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宅之内,玉美人脸上敷了药膏,倒是不至于留下伤,那名丫头,则用心的抱紧了包裹。这里面不但放着玉美人的私房钱,还有赵冠侯开出的十五万元支票。三张特别通行证,放在玉美人眼前。
“这三张证件,可以搭扶桑人的船到津门,到了那里可以上火车到山东。我再派几个人保护你们,路上不会有闪失。”
玉美人伸出葱管般的玉指,将其中一张特别通行证向回一推“用不着,两张就够了。我和四海楼的少东分了。”
“分了?”
“可不,他听着咱两人的动静,心里有了骨头,这日子过着就没意思了。我本来就是平康出身,跟增其时偷他,凭什么跟了他之后,就得为他守着贞洁牌坊?他又有哪点配我替他守身?连这点事都忍不下,将来也过不长,现在分了是好事,省得将来伤面皮。我手上有二十几万的身家,还怕找不到老爷们?”
她微笑着看了一眼赵冠侯,有意的露出自己雪白的颈子“增瑞堂的三宝,现在都在你手里了。怎么,不想三宝都留在身边,每天把玩?”
“人要惜福,都留在身边,就要折福了。要不你留下,我把烟枪卖了?”
玉美人笑了笑“您快把烟枪留着吧,送人也是个好礼,眼下关外兵晃马乱的不太平,您行行好,快帮我找条船送我到津门去,让我躲了这是非之地的好。我可受不了苦,也担不了惊,就让四姨太砸了一枪,现在还疼呢。”
赵冠侯点点头“这很容易,我回头就安排,两三天内,即有回信。我给你写封信,你到济南拿给四恒的锦掌柜,或是我府上的夫人,她们都会关照你。”
打发走了玉美人,孙美瑶摆弄着那支赤金烟枪进来,看着主仆背影道:“当家的,你看三姨太和夏满江夏师爷怎么样?”
“那是他们的事,我不管,给人做媒拉纤的事,非是极好的交情不做,非是极熟悉的人不为,我和他们都没这个交情。将来两人能不能成,那是缘分。不提她们,说咱们,那笔钱怎么样?”
孙美瑶带人动手,只找现钱下手,卷了两百万元左右的金子回来,此时已经交给了董骏。有这笔黄金,这次出关的军需粮台,基本可以应付下来。孙美瑶又道:“这老徐真是抠门,只发十万元恩赏,你给玉美人都是十五万。下面的人都在骂,说他太不是东西。”
“比起外头那帮要饭的,十万块的恩赏已经不少了,一人二十块钱呢。他就是那么个为人,我早就有准备,所以让你们先拿,指望从他手里给,就是这个下场了。读书人么,就是这样。”赵冠侯哼了一声“夏先生心里一团火,结果遇到一盆冷水,徐菊人不会用他,嫌弃他出卖东主,类比的卢。这个人,老徐不用,我要用一用。在家乡有二哥二嫂帮着咱管粮台,在这用他挺合适。”
夏满江能给增其做钱谷,帐目上的本领是很强的,更为重要的是,他的人脉足够广。东三省原有的衙门里,或多或少,他都有关系,用他的人脉,也足以让自己的在未来省很大力气。
原本夏满江是想投奔新任总督,继续给总督当幕友,不想徐菊人既不肯用,又不肯保他,让他大为失落。王五与之本就有交情,此时由王五出面进行联系,赵冠侯又许他,给他密保出身,夏满江万无不应。
一则可以为红颜知己报仇,二则,赵冠侯的岳父是掌枢庆王,等此间事了,密保前程,夏满江算计着至少可以放个知府,这也是天上掉下来的前程,他自是用心办差。绍兴师爷满天飞,各地的绍兴师爷之间都有来往,黑、吉两省的衙门里,他都有关系。像是增其这种私藏虽然没有,但是各官府都有留小金库的习惯。
铁勒人一来,诸事混乱,很多小金库就都烟消云散,无从查找。按他介绍,只要能许给师爷一些好处,再保个前程,让一部分师爷出卖东主,把小金库献上,都不是难事。当然,前提是要有官兵去接应,否则钱也运不回来。
两天之后,板西八郎在四海楼设宴,请徐菊人吃饭,顺带,也将赵冠侯请去。他们这一行人相对比较低调,并没有在新民设立办事处,就连身份也都隐藏起来,不提扶桑人。但是赵冠侯知道,现在起码有三十几名金国将弁为扶桑人刺探情报,打探军情,每月领五十两银子的津贴。
内中有个名为吴敬孚的,据说极是出色,不但为人精明强干,而且UU小说很来得,书写情报,绘制地图,都是好手。另外他足智多谋,在扶桑参谋部里也好发言,遇事必要争先,人称为有办法的吴先生,扶桑人提起他,尽是赞美之语。
