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叶老太公的心里,固然叶春秋为叶家光宗耀祖,可是人都是有血性的,不说以前,就说他来了这京师,这个孙子都是对他这个大父敬重有加,已知天命之年的他又怎么会对这么个孙子没感情呢!
在这叶府中,不知道叶春秋生死的叶老太公非常的不好受,而在这京师里,又何尝不是很多人不好受?这其中的,最是意乱心烦,最是心中沉重的,就必不可少了紫禁城里,内阁的几位阁老了。
陛下出走,本就是一件很愁人的事,想到这么个不安生的天子,这内阁首辅刘健的心里就真的烦心到了极点。
可有什么法子呢,刘健最能自嘲地一笑,或许是已经麻木,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旋即又想到那佛朗机人,刘健不禁皱眉,泉州不知如何了,现在京中人心惶惶,哎……
正想着,却有快报传来,通政使亲自送来的快报,他的脸色铁青,没有多言,只是将快报送到了刘健的案头。
刘健接过了快报,只略略扫视一眼,而后手一抖,这快报便跌落在地。
刘健猛地打了个冷颤,而后脑子嗡嗡作响。
耳边有人急切地道:“刘公,刘公……”
刘健竟发现自己喉头一甜,这呼唤自己的声音愈来愈远。
“快,叫御医,叫御医来。”
内阁里已是慌乱成了一团,所有人都闻讯而来,好不容易,刘健幽幽醒转,他张开眼睛后的第一句话便是:“陛下,陛下还在天津卫……”
是啊,陛下还在天津卫,龙虾妖兵已经袭击了天津,根据奏报中的情况,天津卫根本就守不住,现在多半,龙虾妖兵就已经拿下了天津城了。
而以这些佛朗机人在满剌加和泉州的手段,十有**,他们是要屠城的,到时候……
不只是如此,天津卫失守,京师就危急万分了,漕运……还有漕运该怎么办?
这无数的念头划过刘健的脑海,刘健发现自己竟要疯了,真要如此,那就是国变啊,是真正的国变啊,这和土木堡之变又有什么分别?只是上一次有一个于谦,这一次呢?
他想到了先帝对自己的重托,想到了无数的军民惨遭杀戮,想到了许多许多的事,他无比痛心地道:“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卫所崩坏至此,早知如此……哎……”
李东阳、谢迁和王华三人,皆是沉重地看着刘健,他们很清楚,事态太严重了,刘公的昏厥不是意外,可以说,现在这三位大学士也是心乱如麻,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陛下在天津卫,该怎么办?
倒是谢迁当机立断道:“现在应当立命英国公为帅,调京中精锐,即刻驰援天津卫,无论如何也要赶赴天津,想办法找到陛下。”
这是最后的办法……
可有一个问题盘绕在大家的心头上,调拨多少精锐去合适呢?是两万,还是五万,又或者是十万?
若是有了什么差池呢?若是出了差池,京师又该怎么办?
龙虾妖兵的实力,现在已无形中不断地被夸大,他们居然在福建撵着数万大明的军户跑,那么……
八只眼睛,尽都是无奈。
过不多时,却有宦官急匆匆地赶来,道:“仁寿宫有请,皇后娘娘听说了陛下在天津卫。”
刘健勉力地起来,此时,李东阳道:“刘公不如歇息,我等先去见驾?”
“不。”刘健摇摇头,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去吧,哎……”
一声叹息,接着四位阁老忙不迭地赶去仁寿宫。
在仁寿宫里,张太后已经彻底慌了手脚,看着匆匆赶来的四个阁臣,劈头便道:“朝廷能降得住妖兵吗?”
只是四人拜倒在地,皆都不敢打保票。
“这……看来又是一场国变啊。”张太后的眼中掠过了一丝绝望,可她终究跟随先帝也经历了不少事,虽脸上悲,却还是打起了精神,道:“哀家真是命苦,先是先帝驾崩,现在连皇帝也不知所踪,生死难料,而今京师危如累卵,哀家……哀家……”她想要哭,偏偏这个时候,却不得不强迫自己振作精神,冷着脸道:“哀家还能说什么呢,祖宗的基业就在这里,到了而今,也不是灰心沮丧的时候,更不该悲痛欲生,该做的是,做好万全的准备,四位爱卿都是先帝时的旧人,你们的忠心,哀家是知道的,你们放手去保卫京师,去想尽办法夺回天津吧,消灭妖兵,乃是重中之重,是眼下天大的事儿,所以尽管放手去做,不要有什么顾虑。即便……”她的语气变得艰难起来,却还是努力地保持着那端庄得体,道:“当初哪,当初那瓦剌人掳走了天子,朝廷没有妥协,现在也一样,也是一样的,咱们大明只有于谦,不能有其他,否则,哀家便是万死也无脸去见先帝,去见列祖列宗。你们知道了吗?”
四人立即明白了,张太后不是让他们去想办法营救朱厚照,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营救也已经迟了,她引用了土木堡之变的典故,意思就是说,一旦陛下被俘,朝廷应当果断与妖兵决战,同时立即立新天子,与妖兵死战到底,万万不能因为皇帝落在妖兵手里,就投鼠忌器,以防丢失整个大明社稷。
刘健的心里反而松了口气,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皇帝再不好,他对小皇帝还是有感情的,毕竟……这是先帝唯一的血脉,可是事已至此,连张太后都表现得如此的坚决,他便知道,自己可以从容做出决定,而不必有其他顾虑了。
于是,他与李东阳三人一起拜倒道:“臣遵旨。”
“去吧。”张太后别过脸,掩过脸上那已经掩盖不住的忧伤,接着伸出手,扶住了自己的前额,显得很是头痛,挥了挥手,以示这几人立即去做准备。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无论是张太后还是几位大学士,除了压下心头的悲痛,做好捍卫大明安危的准备之外,已经没有了更好的办法。
(未完待续。)