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叶春秋感到震惊是正常的,因为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了,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情况。
事实上,在这复杂的朝堂里混了那么多年,叶春秋见识过不少的老狐狸,可是连他自己都想不到,此次,这些一向只会吃喝玩乐的宗室们,竟然玩出了这么一个釜底抽薪之策。
从宗法上来说,叶春秋的身份确实是十分微妙的,毕竟太祖皇帝也没想到后世的子孙会认亲戚,若只是一个人来,比如天子,尚且还可以说是娱乐,可若是满天下的宗室都赶着来认叶春秋这个亲戚呢?
好吧,礼法上来说,也不是没有可能,何况叶春秋已是国公,此前又立下了汗马功劳,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既然官僚集团想要拉拢叶春秋来对付宗室,宗室们则采取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
叶春秋是读书人出身没有错,曾经是翰林也没有错,可你以为他就是官僚了吗?不对,他现在是皇亲国戚了,你们要打压宗室,你看,京师里就有一个最大的宗室,这位仁兄厉害了,他掌着镇国府,这是有实权的,他和陛下走得很近,可算是天子跟前最大的宠臣,你有本事,就折腾他去啊!什么,你不愿意?你不先打压他,却来打压我们,我不服啊。
叶春秋震惊完后的一个感觉就是哭笑不得了,不得不说,这个还真是死中求活的好办法啊。
叶春秋抬眸道:“陛下,不知李公的意思是什么?”
“唔,朕还没说。”朱厚照道:“朕觉得应当先暗中准备,且不必急,省得还未册封,就已经满城风雨了,朕这次要保准不会节外生枝。”
向来倨傲的朱厚照,居然也学会谨慎了?
而事实上,这一条‘计谋’最厉害之处就在于,当宗室们哭着喊着要给叶春秋封王的时候,内阁也就随之分化了。
李东阳心里肯定是不情愿的,可是面子上,他真能义正言辞地反对,坏了叶春秋的好事吗?就算叶春秋面上不会怪罪,难道心里不会起疙瘩?这样就更好了,叶春秋连王都没有封,就已经和李东阳离心离德了,李东阳一面打压宗室,一面提防宫中和镇国府的明枪暗箭,实力将大为削弱。
更致命的是,叶春秋的泰山乃是王华,王华心里难道不希望叶氏一族从此成为天下一等一的权贵,世世代代,享受恩荣,与国同休?难道会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成为王妃,不希望自己的外孙成为王子?
在这点上,李东阳若是措词强烈地反对,还将导致整个内阁的分裂,李东阳固然是内阁首辅,外有宗亲和镇国府虎狼环伺,内里却又祸起萧墙之内,那他还能办成什么事?
所以,他无法拒绝,既不能拒绝,又不愿意叶氏为王,这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叶春秋不禁深深佩服起来,他不禁有些感慨,别看这些宗室平时的时候煳里煳涂的,可是真到了关键时刻,竟也如此给力,成事可能不足,可是要败你的事,却是有余了。
叶春秋沉默了片刻,道:“陛下,这件事确实该先压一压,臣弟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这牵涉到的,是祖法的争议,现在若是贸然抛出来,臣弟恐怕会惹来争议,眼下巴图蒙克将要抵达大同,与我大明斗智斗勇之际,实在不宜节外生枝。”
朱厚照笑吟吟地道:“自然,朕可不蠢的,本来这事儿是想等到你从大同回来,再做计较的,不过朕终究没有憋住啊,一切,都等你回京再说。”
叶春秋颌首点头,朝朱厚照行了个礼,才道:“陛下的知遇之恩,以令臣弟汗颜了,而今又起心动念为臣弟谋划,臣弟感激涕零。”
朱厚照却是板起了脸来,难得正经地道:“这是什么话,朕和你是兄弟,结拜了的,苍天在上,且不说这个,你功勋卓着,封王又如何?朕可不拘泥于祖宗之法,而且太祖皇帝定下这样的规矩,也未必就是怀着非朱氏不王的规矩,或许只是害怕王爵泛滥也是未必。何况现在宫中和宗室都是一个意思,连他们都认你这个亲了,朕这做兄长的,难道还不顾念这个?”
朱厚照抿了抿嘴,接着道:“你忘了朕对你说过的话了吗,你不负朕,朕不负卿,这是朕的承诺,朕虽然煳涂,有时说话也是稀里煳涂的,偶尔也会满口扯谎,可是对你说的这句话,却是发自朕的肺腑,好啦,你少在这嗦这些了,朕是天子,当然有自己的主见,而且我为兄,你为弟,弟听兄的就是,这是朕要谋划的事,你好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成了。”
他板着面孔,不容叶春秋客气,双手背在身后,道:“去吧,要小心些,朕等着你回来。”
“是。”叶春秋也就不再惺惺作态了。
叶春秋很清楚,自己已到了一个外臣的顶峰,必须予以突破,而一旦突破了这个身份上的障碍带给自己的,绝不只是一个爵位这样简单,他深深地看了朱厚照一眼,心里有了许多的温暖,拼命压抑住心里的感动,朝朱厚照长身作揖,才告辞而出。
事情……看来起了变化。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竟令素来淡定自若的叶春秋,到现在还是感到有些适应不来。
自己还是小看了那些混吃等死的宗室了,为了保障自己的地位,这些家伙,在智谋上,即便是面对足智多谋的李东阳,也可谓是不遑多让啊。
自己不该去多想这些事,好生做好自己的使命吧。
巴图蒙克,我来了。
叶春秋其心里其他的心思收起来,他很清楚这个来自于大漠的枭雄有多难缠,对于即将要见的这个人,他心里提了一万分的小心。
出了午门,他出奇地没有登上外头已经等候他的车驾,而是选择了步行,一步步的将身后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抛在身后,朝着幽深的内城走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