板西八郎在酒席之间,也是对这吴子玉大加揄扬,显然战后,此人必要有重用了。他话锋一转,又说起眼前战事。“目前帝国与铁勒的战争,陷入短暂的僵持,虽然马卡洛夫即将上任,但是我想,那无助于逆转局面。海上,是帝国占据绝对优势。在陆战中,铁勒人打的很保守,他们妄图凭借防御,战胜伟大的帝国部队,这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我想,应该尽快戳破他们的幻想,让他们明白,这是一场扶桑必然胜利,铁勒注定失败的战争。”
徐菊人道:“板西先生,贵**人骁勇善战,本督亦知。只是眼下年关将至,塞外苦寒,恐怕不利再战,双方要进入对峙阶段,等到来年春暖之后,再复兴师。”
板西知他与自己戳花枪,不会明着接自己的话,此时无非是谁主动要求,谁就要吃亏。按着扶桑原本的想法,是要逼金国先开口,自己再趁机要挟,最好是将那笔数目惊人的官款,存入正金银行再说。
可是不久前得到的情报,却让扶桑人有些坐不住。一是柔然的匪帮,已经与铁勒人取得联系,得到了铁勒人的补给,恐怕将要大举入侵关外,为铁勒人服务。再者,就是铁勒将加大对花膀子队的扶植力度,利用这些土匪保护铁路,顺带侵入扶桑控制区域,破坏扶桑部队后勤供应。
铁勒国力远比扶桑为强,之所以打这一仗,所依赖者,就是扶桑在远东的投放能力终归有限。只要卡住扶桑的铁路,破坏补给交通,前线粮弹无着,自难抵挡。可扶桑成建制的部队,不可能通过封锁区,完成这种工作。能做这事的,只有关外那些熟悉地形,本乡本土的红胡子。
眼下的情形就是谁多争取到一支红胡子,自己的力量就大一分,敌人的力量就减一分,这是个一加一的问题。而要想在关外争夺红胡子的斗争中胜过铁勒人,大金官府的支持又不可少。
铁勒名将马卡罗夫自海上而来,铁勒海军士气为之振奋,之前全灭太平洋分舰队的战术未获全功,海战实际上并不是非常有利。如果陆地上,不能招安足够多的匪帮为己所用,陆战就可能打成胶着甚至是败阵。而铁勒人已经放出话来,要攻入高丽和扶桑本土,这一战,实际上于扶桑而言,是输不得的。
板西犹豫一阵,终于说道:“海翁,在您面前,我不会说假话。决定整场战役胜负的关键,就取决于这个休战期。”
徐菊人心头暗自冷笑一声,小鬼子,比起涵养功夫,你们怎么是我这个在翰林院一坐九年冷板凳,不曾放过一次考官的黑翰林对手。若是你不说,我就不开口,大不了我拂袖而去,看看最后谁急。他心头暗笑,表面故做不解“这?我便不明白了,话是怎么说?”
“在这个休战期内,我们希望大金方面能够提供更多的帮助,尤其是在招安红胡子方面。按照传统,胡子们过年时会休息,那么在这个时间段里,我们希望能与更多的胡子头领接触,使其成为扶桑军队的助力,执行铁勒后方的破交作战。我国的花田信之助中佐,一直在从事这项工作,但是他是个扶桑人,做这种事,还是不如官府来的方便。”
赵冠侯一皱眉“很难啊。大过年的,胡子要过年,我们也要过年。这个时候让官府派人谈招安,派谁的差,都会被骂祖宗。而且恕我直言,板西君,贵国的风评比起铁勒人,也没好到哪去。铁勒人强行兑换羌票,贵国强行兑换手票,这两种票子用过一个礼拜,保证谁也分不清到底是哪国的票面。百姓不喜欢你们,你让我们怎么去劝说。还有,你们不尊重我国官员,把地方官当铁勒间谍逮捕的事也发生过,这让我们的差很难办。”
这种话徐菊人不能说,赵冠侯正好可以扮黑脸,徐菊人心中满意,脸上则不动声色“冠侯,这也不怪板西先生,他又不是大山岩、儿玉那些主官,我们不能怪做事的人。板西先生,吃菜,招安的事,从长计议,您也要体谅我国的难处。”
板西尴尬的一笑“这……这大概是军方的一些手段,太过激烈了一些,这一点,我会向军方汇报,希望他们约束部队的行动。但是,我国与贵国的友谊,这是毋庸置疑的,我们这次出兵,纯粹是激于义愤,为贵国出力。”
“所以我国也在力所能及范围内,提供你们帮助。”赵冠侯直言不讳“能帮的忙,我没二话,但是我做不了的事,也没办法许你。这实际的情形在这,板西先生您得体谅。您说说,现在谁能跟胡子去办交涉?我让人家在关外别过年了,去胡子窝办交涉,这不是找骂么?再说,空口说白话,胡子又怎么会听?”
