知,孟思远还是把宝押在了曹仲昆身上。
他和曹仲昆在这个时候,是不能明着拆台的,否则就连自己的台也要坍光,只好在一旁帮衬着。等到酒过三巡之后,李秀山才道:
“孟东家,你的遭遇,我冠侯兄弟已经和我说了。我们军队不能直接介入地方政务,尤其咱们津门这地方还有洋人,一个闹不好,被洋人说成什么武人干政,就要闹纠纷。可是你放心,我冠侯兄弟既然答应了帮你,我也肯定要为他帮忙,这件事,我们李家帮定了。”
“没错,这事我们表面不管,但是实际上,肯定是向着孟东家。”曹仲昆喝了两杯酒,脸就红的像个螃蟹盖,仿佛已经酩酊大醉,拍着桌子道:“秀山,我今天说句话,你要用多少人,用多少条枪,只管说,我保证全都批准,不会为难你。”
他说的仿佛李秀山日常用兵用枪,都要他批准一样,实际上他这个既没有人事权,也没有经理权的空头帮带,什么都帮不了。
李秀山不好明着揭穿他的西洋镜,只好含糊着应了一声,心里暗骂了几声曹仲昆外傻内奸,不是个好东西。孟思远不知根底,只当两人心口如一,心内大为感激。
他虽然是个成功商人,但是与军界交往不深,最多是在山东那边,认识一些小军官,与津门这边没有往来。一旦得到两个新军军官的门路,将来不管是做生意,还是日常安全都大有好处,忙从身上取了两张银票出来,递到曹、李二人手中
“初次见面,没准备什么礼物,这是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两位大人笑纳。孟某这次若能取回传家之宝,必对二位有重谢。”
“孟东家,您这是干什么?我们和冠侯是朋友,就拿你当朋友,你给我们这个,难道是看不起我们?”李秀山故意把脸一沉,把银票向前一推“你要是弄这一手,这件事我可就不管了!”
曹仲昆虽然心疼银子,可在面子之前,也只能说“没错,您要是给钱,那我们就走了。我们调动军队,也是担着天大的干系,冲的是冠侯的交情,可不是钱财。您把我们当成那些防营的旧军,这不是骂人么?”
孟思远只当两人真的是看着赵冠侯的面子,只好收了钱,又连连道着谢,最后问道:“两位,对于如何拿回宝珠,不知你们有何高见?这当票我已经问过很多人了,他们说就算闹到京里告御状,有这张当票在,我也是打不赢的。”
赵冠侯点点头“确实如此,有当票在,您的官司确实很难打赢。可是我们不是衙门,也没人和他们打官司,江湖人,有江湖人讲理的办法,他们用这当票坑了孟东家,我就也用这当票,和他们做一做文章。这两天我手上有些事,等过了这两天,我就去一趟元丰当铺,赎当!”
曹仲昆道:“孟东家,我冠侯兄弟为你的事,可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你可不能忘了这交情。依我看,今天咱们四人结拜为兄弟,将来有我们在,就没人敢欺负你。”
金国结拜不搞磕头结义,大家只要换个生辰帖,写个兰谱,就算是拜过了。孟思远留学出身,对这套玩意并不认同。但是却也觉得,有这个关系在,对于自己经营有利。再者就是,赵冠侯断指之恩,似乎也之后这么才能报答。
只是简单的写了庚贴互换,所谓的结拜就算完成。四人中,曹仲昆居长,孟思远次之,赵冠侯居末。除了曹赵之间早已换贴,其他人之间没什么过深的友谊,但是各去所需,却也如同手足般亲密。
从状元楼出来时,天色已经大黑,李秀山对于赵冠侯的行事又有了些认识,心知这人年纪虽然小,心眼却多的很,自己要想算计他并不容易。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搭上了孟思远这条线,又拜上了弟兄,只要拿回了宝珠,两边就算是交上了朋友。有了这个关系,将来自己向孟家借饷,也就好张口,自己的目的差不多是达到了。
他有心带二人找个小班里去过一夜,赵冠侯却摇着头“那地方我不是不去,可是现在……不是时候。再说了,也不见有什么好货色在,没意思。”
曹仲昆笑着打趣道:“好货色有啊。京师的杨翠玉姑娘到了津门了,听说是跟一位京里的贵人一起来的,你要是有能耐去见她,保证比寒芝妹子好看。听说京里多少贝勒都盯着她呢,可惜啊,就是谁也没弄上手。这样的女人,见一面就要几十两银子,再坐下来听个曲,又要上百两,还得看人家高兴不高兴。所以我说啊,有个女人就不错了,别挑肥拣瘦的。”
李秀山说道:“既然冠侯不想去小班,那咱就去白玉池,泡一泡澡,喝壶茶水。”
泡澡是假,三个人商量个对付庞家的章程是真,谈事情若是在家里,或是在衙门中,就要一本正经,循规蹈矩,最后多半是什么也谈不成。非要是酒楼茶肆,书寓清楼之内,或是软语温存,或坦诚相见,大家心无芥蒂,知无不言,方有可能将事情谈论出个眉目。
三人先是在池子里泡了一阵,又让小工给自己搓背捏脚,忙和了一通之后,才喝着香茶,谈起五窍珠的事。
“我的人准备好了,你过几天就去赎指头,元丰当拿不出,你就和他闹。只要他敢说一声打,我的人就敢抓人。别看庞家是防营,一点用没有。现在津门,是袁大人说了算,旧军要是敢和我们放对,就打他娘的。闹到哪,也是咱们有理。可是你最多是搅他的当铺,离着那颗珠子,还是有点远。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你有没有胆子听了。”
听李秀山这么说,赵冠侯喝了口茶水“李哥,事情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兄弟我有进无退,还有什么事不敢做的?你只管说吧,是要我杀人,还是要我放火?”
