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朝廷之内,变革也在悄然进行之中。
于慈喜太后而言,通过变法名目,将日趋坐大的督抚权柄收回,极为符合其利益,是以她不介意摆出积极求变的态度,来进行大刀阔斧的革新。天佑皇帝天真的认为,大金国变革求存的时代到来了,雄心勃勃的想要有一番作为,但很快又消沉了下去,因为他发现,太后自从回銮之后,对他的态度就发生了极大改变。虽然处死了崔玉贵,为珍妃报仇,但是母子之间,也没有了当日一条板凳两条龙时的亲密无间。
太后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令人望而生畏的亲爸爸,丢出一道旨意,要皇帝签名之后以上谕名义下发,至于其内容,根本不允许皇帝做出任何质疑或修改。
朝廷内,既有善耆、铁良等疏宗,希望借着立宪改良之机,与亲宗争夺权柄,让自己得以攫取更多权力,也有如承洵、承涛等亲宗贵族,希望借改革宪政,而一跃而起,以留洋派身份得到重用。突破年龄与资历上的障碍,与张香涛等老将分庭抗礼,取而代之。
是以朝野上下,变法立宪之声,一浪高过一浪。当所有人都齐声高喊出一个口号时,并没有几个人真正考虑过,自己与同伴所喊口号的真正含义,是否真的完全一致。
在太后及阁臣的推动下,官职编撰局首先成立,对朝廷里原有机构进行了改变。根据拳乱之后的条约,总办各国事务衙门改为外务部,后又因为筹款变的日趋重要,商业受到的关注越来越多,又特意成立了商部,后又为推动巡警制度,设立了巡警部。
在官职编撰局的推动下,对于朝廷原有各部,也做出了修订。巡警为民政之一端,正名为民政部。户部改为度支部,以财政处、税务处并入。兵部改为陆军部以练兵处、太仆寺并入,海军因为名存实亡,也在陆军部的管理之下。军令司改为咨府,以握全**政之要枢。刑部改名为法部。商部改为农工商部。
理藩院改理藩部,而太常、光禄、鸿胪三寺并入礼部。工部改为邮传部,将铁路、邮政及船业并入其中。各部次序为:首外务部、次民政部、次度支部、次礼部、次学部、次陆军部、次法部、次农工商部、次邮传部、次理藩部。
这就是亲贵们,使出的一记杀手锏,袁慰亭苦心孤诣为大金打造练兵处不久,就发现自己成了为他人做嫁衣裳。陆军部一设,将练兵处的权力收归陆军部,他废尽心力将天下兵权归一,而朝廷则摘了桃子,以陆军部的方式,将所有的兵权纳入囊中,他则白废了力气。
唯一一点欣慰之处,就是陆军部暂时由庆王执掌,不至于对袁慰亭不利。但是痛定思痛,袁慰亭亦是阵阵后怕,如果不是听了赵冠侯的建议韬光养晦。这次改行官制,自己必为众矢之的,不是白白为大金做了垫脚石。等到这次改制一完,他便不再对变法之事投入更多目光,只把心思,用在了北洋六镇的建设上。
就在改制不久,朝廷便于彰德府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秋操,以北洋六镇中,山东第五镇,直隶第四镇,京旗第一镇为北军,与河南的第一混成协以及湖北自立军为基础的第八镇组成的南军进行了一场军事对抗。
此次对抗特意邀请了各国公使与军事观察人员观操,亦得各国赞誉。尤其山东第五镇的表现,则令各国皆为之侧目,暗自计算着,如果当日是以这样的部队迎战列国联军,胜负又当如何。
借着这次会操的光,袁慰亭得以脱离朝廷斗争的旋涡,安心去抓部队,于整个朝廷衮衮诸公一团热血澎湃的情绪之中,他反倒是保持了独有的清醒。至少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大金国不需要自己爱,自己也不需要爱大金国。
赵冠侯则交卸了巡警部的差,但是陆军部里,依旧为他留了个右丞的差事,也是为了其进京方便,所留的挂名衔职。其在山东的改变,朝廷里毁誉参半,但因为有着慈喜太后及庆王两方面的回护,是以并无大碍。其所订立的新法条,也被法部正式当做朝廷的法律根本,与巡警制一起,被推广开来。
这部全新的大金法典,是赵冠侯部分参考后世法条所制定,比之曾经的大金律,自是严谨完善许多,也更符合人性化。即使在目前的泰西各国而言,也必须承认,大金这次修新法,在很多条文上,对自己也有启迪性。
在民法方面,赵冠侯则强调罚款,或是以劳低罚,极大符合当前,大金国经济疲弱,国用不足的现实。乃至于房屋捐、土地捐、遗产捐等捐税的开发,让各省收入都有所增加的同时,无数人的切齿痛骂,也就在所难免。
就在新法推行不久,关东三省的交涉,也初步出了结果。扶桑与铁勒人订立了朴茨茅茨条约,算是黄种人在这种国际战争中,第一次战胜了白种人,开一代之先河。铁勒国内,已经出现暴乱迹象,铁勒沙皇只能调动部队平定叛乱,对于这场战争无意继续。而扶桑自己,也是元气大伤,光是在旅顺要塞外,就已经牺牲了无数铁血好男儿,再想作战,也是有心无力。
一如之前段芝泉所料,付出如此庞大代价的扶桑,自然不希望白白牺牲,其本意是将铁勒原有的利益转给自己。可是这一点,又为大金所坚决不能接受。几次拉锯之后,则最终敲定,南满铁路主路路权归扶桑(这是由铁勒签定朴茨茅茨协议时所写的内容,金国无权干涉),而南满的支路建设权,则为两家共有。金国有权在南满铁路开设支路,扶桑亦有权建设,具体建设时,彼此则需要商定。