板西知道,他这是在要好处,只好笑了笑“这一点,我们也有所考虑,我国为负责招安的官员,预备了一份节日津贴。弥补他们不能过年的损失,户口上的数字,根据招安土匪的数量和成绩,会有所不同,但是如果是赵大人的话,个人权限之内,我会给您立个五万元的存折。另外,我们会给那些红胡子补充枪支、弹药包括炸要。只要他们能够执行破交及袭扰作战,帝国会为他们提供所需的工具。”
徐菊人此时接过话来“板西先生,你也知道,我是新到新民,诸事不明,很多事难以作为。但是我看在咱们的交情份上,拨二十万元专款,专来做招安费。冠侯,你辛苦一次吧,懂绿林,跟他们能打交道的人,不多。够身份的人,更少。只有你做这差事合适,这个年,你就要受点委屈了。”
板西也不住的致谢,又保证为玉美人主仆提供两个头等船舱位置,赵冠侯这才勉强点点头,又叹口气。“这是怎么话说的,早知道就不来应这个差,非点了我的将。制军有令,不敢不遵,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能办的成最好,办不成,也不要恼。至于招安哪一路人马,你们可有成议?”
这自然不能由着主官的心思,随便招安,那样便无从考察。板西早有准备,拿出一份关外的草图,指着一处道:
“这里名为八角台,有大约近百名土匪组成了所谓的保险队盘踞。队伍的头领名叫张景辉,但实际上,他现在已经只是个傀儡。在这支队伍里,真正负责的,是一个名为张雨亭的人。他年纪虽然轻,但是据我们的情报,是土匪中很出色的人才,而且八角台的位置,也十分有利于我们侵扰铁勒的腹心。首先,就该对这支武装进行招募。而为了招募他们,帝国,可以提供两千两纹银的经费,以及十支新式步枪,二百发子药。”
赵冠侯道:“加两支左轮枪,外加十匹好马,胡子就喜欢这个。有了这些东西,这事我就去谈。”
板西点头应诺,双方一谈即成。可等回到新民府厅,徐菊人却叫住赵冠侯“冠侯,这张雨亭的名字我方才就觉得熟悉,此时才想起来。去年,柔然扎萨克图亲王向太后进献的一批寿礼被夺,朝廷后来派人访查,据说就是一个名叫张雨亭的人动的手。他如果连贡品都敢夺,怕是个桀骜不驯之辈,你能招安的了?不要中了匪人奸计,白折了许多物资,反倒助长了匪势。”
赵冠侯道:“大人放心,现在两个大国交战,这些红胡子,腾挪已经越来越难。不找一颗大树来倚靠,迟早是被人解决的命。这个时候,不管他是不是桀骜之徒,都需要招安,无非看谁的诚意更足。眼下先把铁勒人赶走,再慢慢追查他劫杠的事不晚。”
徐菊人见他如此说,点头称是,等到将其送走,他才暗自想着:送一个大功劳给他,再给他一个密保,也就算不欠他的人情,将来彼此之间就好相处。只是庆王的嘱咐,要自己给他女婿安排个巡抚位子,这事,万不能成。
赵冠侯并不清楚,这位自己保上来的三省总督,从一开始就不希望自己留在关外。已经开始向直隶发奏折,希望将自己调回山东,另派专员,来关外协办军务。他的视线已经落在八角台上,回到房间不久,就开始动用关系,四处搜集起有关八角台的一切情报,以及跟张雨亭有关的消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