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将军的军令,让天竺的鲁军,几乎得不到休整的时间,士兵们马不停蹄的,从一个城市赶向另一个城市。自官至兵,皆疲惫不堪。伴随着炎热的天气,陌生的环境,病号和逃兵大量增加,非战斗减员数字激增。任升几乎认定,自己没输给天竺人,就要先输给天竺的环境以及混帐主官。
转机,就发生在濒临绝望之时。
足够的营养,以及过硬的训练让鲁军拥有着较为强壮的体魄,进入天竺前准备的药品,虽然不能完全避免疫病,但是对于减少损失还是有所帮助。当鲁军减员两千余人之后,剩余的部队,终于渐渐适应了天竺的气候以及饮水,小规模的病员虽然还在增加,但是大规模的瘟疫总算没出现。更重要的是,士兵的情绪发生了变化,从厌战变为求战。甚至不等到罗斯的命令,就主动攻击周边的天竺土邦。个中原因在于,对手太弱了。
在加尔各达大溃败之后,天竺各地土邦力量还没来得及从这个失败中调整,就被鲁军接连不断的攻击打的晕头转向。天竺的财富分化,一如前金。一方面是普通百姓穷的穿不上衣服,饿死成为常态,另一方面,却是每一位土王的宫殿,以及神庙里,都存有大量的金银珠宝。
每一座宫殿的陷落,都意味着有海量财富入帐,鲁军内部,对于缴获有着严格的管理及分配制度。缴获的物资,八成属于上级,两成由缴获部队均分。任升初期,还安排了大批亲信士兵担任执法队,防范士兵哄抢逃散乃至哗变。但是经过集训的鲁军,服从性显然比想象中强,且天竺的恶劣环境也让他们意识到,单独逃跑,多半是没命享受这笔横财。
即使只有两成且要均分,在巨大的基数面前,依旧是一笔可观的巨款。何况山东属于有钱人的天堂,有了这笔钱,足够这些士兵脱下军装,在山东当个体面人,乃至娶个洋媳妇也不成问题。如果卷了款留在天竺……考虑沿途所见,士兵们普遍认为,还是山东更适合享受。
在发财的诱惑下,士兵的能动性发挥到最大,一个接一个土王府被攻陷,战利品则通过棺材、裹尸布,甚至是死尸里填满金银等方式运回山东。
罗斯将军手头的兵力,再次陷入紧张。原本调拨给他的部队,又被紧急抽调,去非洲对抗土着人。阿尔比昂人的数字处于绝对弱势,如果鲁军和天竺兵合作,吃掉阿尔比昂人不存在丝毫问题。
在这种大势面前,罗斯也只能选择沉默,只派出了监督官,统计鲁军的战场缴获。而对付这种人,鲁军显然早有准备,以金弹、毒弹、肉弹三种武器交替攻击。阿尔比昂的监督人员,本着对女王的忠诚,与鲁军进行了顽强的斗争,勇敢的拥抱三弹,坚持信仰。在他们的努力下,鲁军的缴获被大量消灭,帐面上,鲁军前后缴获物资不足三万镑,根本不值一提,无须关注。
至于为什么山东在成功接收了前线寄回的战利品后,经济变的越发景气,鲁票币值坚挺,这种经济领域的问题,显然只能由专家解释,士兵只关心军事,不关心经济。
不管阿尔比昂指挥官对于鲁军有怎样的敌意,泰晤士报的随军记者眼里,这支部队,就是骑士的典范。即使阿尔比昂部队,也没有鲁军那么严谨的军纪。对热情的妇女礼貌相待,本来担心受到侵犯的姑娘,可以大方的走在士兵面前,向他们发出跳舞邀请。
购买物资一律付款,一名士兵只是摸了一个姑娘的p股,就被当街处以杖刑惩戒,最后反倒是受害人为他求情。
对于既能打,又不害民的军队,正常人肯定都持赞扬态度。兼之鲁军在天竺的战绩斐然,将数量远胜自己的天竺部队,一次又一次击溃,一度糜烂的天竺局面,得到了改观。天竺的叛军从进攻,逐渐转入防御状态,伦敦的绅士们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在议院里大声宣布:天竺将永远属于伟大的阿尔比昂女王陛下。
在泰西战场未打开僵局的前提下,天竺的胜利,对于振奋士气,凝聚人心,有着巨大的意义。阿尔比昂自己的军队缺乏功绩,就只能着力宣传鲁军。
至少这是阿尔比昂的盟友,他们的伟大,也能间接证明阿尔比昂的伟大。泰晤士报的华语版,也将鲁军与阿尔比昂女郎的合影,登在了头版位置,又配上大字标题:来自东方的神圣骑士,誓死捍卫女王陛下的光荣!