“没那么邪乎,但是这事做起来,也是有点危险。这是我们李家自己的旧事,咱津门是九河下梢,行商最多,津门之利,首重牙行。广州有十三行办洋务,当初跟英国人打仗,就是从这上闹的事情,我们李家原本也想在津门牙行里,吃上一口饭。结果就和牙行原来的把头安家杠上,在安家牙行外面,支了一口油锅……”
李秀山说起这事,就连曹仲昆都来了精神,他并不是混混,但对于混混的事情也有些了解,问道:“怎么,你们是要和安家比死签?”
“是啊,就是比死签。一上手就打群架,动静太大,闹不好就得进衙门。跟今天的情况一样,动手永远是最后的一步棋,能用谈的,就不用打的。再说,混混靠的是面子,能把对方震住,总归是件好事,我四叔二话没说,将自己的右手直接放到油锅里,炸了个烂熟,面不改色,论骨头,也不比冠侯差了。可是安家那边,却是他们家主直接跳进油锅里,把自己给炸成了荤馅的卷圈,从那以后,这牙行的念头,我们是不动了。不光是我们,整个津门多少好汉,谁也不敢琢磨安家这个生意,他们到现在也靠着那口油锅,吃着牙行的饭。”
赵冠侯这时也明白过来,庞玉堂名义上也算是半混不混的,虽然不是混混里标名的,但是街面上的规矩,总是要守。自己摆了油锅,他就要想办法接招,如果不接的话,那就没了脸面,要想动用武力,水梯子李家的打手加上小鞋坊的,也能凑出几百人,并不处于下风。何况新军还可以出来有偏向性的弹压,最后还是庞家吃亏。
至于这个油锅的过程……他思考片刻,点头道:“李哥这个主意好,我就跟他支油锅了。”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那么一听,别真当这就是个万全之计。”李秀山反过来,又劝解起来“你手上有这么听话的弟兄么?这种事,你得选好了人做,一要有胆子,二要有骨头,三要不怕死。做混混虽然都说自己胆大,可是真要说把自己往热油里跳的,一般人可没这个胆。总归这件事,别人做,你别做。咱自己弟兄,以后还有的是发财的时候呢,犯不上玩这个命。”
曹仲昆也道:“是啊,我听着这事就觉得吓人,那么个大活人,说炸就给炸了?我觉得,你还是从长计议一下,不可一时冲动,脑筋一热的就冲上去。”
泡过了澡,时间已经到了深夜,三人就在澡堂里睡了。次日,李秀山回了水梯子,赵冠侯则说是陪曹仲昆去看曹父,实际两人却是一路奔了小鞋坊那边。
曹仲昆见李秀山不在,才道:“他那主意你可别听,我瞅这小子跟你玩心眼呢。你真往油锅里一跳,就算叫住了庞家,最后的好处也是他一个人独吞,这种傻事,可不能干啊。”
“三哥,瞧你这话说的,兄弟我又不傻,他这点小算盘,骗不了我。我另有自己的打算。”赵冠侯冷笑两声“李秀山就是太喜欢算计人了,他原本想要借着我当跳板,认识孟思远,完事就把我一脚踹开。我把三哥请来,既是压一压他,也是让您认识一下孟东家,这种有钱人,结交一下没坏处。您跟我去再见个人,这是另一场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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