另一收获则是安奉铁路,当初建立安奉铁路,是由于铁勒扶桑战争的需要,由安东修建铁路,直通奉天。大金并未讨要地租,当然,也未向扶桑提供工料费用。现在战争结束,金国自然要收回安奉铁路,扶桑则希望继续保有安奉铁路路权。
两下几次交涉之后,终究是扶桑在之前的战役里失血过多,现在需要修养生息,与金国交恶的话,恐关外复生变故,只能做出妥协。由金国支付一部分工料费用,将安奉铁路折价卖给金国,这一点于金国而言,也算是一场极大的外交胜利。
对比当日之马关条约,这次关外交涉,金国可说是一次翻身仗。国内舆论之中,总归也是褒多于贬,于朝廷清议之中,三省归还,也是一件极大的好事。
唯一的缺憾,就是徐菊人满腔壮志未抒,就被电旨招回,任民政部尚书,东三省总督则委了赵尔乾。如果仔细计算,则赵尔乾亦是替承振护印,一旦其在东北经营有成,承振便要去收割利润。
思念及此,徐菊人不由跌足一叹“千万积财,皆为权贵私囊。早知如此,还不如散给关外百姓,哪怕是发放给三军,也好过被那些权贵拿去逍遥快活。”经此一事,熟知内情的官员,于庆王固然颇为不齿,连带对于大金朝廷,心也渐渐冷了下去。
但是就全国范围而言,还是越来越多的有能之人,觉得朝廷终于有了希望,或许不需要流血牺牲,制造死亡,也能让这个国家有救。朝廷一如泰西,成立了银行,对经济进行整顿。地方上咨议局的成立,让士绅们有了一丝盼头。希望等到国会成立之后,自己这些人可以成为议员,从而对国家进行干预,以实现自己的理想,或是维护个人的利益。
出于对于朝廷的最后一点信任,这些士绅们选择了站在朝廷一方,开始对葛明的力量进行抵制,甚至予以扑灭。各地的葛明组织,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真正与葛明党人忠诚合作的,就只剩下一向为人所不齿的游侠儿阶层:会党。
大金此时的江湖势力格外强大,经历太平军、飞虎团之后,各地的武术门派或是江湖帮会星罗棋布,少者百十人,多者十数万众皆有。
这些势力的成员,大多为贫苦的乡农、百姓,宪政之事,与他们并无关系。那些议员们固然看不起这些泥腿子,这些帮会成员也听不懂什么叫立宪。他们只信奉一句话: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当皇帝,当大将军,当丞相,这些简而易明的口号,比之虚无缥缈的宪政,更容易为人所接受。而且经历了数次兵祸之后,即使这次的拳乱赔偿金下降了将近一半,但各省的摊派,依旧令广大的农村经济走向破产。
越来越多的农人,失去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或成为佃户长工,或流离失所,被迫离开自己的家乡,进入城市讨生活。这些人并不能理解,为什么朝廷打了败仗,就要他们来为朝廷赔偿。宣战的时候,又不是自己同意的,现在却要自己来交税凑赔款,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为了避免被人欺凌,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先是组成了团体,一些素有勇力,或是有声望能任事者,成为了头领。随后这种团体被更大的团体接纳、吞并,形成更大的团体,最终,就形成了帮会堂口。
这些人中,除了极个别的龙头舵爷,能够穿上袍褂,成为士绅外。大多数人,左右不过是绿林好汉,盗跖、宋江一流的人物,不管在江湖上有多好的名声,在民间的声望依旧差的可怜。
也正因为此,他们与士绅的对立情绪也日渐高涨,随着士绅对大金朝廷的支持,这些江湖力量则开始支持葛明党人。帮会龙头,转而成为义军元帅,会党之间,守望相助的江湖道义,也成了他们掩护同人,生死与共的凭借。
从力量对比,江湖的力量无疑远弱于乡绅,是以并未引起人们多少注意,最多只是觉得乌合之众与乌合之众的联盟。但是这些江湖草莽,也正发挥了野草般顽强的生命力,在层层压力之下挣扎求存,期待着,找到机会,送出致命的一击。
在湖南,卧龙山堂之内,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前辈高人谭人凤,看着眼前的大汉,面容严肃地提醒道:“刘兄,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可是这次的差事实在是九死一生……”
“谭老,不必说了,刘某这条命,本就是多活的,能为死去的弟兄报仇,能让中华得救,我粉身碎骨,也无遗憾。我跟赵冠侯的债,是时候算了。”大汉咬牙切齿的回答着,阳光落在他的脸上,照出刘弹子棱角分明的面庞。当初大难不死的他,自阴曹被拉回来,经过两载蛰伏,终于到了报仇的时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