蔡锋将报纸放在桌上,嘶哑的声带内,吐出一串低沉的字节。
“虽然阿尔比昂人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但是上面的战绩,肯定不是假的。有生之年,能看到我共合军人扬威域外,死亦可以瞑目了。我想,从今天开始,再没有哪个洋人,敢小看我中华军人。即使阿尔比昂这种曾经的世界霸主,现在也要靠我共合的军队,来为他们打仗。兵强,则国强,这次泰西战争,不管谁输谁赢,列强的国力都要受害。我中华再有这支强兵,洋人哪还敢像过去一样,视我国为殖民地。中华崛起,当在此一举!”
说的急了,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一旁,他的友人连忙将一杯水送过来
“松坡,你的喉疾复发,就不要太激动了。再说,这支鲁军到底是帮我们,还是帮袁贼都还难说。从做敌人的角度上,我可真不希望和这么一支部队为敌。”
说话人的年纪与蔡锋相若,亦是其扶桑留学时的校友。虽然没有带兵打仗的行伍经,但为共合培养出大批优秀军官,桃李满天下。像是在鲁军里风生水起的炮兵军官邹华,如果见到他,立刻就要行礼,称唿校长。
曾经的保定武备学堂总办蒋方震,自洪宪帝制开始,就选择了逃亡,现在的身份,则是共合第一军参谋。在四川,与北洋军数次交手,以弱旅而抗强师,可以维持不败。固然有着地形,民心以及环境等因素,但是这位参谋的运筹,同样是大功劳。
炊事兵把饭送进来,一碗米饭,外加几根干辣椒,就构成了这位第一军总司令的全部伙食。蒋方震皱起眉头“我说过了,想办法搞一点肉食,即使军饷再怎么紧张,也不可能连这都做不到吧?”
蔡锋一阵干咳之后道:“方震,这是我的意思。你让弟兄把我吃的米里沙子都淘掉,就已经很过分了,怎么还能让他们给我准备肉食?我身为一军司令,想吃些好的,当然办的到。可问题是,弟兄们现在吃的是什么?大家的饭里半是米,半是沙。如果我搞特殊,又怎么让弟兄们遵守军纪?部队欠饷数月,如果我再不能与弟兄们同甘共苦,咱们的兵和北洋兵,恐怕就要成为一丘之貉。”
“你说的我明白!可是你的病!再吃这种东西,又怎么可能好?”
“方震,我的病是老毛病了,不妨事。如果打不赢袁慰亭,我终归是要战死的。养好了喉咙,也没什么用。几千弟兄都在吃苦,让我吃鸡鸭鱼肉,我也吃不下。战场上也要吃大餐和洋酒的,是那位赵冠帅,不是我的作风。”
蔡锋的喉疾是老毛病,在京城调养阶段,延用好药,本已经康复。可是在战场上,因为过于用力的演讲加上发布命令,后方钱粮不济,忧心军事,以及饮食上粗劣,竟至复发,比起去京之前,更为严重。很多时候,蔡锋甚至没法说话,只能把命令写在纸上,由蒋方震代为宣布。
眼看着老友憔悴的面容,比起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蒋方震的心头,就像压了块石头。
“四川的医疗条件太差了,缺医少药,在这样的环境里,你的身体早晚会出大问题。依我看,还是得尽快回云南,再取道奔外国治疗。再不然,就托人在京城采购西药。”
蔡锋摇摇头“就算现在从京里买来西药,你敢让我吃么?袁贼思我首级久以,从京里买药,太不保险。至于去国外……现在不是时候。我这病,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多喝些水就会好。要是阿凤在,她会调土方,也能缓解我的疾病。可惜她现在人又去了湖南,真是辛苦她了,一个女流之辈,要为反袁大业奔走,去湖南为我们筹款,是我对不住她。”
蒋方震没好气道:“她临出发的时候,也哭哭啼啼说对不住你,不能帮你多少,你们倒真是对知音人,连想事情都一样。其实要我说,你就娶了她不就好了,也免得唐荣昌对她总是心怀不轨。”
“家有糟糠,怎忍下堂?如果纳妾……这不又回到封建余毒的那一套?我不是荣昌,也不是山东赵冠帅,纳妾讨小老婆的事,我做不出来。今生我注定有负于卿,来生再报答她就是了。”
“你还说!我从没听说过,为了国家打仗,要自己借钱筹措兵费的。阿凤姑娘这次到湖南借款,还不知道能不能谈的成。就算谈成,这上百万的债,你该怎么还?”
蔡锋一笑“蒋兄,这次兴师讨袁,我已经下定决心。成功则下野,失败即战死。生死都已置之度外,哪里还顾的上债务。我们从云南出发,带了三千弟兄,现在打进四川,队伍已经变成六千人。托北洋军的福,四川的地方势力,已经开始接受我们,如果我们有足够的军饷,部队可以扩充到几万人。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为了推进战线,不得不放弃后方阵地。这样虽然推进很快,但是补给不稳,随时可能有崩盘的危险。别忘了,扶桑人就是这么失败的。”
蒋方震一拍桌子
“这能怪谁?还不是怪唐荣昌,你把大都督的位置让给他,他就该保证我们的补给畅通。可是他倒好,我们从云南一路打到四川,他的军饷粮食,后备兵员,什么都没有见到。就连武器弹药,都是我们从北洋兵身上夺来的。他到底是反袁的还是保袁的,现在我都吃不准了!”
蔡锋想要说什么,却是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所打断,只拼命的摆手,似乎想为唐荣昌开脱什么。
这时,帐篷的门忽然被掀开,参谋长罗佩自外面走进来,脸上满是喜色。“总司令,方震,好消息啊。后方把钱送来了!五十万,整整五十万大头。这下弟兄们可以吃顿饱饭,打仗也有劲了。伍祥那个旅本来就在摇摆不定,现在有了这笔钱,可以把那个旅收编过来,我们的战线可以向前推了,就算对上第三师,也敢跟他打对攻!”
蔡锋连喝几口水,两只眼睛喷射着光芒“真有五十万?立刻召开军事会议,把我们的四大金刚都派出去,借着这股东风,把北洋军彻底赶出四川!”
直到军事会议结束,蔡锋的心情依旧很兴奋,运送军饷的车队已经快到纳溪,有了现大洋,下一步他有把握把成都都拿下来。可是因为白天开会时太激动,不自觉间用喉过度,到了晚上,竟是疼的满头大汗,彻夜难眠。
辗转反侧间,他忽然想到了那个为自己奔波,只带了几名卫兵就前往湖南的女人。那个自己亏欠了她无数,却给不了她什么回报的可怜女人:小阿凤。
有了这五十万,湖南的债,就不需要借了。可惜现在两人联系不到,否则可以把她叫回来,不用在湖南受苦。她一个女人,在那兵荒马乱的地方,可还安全?唐荣昌又发了什么善心,为什么肯付钱?
“站住,别跑了,让我们好好疼你!”夜晚的山林间,北洋军的笑声,如同夜枭,让人毛骨悚然。几名追兵开了枪,灼热的气流,贴着佳人的鬓发飞过。立刻有人骂道:“别特么开枪!这么嫩的娘们,没用过之前,谁敢打坏了她,我要他的脑袋!她是小脚跑不快,一准能追上。”
虽然实行了共合,可是清吟小班里的女人,哪能不裹脚?小阿凤的腿已经渐渐没了知觉,用不了多久,大概就要被追上了。
随行的卫兵,在与北洋军的驳火中已经尽数捐躯,包括好姐妹小桃红的爱人,那位极有才气,也极富有爱国情怀的大学生,一样没能逃脱死神的魔掌。小阿凤本来已经和矿业公司的人,谈好了贷款的事,没想到,一队出来找粮食的北洋兵,竟误打误撞冲到了他们见面的村子。
本来她是可以逃脱的,但是为了确保那些商人的安全,她主动放枪,把北洋兵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商人们成功逃脱,松坡的军饷应该有了保障,至于自己……绝对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在路上,她已经看到不止一个村庄的惨状。女人的死尸都是一私不挂,大多数都是被摧残至死。这些北洋兵的作风,并不比扶桑人强到哪去。士绅、大户这些体面人士家的女眷,也不能幸免。自己落到他们手里,肯定也会是这个下场。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小阿凤颤抖的举起手枪,闭上眼睛,回想着,那个教她打枪的小战士,脸红耳赤为自己讲解射击要领时的情景,哆嗦着扣下了扳机……枪没响。
她手里的左轮枪,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经打光了子弹。装填弹药她是不会的,只能把手枪一丢,连滚带爬的向前跑去。
对这一带的地理,双方都不熟悉,荆棘挂破了衣服,在她的身上划出道道伤口。小阿凤却已经感觉不到疼,只觉得阵阵恶心,仿佛那些荆棘,就是北洋兵的手掌。正在撕破衣服,在摧残自己的肌肤。
不行……绝对不能……
没跑多远,前方传来了危险的流水声,几块石头下坠的声音,让她停止了前进。悬崖。这里竟是一条死路。身后,北洋兵的笑声已经越来越近,他们的目力比小阿凤要好,已经发现这个猎物不大跑了。能带几个护兵的女人,一定是官太太或是小姐,如果不是打仗,怎么能玩到这样的女人?
“别跑了,天这么黑,你一个人不害怕么?走,跟我们回军营去,好好跟我们聊聊。说不定啊,你还就舍不得走了。”
眼看对方已经如狼一般扑来,小阿凤闭上眼睛,勐的大喊一声“松坡,下辈子我嫁给你!”纵身向悬崖下跳去。
昆明,督军公署内。云南大都督兼共合第三军司令唐荣昌看着对面,已经被打的不成人形的云南财政厅长。名为李大卫的男子,从理论上说,本应该死于松江法场。事实上,在一名死囚顶替之后,其本人则由兴中会安排,进入云南。
蔡锋与孙帝象的兴中会,关系并不算良好,但是他对于人才向来只看能力,不看出身资。云南缺乏经济人才,李大卫的才学,在云南得到了良好的发挥,不但成为财政厅长,两任督军的私人印章,也都由他掌握。
平日素以佛相视人的唐荣昌,此时面色狰狞,却似修罗恶鬼。
“不要以为孙帝象回国,我就不敢杀你!我现在枪毙了你,他不会对我怎么样!我们云南人不会理财,只会种烟土。你到云南,指导我们做生意,理财,让云南的岁入翻了一番不止,这些是你的功劳,我谢谢你。我把云南的钱袋子交给你一个外乡人管,就是相信你是个人才。我还想把自己的外甥女,介绍给你做老婆。没想到,你居然辜负我的信任,把我的钱……给偷走了……”
李大卫的眼睛已经被打的只剩一条缝,看不出他在看谁,只是努力的动了几下,吐了一口血。才有气无力道:“大家誓师讨袁,给前线将士发军饷,是我的责任,怎么叫偷?”
“混蛋!那是我的钱,我的钱懂么!”唐荣昌勐的从腰里拔出手枪,顶在了李大卫头上。“说!银子车走的哪条路,怎么把他们追回来。我看在青儿份上,给你最一个机会!”
“做梦。”李大卫鄙夷的一笑“银子车早就被我发走了,是做花帐,瞒了你一个月。如果不是云南的路太难走,这时候银子早就送到前线。用这玩意顶我的头有什么用?兴中会的人,怎么可能怕死!来啊,开枪啊!我李大卫错了一辈子,只想做一件对的事。我曾经因为懦弱恐惧,失去了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从那以后,我就发过誓,再也不会害怕,不会求饶。来啊,开火吧!看看我会不会怕你!”
唐荣昌的手几乎就扣下了枪机,却又不得不考虑到,城里现在还有兴中会员,那些人,可不是好惹的。
他勐的扯开脖子,朝外面喊道:“来人啊,把这个私自种植鸭片,包庇烟吐走私,毒害云南人民的罪人带下去,执行枪决!”
护兵心领神会的拖拽着李大卫向外走,军法处长已经开始创作口供、案卷。李大卫面无惧色,步履从容,来到墙边时,脑海里只想着那个美丽的身影
“冷荷,你如果知道我是这么牺牲的,是不是就会原谅我了?我记得,你一直喜欢英雄。我虽然不如他,但是至少可以为了大义而死,死的也可以像个英雄”
枪声大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